2010年7月 古代文明 July,2010 第4卷 第3期 The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Vol.4 No.3 [中国传统学术]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评析
史宁中
提 要：本文首先在《系辞》文本语境中分析了“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词
语含义；然后，梳理比对了历代学者对这句话的解释；进而，在对“形”加以定义的基础上，分析了“形”、“道”、“器”的关系，论证了三者作为中国古代基本哲学术语的总体含义。最后，本文就这一基本哲学术语所体现的中国古代哲学的思维共性与差别做出了评析。
关键词：形 道 器 抽象 存在
中国古代哲学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承认并且推崇世界万物的变化。《易经》对中国的影响是深远的，其中的“易”就是变化的意思，可以把《易经》直译为《变化的学说》。自然界和人世间的事物林林总总、变幻莫测，其中的奥秘对于古代的先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对于农耕收获和战争输赢这样重大的事情，人们总是希望预知未来、并且期盼未来，为此求助于上天、求助于神灵和祖先，于是就出现了占卜。大约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易经》就是集古代中国千年占卜经验之大成的著作，人们也称之为《周易》。从这本书中可以知道，古代先民们主要是靠占卜和观察天象来预测未来、推测凶吉。在本质上，这是一种对因果关系的探寻，只是探寻的方法过于原始，很难说有什么科学性。
但是，在古代先民的这种探寻中渗透出一种思想方法，这就是，认为一件事物是否发生、发生的程度是可知的；他们确信，未来某件事物是否发生、发生到什么程度，与某些现在已经存在了的事物有关。基于这个原因，我们不能简单地用“迷信”来讥笑古代先民的思考形式，而应当通过“理解”来研究古代先民的思考过程。相传为孔子所著的解释《周易》的《系辞》就是一部极富哲理、博大精深的传世之作。毋庸置疑，近三千年来，《周易》和《系辞》对中国的影响是深刻的，甚至可以认为：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源头。
因为专业知识所限，我没有能力对《系辞》的通篇进行哲学的分析和评价，只是想对其中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进行尝试性分析，供学者们参考。这句话出自《系辞上》的最后一章，前后文是这样叙述的：
乾坤其易之缊耶。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 息矣。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措]1 中国古代学者一般认为《易经》来源于3个版本：《连山》，相传伏羲所作；《归藏》，相传黄帝所作；《周易》，相传周文王所作，并认为前两个版本已经失传，参见孔颖达：《周易正义》卷首，《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3页。
371
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先基于上面的话语背景，分析“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的直接含义，然后回顾历代学者对这句话的理解，最后给出我们的分析。
1
一、语境下的词义分析
在上面那段话语中，首先应当关注的词是“是故”。如果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个词，就不能很好地分析上下文，也就不能理解孔子为什么要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可能是因为学识有限，我只是见到清朝人李道平对这个词有过解释，他说：“疏经言‘是故’，故云‘此结上文’”。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是故”是一个接续词。
分析那段话语可以看到，在“是故”之前讨论的问题是：乾坤与易之间关系。因此，作为接续词出现的“是故”只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表示“所以”，即由“乾坤与易之间关系”推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个结论；二是表示“因为”，即“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得到“乾坤与易之间关系”的根据。我们必须认可，在中国古代，表示逻辑接续的词汇并不丰富，因此应当允许：在不同的场合“是故”的含义有所不同。从现代汉语理解，我们似乎应当采纳前一种解释，即采纳“所以”。但从那段话的语境分析，我认为应当是后者。在春秋战国时代，“故”更多的是表示“原因”。比如《墨经》开篇就是：“故，所得而后成也。”然后就在《说》中提到“小故”和“大故”。几乎所有的学者都认为“小故”说的是必要条件，“大故”说的是充分条件。因此，可以把
“以名举实，《墨经》中所说的“故”理解为：得到结果所需要的条件。《墨经·小取》中也说道：
以辞抒意，以说出故。”其中的“以说出故”可以理解为：通过论证（说）得到问题的原因（故）。如果这个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就是包含“乾坤与易之间关系”在内的、比“乾坤与易之间关系”这个命题更为一般的命题。事实上，也只有采纳这样的解释，我们以及历代学者特殊地分析“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才有实际意义。
乾、坤是六十四卦的开始两卦，也是构成六十四卦的基础。因为《系辞下》第四章中说：“乾，
、用两个短横线表示“阴”，阳物也；坤，阴物也”，而在《易经》的符号中，用一个长横线表示“阳”
《易经》中的所有六十四卦就是这些长短横线的组合，这也就是所谓的“阴阳合德”，因此，六十四卦是乾坤发展变化的结果。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现代语言把“是故”之前的话语表示为：
易蕴含于乾坤之中。由乾坤开始了六十四卦，易也就存在于其中了。如果乾坤没有了，那么 易也就没有了。如果见不到易，乾坤的变化或许也就停息了。
我们必须注意到，上面那段话是出自《系辞上》的最后一章，因此那段话是对六十四卦分析的总结。大部分学者都认为上面话语的后两句是针对第六十三卦“既济”和第六十四卦“未济”的说明。
“未济”似乎《杂卦传》说：既济，定也。这说明“既济”是乾坤发展变化一个周期的终结。这样，
就孕育着一个新的周期的开始：因为易是永恒的，所以乾坤变化没有终止。
现在我们就可以在上述语境下分析“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的直接含义了：1
22345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7，《系辞上》，第70—71页。 李道平撰，潘雨廷点校：《周易集解篆疏》，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年，第611页。
3 详细的讨论可以参见史宁中：《数学思想概论·第三辑》，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24页。 4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8，《系辞下》，第77页。
5 参见金景芳：《新编详解》，沈阳：辽海出版社，1998年，第97页。
38
六十四卦是有形的东西，其中蕴含着无形的易，这就像有形的器蕴含着无形的道一样；道之所以无形是因为道是形而上的，器之所以有形是因为器是形而下的。我想，这句话更深刻的含义是：器是表现形式因此是可能终结的，但其中蕴含的无形的道是永恒的，是没有终结的；正因为道是没有终结的，因此其表现形式的器一定还会以其他形式出现。这样，认定“是故”的本意是“因为”就有道理了，因为孔子是用“道与器”的关系来论证“易与乾坤”的关系，于是在上文中就可以用“这就像”来替代“因为”。如果我们认定“是故”的本意是“所以”，那么，整段话的意境就会完全不同了。
但是，分析到这里问题并没有完结。正像我们上面讨论过的，因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包含“乾坤与易之间关系”在内的更一般的命题，因此，我们还可以抛开具体语境来分析这句话的更深刻的含义。事实上，历代的学者也都是这样分析的。
二、历代学者的分析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现代学者对这句话的解释都相当简洁。我随手得到的两个解释是这样的：“道是抽象的，无形的，不能用感官来认识；器是具体的，有形的，可以用感官来认识。”“形而上者如思想学术理论方法制度等是也。形而下者如天地动物植物器械等是也。此将天地间之一切分为道器两类，其义尚简单。”
我想，要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分析清楚，首先要分析清楚其中的“形”的含义，然后要分析清楚道、形、器之间的关系。我惊奇地发现，我们的先哲们对这两个问题都有论述，并且阐述观点不尽相同。唐人孔颖达说：
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称。凡有从无而生，形由道而立。是先道而后形，是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外已上者谓之道也；自形内而下者谓之器也。形虽处道器两畔之际，形在器不在道也。既有形质可为器用，故云形而下谓之器也。
这段解释的思路非常清楚。“形”是一种存在的东西，由道产生了形，由形拓展到器。之所以这样推断的理由就是：“有”是从“无”中产生出来的，这完全秉承了老子的思想。后来，这种思想又拓展到：“凡事先有物的理，后有物的实体”的更为一般的论述。比如，宋人朱熹在《答刘叔文》的信中写道：“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与这种思想对立，清人王夫之认为：
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形而上者，非无形之谓。既有形矣！有形而后有形而上……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统之乎一形，非以相致，而何容相舍乎？
与传统观念不同，王夫之强调：无器则无道，是先有器然后有形，有了形才能有形而上。这样分析的理由是：“未有弓矢而无射道，未有车马而无御道，未有牢醴璧币、钟磬管弦而无礼乐之道。则未有子而无父道，未有弟而无兄道。”最后他感叹说：“故无其器则无其道，诚然之言也，而人特未之1
21 23 45 金景芳：《新编详解》，第97页。 高亨：《周易大传今注》，济南：齐鲁出版社，1979年，第543页。
3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7，《系辞上》，第71页。
4 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46，见《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146页。
5 王夫之：《周易外传》卷5，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202—204页。
39
察耳。”由此可见，王夫之的判断准则来源于现实生活的自然推理。事实上，类似的想法在先前的历史上也是有的，比如，唐代人崔觐和李鼎祚说过：“凡天地万物，皆有形质。就形质之中，有体有用……以扶其体，则是道也。”当然，他们没有像王夫之说得那样透彻。
下面，我们分析历代学者对“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的整体解释。虽然历代学者的解释很多，但他们希望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在这些述说中，解释得比较详细和清晰的是朱熹，我们摘录一段如下：
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别而不相离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形而上者指理而言，形而下者指事物而言。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事物可见，而其理难知。即事即物，便要见得此理，只是如此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大学之道不曰“穷理”而谓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实处穷竟。事事物物上有许多道理，穷之不可不尽也。
很显然，朱熹的这段话描述了事物的两种表现形态，即道理和形迹，这对应于原文中的道与器。朱熹还阐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最后，朱熹论述了认识问题的过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于是，朱熹就得到了他的一贯主张：格物致知。
在下一节，我们将简单地评论上面的论述，然后对“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给出评析。
4321
三、道、形、器是基本哲学术语
我们先分析“形”的具体含义，这是进一步分析问题的基础。孔颖达认为“形是有质之称，形在器不在道”是有一定道理的。与道和器相比，形确实和器更近一些。关于这一点，王夫之说得就更确切了：“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可是，应当如何明确地定义“形”呢？
我想，这里所说的“形”是一种存在了的东西，因为《系辞上》中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又说：“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由此可见，孔子在叙述“形”的时候头脑中大概就有“器”的影子。因此，孔子在创造“形而上”和“形而下”这样的词句时，头脑中应当有一种存在，这种存在是进一步论述的尺度。那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这大概是一种“抽象的存在”。所谓抽象的存在，是指在人们的头脑中形成了的事物的概念、图形、符号这样的一些东西。比如，我们看到足球，看到乒乓球，感悟到了圆，但离开了具体的背景，圆这个东西仍然存在于大脑中，我们甚至可以在纸上画出圆来。显然，我们画出的圆绝对不是背景的简单复制，因为背景是三维空间的，而纸张是二维空间的。因此，我们画出的圆依赖的不是单纯的记忆，更多的是依赖在大脑中存在了的那个圆。我们姑且称这样的存在为“抽象的存在”。
那么，在这样的抽象了的存在之上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概可以是事物的名称、事物的性质，甚至还可以是事物的规律。孔颖达说：“道是物体之名”就含有这样的思想。比如，刚才谈到的圆，在头1
25 王夫之：《周易外传》卷5，第202—203页。 李道平撰，潘雨廷点校：《周易集解篆疏》，第611页。
3 一些论述可以参见：吕思勉：《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义》，见傅杰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史考据文录》，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7—89页；黄庆萱：《“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析议》，见刘大钧主编：《大易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86—394页。
4 黎靖德编，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卷75，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935页。
5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7，《系辞上》，第64、70页。
40
脑中存在了的圆的基础上，我们可以对这样一类事物统称为“圆”，这便是命名；进一步，根据这样一类事物的共性，可以清晰地描述这类事物的性质：到一定点距离相等的点的轨迹；更进一步，还可以利用圆来描述自然界的规律：受引力的作用，行星环绕恒星运动的轨迹近似为圆。所以，这里所说的名称、性质和规律就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所说的“道”，其表现形式是“形而上”。
那么，在这样的抽象了的存在之下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概就是一个个具体的事物，比如，刚才所说的足球、乒乓球等等。这一个个的具体东西就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所说的“器”，其表现形式是“形而下”。这样，我们就可以清晰地得到“器、形、道”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了：通过对“器”的观察总结，在头脑中抽象成“形”，在“形”的基础上得到“道”。 这很可能就是王夫之所说的：“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
如果上面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古代的先哲们就为我们描述了一个认识问题的路径和方法。同时，在描述过程中所涉及到的“器”、“形”、“道”就构成了中国古代的基本哲学术语；与此对应，“形而下”、“形”、“形而上”就构成了那些哲学术语的直观说明。虽然先哲们并没有对这些概念给出明确的界定，但我们从他们论述的字里行间能够感悟出这种思想。这样，我们就可以根据所研究问题性质的不同，把“道”和“器”用现代语言理解为：理念和经验、抽象和具象、一般和特殊；如果进一步引申的话，还可以蕴含：必然和偶然、原因和结果。我们从朱熹的论述中可以感悟到这些思想。
通过上面的讨论可以看到，中国古代哲学思考问题的方法是很有道理的，并且，中国古代哲学与西方古代哲学之间是有差异的。西方哲学强调的是对立的双方，强调的是理念和经验、抽象和具象、一般和特殊之间的区别。而中国古代哲学，除了注意到了对立双方之外，还注意到存在于对立双方之间的一些东西，这便是存在于“道”和“器”之间的“形”。我想，至少有两个原因，使得中国古代哲学注意到了“形”。一个原因是中国古代的认识论强调“分类”，分类不仅要关注类中事物的共相，也要关注类之间的异相，而所谓的异相就与上面所说的形有关：形则构成了分类的基准。另一个原因是中国古代对是非的判断强调“中”，做事要恰到好处而不偏激，《易经》崇尚“九五”也说明了这一点。因此，中国古代不推崇严格的对立，甚至用象征着变化融合的阴阳鱼来表现对立的阴和阳。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形就是位于道和器之间的中：道太遥远而不可及，器太具体而不可信。这样，孔子就用接续词“是故”为我们引发了一个“形”，引发了一个“道器合一”的理念。
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看到，古代先哲们的所有论述只是凭借想象，所有结论的得到只是凭借悟性。这样得到的结论只能是认识问题的开始，而不能成为认识问题的终结。这种认识问题的方法是很难形成理论的，因为还缺少下述两个环节之一。一个环节是“向上”的，即形成明确的概念并且基于这些概念进行逻辑推理；另一个环节是“向下”的，即构建清晰的假说并且通过事实来验证这些假说。即便如此，我们的先哲们单纯凭借悟性就能够得到如此深刻的结论，是不能不令人敬佩的。
[作者史宁中（1950年—），日本九州大学博士 东北师范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教授 130024]
[收稿日期：2010年4月17日]
（责任编辑：赵轶峰） 这里所说的西方哲学主要是指古希腊的基于思辨的哲学。
参见史宁中：《中国古代的命题、定义和推理》（上）、（下），《哲学研究》，2009年第3期、第4期。
3 最近读解的清华简中记载了周文王之训，其中谈到了“中”可以追溯到尧舜，参见李学勤著《周文王遗言》和赵平安《的性质和结构》，《光明日报》，2009年4月13日，第12版。
4121123
2010年7月 古代文明 July,2010 第4卷 第3期 The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Vol.4 No.3 Contents and Abstracts
[Theories and Thoughts]
Title: Professor Yan Zonglin's Contribution of Teaching and Research on Ancient World History………../2 Authors: Chen De-zheng, Professor,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Shandong,
252059; Guo Xiao-ling, Professor of the School of Histor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Director of the
Capital Museum,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Yan Zonglin studied world history in Switzerland in his early years. After returning to China, he was
engaged in studying and teaching the history of the ancient world in many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His
academic writing covered historical issues of the middle ages, Roman history, Europe cultural history, Greek history, and Asian history. Yan Zonglin's studies of ancient western Asia and central Asia involved some
geographical areas that few people had ever noticed in the past. Even by the present times, when people read Professor Yan Zonglin’s works on ancient Greek and Roman history, they can still fell their features and
novelty. Dedicated all his life to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ancient world history, Professor Yan Zonglin’s contribution to the scholarship of world history study in China is significant.
Key words: Yan Zonglin the history of the ancient world Greek and Roman history
Title：The Differences of Braudel’s Economic World and Wallerstein’s World Economy…………………../10 Author：Lai Guodong, Lecturer, Department of History,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5, China
Abstract: French historian Fernand Braudel clarified the concept of “economic world” in his book Mediterranean,
which brought significant impacts on the theoretical thinking of the world economy. On the other hand,
American scholar Wallerstein, in his theory, especially stressed the close relation of capitalism with the
system of world economy. This paper argues that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historians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aspects such as unity or diversity, the relationship of market with nation states, and the
connection of state with capitalism. This paper also highlights the importance of historical comparison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world history and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role of national economy within today’s trend of globalization.
Key Words: Economy-world Braudel Wallerstein Capitalism World system
[Ancient Mediterranean Civilizations]
Title: A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 of Aton Hymn………………………………………………………./18 Authors: Guo Dantong, Professor; Wang Liang, MA. Student,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Aton Hymn was carved on the western wall of Aye’ s tomb western to King’s Valley. Aye is the name of
an official during the reign of Akhenaton. The text of the hymn, totally 13 columns, was written from top to bottom. It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materials for the study of ancient Egyptian religion and literature. This study provides a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text, as well as notes on certain characters and toponyms appeared in the text. In addition, certain historical terms and religious rituals of ancient Egypt brought about in the text are explained.
Key words: Ancient Egypt Aton Hymn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
Title: A Collection and Translation of the Inscriptions on the Frumentarii in the Roman Empire../24 Author: Li Dawei, Ph.D. candidate，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 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Frumentarii were the information and the supervision persons since Trajan’s time. They transformed
messages, collected information and supervised the provinces. As ordinary ancient documents tell us little about these people, the existing Latin inscriptions become the main sources to study these people. This article selects 35 inscriptions related to the organization and duties of frumentarii from Corpus Inscriptionum
Latinarum and L'Année Epigraphique, and provides a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m with necessary notes. Key words: The Roman Empire the Inscriptions of Frumentarii Collection Translation
[Stud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cholarship]
Title: A Commentary Interpret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Doctrine “Whatever Metaphysical Means Way;
Whatever Physical Means Substance”……………………………………………………………………./37 Author: Shi Ningzhong, Professor, School of Mathematics and Statistic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112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first of all analyzed the literary meaning of the doctrine “xingershang zhe weizhidao,
xingerxia zhe weizhi qi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whatever metaphysical means way; whatever physical means substance) within the context of Xici (《系辞》). Secondly, it sorted and compared the
previous explanations of this saying. Thirdly, based upon a newer definition of the term xing(形), this study discussed the connections of xing, dao(道), and qi(器) and pointed out the general implication of these connected three terms as the fundamental philosophical vocabulary in the context of ancient Chinese
philosophy. Further, this article commented on the commonness and diversific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hilosophical thinking reflected by the said doctrine.
Key words：xing dao qi abstract existence
Title: On the Different Implications of the Ancient Saying “Tangerine Would Become Trifoliate When It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the Huaihe River” in the Confucian Classics and in the Individual Scholars’ Works……………………………………………………………………………………………../42 Author: Sheng Xianfeng, Associate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Histor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039,
China
Abstract: The saying Ju yuhuai erbei weizhi (橘逾淮而北为枳, Tangerine Would Become Trifoliate When It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the Huaihe River) was seen in Zhouli(《周礼》), while Huainanzi （《淮南子》）provides a similar yet different wording saying that when tangerine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river it would become “orange”. Because of such a difference, in later books, that the judgment of that
tangerine would change into two types of fruits when it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the Huaihe River came into being. This article argues that, in the original texts, the meaning of zhi and Cheng were actually the same, which was based upon the ancient scholars’ stylistic preference. Such sayings actually presented fake knowledge in scientific terms. Even so, the later scholars dedicated to the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had never questioned this saying. On the other hand, individual scholars did bring forward questions to this proposition and provided more scientific judgments. This case reveals some information abou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cholarship.
Key words: tangerine trifoliate orange Huaihe River Classics individual scholars
[History of the Pre-Qin China]
Title: A Textual Research and Exposition of the Ancient Records of Xizhong’s Invention of Cart……….../49 Author：Ge Zhiyi, Professor, Center of Ancient Chinese Culture Studies, Dalian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622, China
Abstract: Xizhong zuoche(奚仲作车，Xizhong invented Cart) is an important assertion of Chinese cultural history.
Nevertheless, due to the lack of direct historical records, it has not aroused much scholarly attention. Based upon close analysis of various ancient materials of China which are related to Xizhong’s invention of cart, this article provides opinions on several important issues of Chinese cultural history, including the attribution of inventions to the so called sages, the role of the sages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etiquette, the metaphorical association of people with dragons, the beginning of riding horses and invention of carts, the contribution of the cart invention to world civilization, the origin and later history of Xizhong’s family.
Key words: Xizhong Invention of Cart the officials in charge of vehicles descendants of dragon
Title: The Geographical Factors in the Rising of the Xia Dynasty in Zhongyuan Area of China…………../68 Author: Xu Zhaofeng, Associate Professor, School of History，Culture and Tourism,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029, China
Abstract: Zhongyuan(中原) area in today’s Northern China, because of its unique geographical location, was the
key cultural, economic, and political exchange center for the ancient people in the Asian continent. The moderate climate of this area made a diversified agricultural economy developed in advance in this area. Located in the middle reaches of the Yellow River, this area naturally became the Centrum of the collective handlings of the floods. These unique geographical features of Zhongyuan area contributed greatly to the taking place of the early civilization and state system of China.
Key Words: Zhongyuan Xia origin of state geographical factors
Title: A Textual Study of the Shuzhang of the Qin……………………………………………………………../74 Author: Liu Ruifang, Ph.D. Candidate,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In the pre-Qin period，Shuzhang(庶长) was a unique official title used by the State of Qin. Since its
early years of appearance, officials who held this title were mainly clansmen of the king of the Qin. Till the period of Xiaogung(孝公), Shuzhang often controlled the power of the state, and even dominated the
succession affairs of the throne. Xiaogong started to appoint people outside of the royal clansmen to this 113
2010年7月 古代文明 July,2010 第4卷 第3期 The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Vol.4 No.3 [中国传统学术]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评析
史宁中
提 要：本文首先在《系辞》文本语境中分析了“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词
语含义；然后，梳理比对了历代学者对这句话的解释；进而，在对“形”加以定义的基础上，分析了“形”、“道”、“器”的关系，论证了三者作为中国古代基本哲学术语的总体含义。最后，本文就这一基本哲学术语所体现的中国古代哲学的思维共性与差别做出了评析。
关键词：形 道 器 抽象 存在
中国古代哲学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就是承认并且推崇世界万物的变化。《易经》对中国的影响是深远的，其中的“易”就是变化的意思，可以把《易经》直译为《变化的学说》。自然界和人世间的事物林林总总、变幻莫测，其中的奥秘对于古代的先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对于农耕收获和战争输赢这样重大的事情，人们总是希望预知未来、并且期盼未来，为此求助于上天、求助于神灵和祖先，于是就出现了占卜。大约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的《易经》就是集古代中国千年占卜经验之大成的著作，人们也称之为《周易》。从这本书中可以知道，古代先民们主要是靠占卜和观察天象来预测未来、推测凶吉。在本质上，这是一种对因果关系的探寻，只是探寻的方法过于原始，很难说有什么科学性。
但是，在古代先民的这种探寻中渗透出一种思想方法，这就是，认为一件事物是否发生、发生的程度是可知的；他们确信，未来某件事物是否发生、发生到什么程度，与某些现在已经存在了的事物有关。基于这个原因，我们不能简单地用“迷信”来讥笑古代先民的思考形式，而应当通过“理解”来研究古代先民的思考过程。相传为孔子所著的解释《周易》的《系辞》就是一部极富哲理、博大精深的传世之作。毋庸置疑，近三千年来，《周易》和《系辞》对中国的影响是深刻的，甚至可以认为：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源头。
因为专业知识所限，我没有能力对《系辞》的通篇进行哲学的分析和评价，只是想对其中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进行尝试性分析，供学者们参考。这句话出自《系辞上》的最后一章，前后文是这样叙述的：
乾坤其易之缊耶。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 息矣。是故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错[措]1 中国古代学者一般认为《易经》来源于3个版本：《连山》，相传伏羲所作；《归藏》，相传黄帝所作；《周易》，相传周文王所作，并认为前两个版本已经失传，参见孔颖达：《周易正义》卷首，《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3页。
371
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先基于上面的话语背景，分析“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的直接含义，然后回顾历代学者对这句话的理解，最后给出我们的分析。
1
一、语境下的词义分析
在上面那段话语中，首先应当关注的词是“是故”。如果不能很好地理解这个词，就不能很好地分析上下文，也就不能理解孔子为什么要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可能是因为学识有限，我只是见到清朝人李道平对这个词有过解释，他说：“疏经言‘是故’，故云‘此结上文’”。因此，我们可以认为“是故”是一个接续词。
分析那段话语可以看到，在“是故”之前讨论的问题是：乾坤与易之间关系。因此，作为接续词出现的“是故”只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表示“所以”，即由“乾坤与易之间关系”推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个结论；二是表示“因为”，即“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得到“乾坤与易之间关系”的根据。我们必须认可，在中国古代，表示逻辑接续的词汇并不丰富，因此应当允许：在不同的场合“是故”的含义有所不同。从现代汉语理解，我们似乎应当采纳前一种解释，即采纳“所以”。但从那段话的语境分析，我认为应当是后者。在春秋战国时代，“故”更多的是表示“原因”。比如《墨经》开篇就是：“故，所得而后成也。”然后就在《说》中提到“小故”和“大故”。几乎所有的学者都认为“小故”说的是必要条件，“大故”说的是充分条件。因此，可以把
“以名举实，《墨经》中所说的“故”理解为：得到结果所需要的条件。《墨经·小取》中也说道：
以辞抒意，以说出故。”其中的“以说出故”可以理解为：通过论证（说）得到问题的原因（故）。如果这个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就是包含“乾坤与易之间关系”在内的、比“乾坤与易之间关系”这个命题更为一般的命题。事实上，也只有采纳这样的解释，我们以及历代学者特殊地分析“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才有实际意义。
乾、坤是六十四卦的开始两卦，也是构成六十四卦的基础。因为《系辞下》第四章中说：“乾，
、用两个短横线表示“阴”，阳物也；坤，阴物也”，而在《易经》的符号中，用一个长横线表示“阳”
《易经》中的所有六十四卦就是这些长短横线的组合，这也就是所谓的“阴阳合德”，因此，六十四卦是乾坤发展变化的结果。这样，我们就可以用现代语言把“是故”之前的话语表示为：
易蕴含于乾坤之中。由乾坤开始了六十四卦，易也就存在于其中了。如果乾坤没有了，那么 易也就没有了。如果见不到易，乾坤的变化或许也就停息了。
我们必须注意到，上面那段话是出自《系辞上》的最后一章，因此那段话是对六十四卦分析的总结。大部分学者都认为上面话语的后两句是针对第六十三卦“既济”和第六十四卦“未济”的说明。
“未济”似乎《杂卦传》说：既济，定也。这说明“既济”是乾坤发展变化一个周期的终结。这样，
就孕育着一个新的周期的开始：因为易是永恒的，所以乾坤变化没有终止。
现在我们就可以在上述语境下分析“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的直接含义了：1
22345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7，《系辞上》，第70—71页。 李道平撰，潘雨廷点校：《周易集解篆疏》，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年，第611页。
3 详细的讨论可以参见史宁中：《数学思想概论·第三辑》，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224页。 4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8，《系辞下》，第77页。
5 参见金景芳：《新编详解》，沈阳：辽海出版社，1998年，第97页。
38
六十四卦是有形的东西，其中蕴含着无形的易，这就像有形的器蕴含着无形的道一样；道之所以无形是因为道是形而上的，器之所以有形是因为器是形而下的。我想，这句话更深刻的含义是：器是表现形式因此是可能终结的，但其中蕴含的无形的道是永恒的，是没有终结的；正因为道是没有终结的，因此其表现形式的器一定还会以其他形式出现。这样，认定“是故”的本意是“因为”就有道理了，因为孔子是用“道与器”的关系来论证“易与乾坤”的关系，于是在上文中就可以用“这就像”来替代“因为”。如果我们认定“是故”的本意是“所以”，那么，整段话的意境就会完全不同了。
但是，分析到这里问题并没有完结。正像我们上面讨论过的，因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包含“乾坤与易之间关系”在内的更一般的命题，因此，我们还可以抛开具体语境来分析这句话的更深刻的含义。事实上，历代的学者也都是这样分析的。
二、历代学者的分析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现代学者对这句话的解释都相当简洁。我随手得到的两个解释是这样的：“道是抽象的，无形的，不能用感官来认识；器是具体的，有形的，可以用感官来认识。”“形而上者如思想学术理论方法制度等是也。形而下者如天地动物植物器械等是也。此将天地间之一切分为道器两类，其义尚简单。”
我想，要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分析清楚，首先要分析清楚其中的“形”的含义，然后要分析清楚道、形、器之间的关系。我惊奇地发现，我们的先哲们对这两个问题都有论述，并且阐述观点不尽相同。唐人孔颖达说：
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称。凡有从无而生，形由道而立。是先道而后形，是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外已上者谓之道也；自形内而下者谓之器也。形虽处道器两畔之际，形在器不在道也。既有形质可为器用，故云形而下谓之器也。
这段解释的思路非常清楚。“形”是一种存在的东西，由道产生了形，由形拓展到器。之所以这样推断的理由就是：“有”是从“无”中产生出来的，这完全秉承了老子的思想。后来，这种思想又拓展到：“凡事先有物的理，后有物的实体”的更为一般的论述。比如，宋人朱熹在《答刘叔文》的信中写道：“若在理上看，则虽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尝实有是物也。”与这种思想对立，清人王夫之认为：
无其器则无其道，人鲜能言之，而固其诚然者也……形而上者，非无形之谓。既有形矣！有形而后有形而上……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统之乎一形，非以相致，而何容相舍乎？
与传统观念不同，王夫之强调：无器则无道，是先有器然后有形，有了形才能有形而上。这样分析的理由是：“未有弓矢而无射道，未有车马而无御道，未有牢醴璧币、钟磬管弦而无礼乐之道。则未有子而无父道，未有弟而无兄道。”最后他感叹说：“故无其器则无其道，诚然之言也，而人特未之1
21 23 45 金景芳：《新编详解》，第97页。 高亨：《周易大传今注》，济南：齐鲁出版社，1979年，第543页。
3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7，《系辞上》，第71页。
4 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46，见《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146页。
5 王夫之：《周易外传》卷5，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202—204页。
39
察耳。”由此可见，王夫之的判断准则来源于现实生活的自然推理。事实上，类似的想法在先前的历史上也是有的，比如，唐代人崔觐和李鼎祚说过：“凡天地万物，皆有形质。就形质之中，有体有用……以扶其体，则是道也。”当然，他们没有像王夫之说得那样透彻。
下面，我们分析历代学者对“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的整体解释。虽然历代学者的解释很多，但他们希望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在这些述说中，解释得比较详细和清晰的是朱熹，我们摘录一段如下：
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别而不相离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形而上者指理而言，形而下者指事物而言。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事物可见，而其理难知。即事即物，便要见得此理，只是如此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大学之道不曰“穷理”而谓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实处穷竟。事事物物上有许多道理，穷之不可不尽也。
很显然，朱熹的这段话描述了事物的两种表现形态，即道理和形迹，这对应于原文中的道与器。朱熹还阐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最后，朱熹论述了认识问题的过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于是，朱熹就得到了他的一贯主张：格物致知。
在下一节，我们将简单地评论上面的论述，然后对“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句话给出评析。
4321
三、道、形、器是基本哲学术语
我们先分析“形”的具体含义，这是进一步分析问题的基础。孔颖达认为“形是有质之称，形在器不在道”是有一定道理的。与道和器相比，形确实和器更近一些。关于这一点，王夫之说得就更确切了：“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可是，应当如何明确地定义“形”呢？
我想，这里所说的“形”是一种存在了的东西，因为《系辞上》中说：“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又说：“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由此可见，孔子在叙述“形”的时候头脑中大概就有“器”的影子。因此，孔子在创造“形而上”和“形而下”这样的词句时，头脑中应当有一种存在，这种存在是进一步论述的尺度。那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这大概是一种“抽象的存在”。所谓抽象的存在，是指在人们的头脑中形成了的事物的概念、图形、符号这样的一些东西。比如，我们看到足球，看到乒乓球，感悟到了圆，但离开了具体的背景，圆这个东西仍然存在于大脑中，我们甚至可以在纸上画出圆来。显然，我们画出的圆绝对不是背景的简单复制，因为背景是三维空间的，而纸张是二维空间的。因此，我们画出的圆依赖的不是单纯的记忆，更多的是依赖在大脑中存在了的那个圆。我们姑且称这样的存在为“抽象的存在”。
那么，在这样的抽象了的存在之上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概可以是事物的名称、事物的性质，甚至还可以是事物的规律。孔颖达说：“道是物体之名”就含有这样的思想。比如，刚才谈到的圆，在头1
25 王夫之：《周易外传》卷5，第202—203页。 李道平撰，潘雨廷点校：《周易集解篆疏》，第611页。
3 一些论述可以参见：吕思勉：《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义》，见傅杰编：《二十世纪中国文史考据文录》，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87—89页；黄庆萱：《“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析议》，见刘大钧主编：《大易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86—394页。
4 黎靖德编，王星贤点校：《朱子语类》卷75，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1935页。
5 孔颖达：《周易正义》卷7，《系辞上》，第64、70页。
40
脑中存在了的圆的基础上，我们可以对这样一类事物统称为“圆”，这便是命名；进一步，根据这样一类事物的共性，可以清晰地描述这类事物的性质：到一定点距离相等的点的轨迹；更进一步，还可以利用圆来描述自然界的规律：受引力的作用，行星环绕恒星运动的轨迹近似为圆。所以，这里所说的名称、性质和规律就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所说的“道”，其表现形式是“形而上”。
那么，在这样的抽象了的存在之下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概就是一个个具体的事物，比如，刚才所说的足球、乒乓球等等。这一个个的具体东西就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中所说的“器”，其表现形式是“形而下”。这样，我们就可以清晰地得到“器、形、道”这三者之间的关系了：通过对“器”的观察总结，在头脑中抽象成“形”，在“形”的基础上得到“道”。 这很可能就是王夫之所说的：“器而后有形，形而后有上。”
如果上面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古代的先哲们就为我们描述了一个认识问题的路径和方法。同时，在描述过程中所涉及到的“器”、“形”、“道”就构成了中国古代的基本哲学术语；与此对应，“形而下”、“形”、“形而上”就构成了那些哲学术语的直观说明。虽然先哲们并没有对这些概念给出明确的界定，但我们从他们论述的字里行间能够感悟出这种思想。这样，我们就可以根据所研究问题性质的不同，把“道”和“器”用现代语言理解为：理念和经验、抽象和具象、一般和特殊；如果进一步引申的话，还可以蕴含：必然和偶然、原因和结果。我们从朱熹的论述中可以感悟到这些思想。
通过上面的讨论可以看到，中国古代哲学思考问题的方法是很有道理的，并且，中国古代哲学与西方古代哲学之间是有差异的。西方哲学强调的是对立的双方，强调的是理念和经验、抽象和具象、一般和特殊之间的区别。而中国古代哲学，除了注意到了对立双方之外，还注意到存在于对立双方之间的一些东西，这便是存在于“道”和“器”之间的“形”。我想，至少有两个原因，使得中国古代哲学注意到了“形”。一个原因是中国古代的认识论强调“分类”，分类不仅要关注类中事物的共相，也要关注类之间的异相，而所谓的异相就与上面所说的形有关：形则构成了分类的基准。另一个原因是中国古代对是非的判断强调“中”，做事要恰到好处而不偏激，《易经》崇尚“九五”也说明了这一点。因此，中国古代不推崇严格的对立，甚至用象征着变化融合的阴阳鱼来表现对立的阴和阳。所以，我们可以认为形就是位于道和器之间的中：道太遥远而不可及，器太具体而不可信。这样，孔子就用接续词“是故”为我们引发了一个“形”，引发了一个“道器合一”的理念。
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看到，古代先哲们的所有论述只是凭借想象，所有结论的得到只是凭借悟性。这样得到的结论只能是认识问题的开始，而不能成为认识问题的终结。这种认识问题的方法是很难形成理论的，因为还缺少下述两个环节之一。一个环节是“向上”的，即形成明确的概念并且基于这些概念进行逻辑推理；另一个环节是“向下”的，即构建清晰的假说并且通过事实来验证这些假说。即便如此，我们的先哲们单纯凭借悟性就能够得到如此深刻的结论，是不能不令人敬佩的。
[作者史宁中（1950年—），日本九州大学博士 东北师范大学数学与统计学院教授 130024]
[收稿日期：2010年4月17日]
（责任编辑：赵轶峰） 这里所说的西方哲学主要是指古希腊的基于思辨的哲学。
参见史宁中：《中国古代的命题、定义和推理》（上）、（下），《哲学研究》，2009年第3期、第4期。
3 最近读解的清华简中记载了周文王之训，其中谈到了“中”可以追溯到尧舜，参见李学勤著《周文王遗言》和赵平安《的性质和结构》，《光明日报》，2009年4月13日，第12版。
4121123
2010年7月 古代文明 July,2010 第4卷 第3期 The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Vol.4 No.3 Contents and Abstracts
[Theories and Thoughts]
Title: Professor Yan Zonglin's Contribution of Teaching and Research on Ancient World History………../2 Authors: Chen De-zheng, Professor,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Shandong,
252059; Guo Xiao-ling, Professor of the School of Histor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Director of the
Capital Museum,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Yan Zonglin studied world history in Switzerland in his early years. After returning to China, he was
engaged in studying and teaching the history of the ancient world in many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His
academic writing covered historical issues of the middle ages, Roman history, Europe cultural history, Greek history, and Asian history. Yan Zonglin's studies of ancient western Asia and central Asia involved some
geographical areas that few people had ever noticed in the past. Even by the present times, when people read Professor Yan Zonglin’s works on ancient Greek and Roman history, they can still fell their features and
novelty. Dedicated all his life to the research and teaching of ancient world history, Professor Yan Zonglin’s contribution to the scholarship of world history study in China is significant.
Key words: Yan Zonglin the history of the ancient world Greek and Roman history
Title：The Differences of Braudel’s Economic World and Wallerstein’s World Economy…………………../10 Author：Lai Guodong, Lecturer, Department of History,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Fujian, 361005, China
Abstract: French historian Fernand Braudel clarified the concept of “economic world” in his book Mediterranean,
which brought significant impacts on the theoretical thinking of the world economy. On the other hand,
American scholar Wallerstein, in his theory, especially stressed the close relation of capitalism with the
system of world economy. This paper argues that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historians are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aspects such as unity or diversity, the relationship of market with nation states, and the
connection of state with capitalism. This paper also highlights the importance of historical comparison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world history and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role of national economy within today’s trend of globalization.
Key Words: Economy-world Braudel Wallerstein Capitalism World system
[Ancient Mediterranean Civilizations]
Title: A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 of Aton Hymn………………………………………………………./18 Authors: Guo Dantong, Professor; Wang Liang, MA. Student,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Aton Hymn was carved on the western wall of Aye’ s tomb western to King’s Valley. Aye is the name of
an official during the reign of Akhenaton. The text of the hymn, totally 13 columns, was written from top to bottom. It i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materials for the study of ancient Egyptian religion and literature. This study provides a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 text, as well as notes on certain characters and toponyms appeared in the text. In addition, certain historical terms and religious rituals of ancient Egypt brought about in the text are explained.
Key words: Ancient Egypt Aton Hymn 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
Title: A Collection and Translation of the Inscriptions on the Frumentarii in the Roman Empire../24 Author: Li Dawei, Ph.D. candidate，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 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Frumentarii were the information and the supervision persons since Trajan’s time. They transformed
messages, collected information and supervised the provinces. As ordinary ancient documents tell us little about these people, the existing Latin inscriptions become the main sources to study these people. This article selects 35 inscriptions related to the organization and duties of frumentarii from Corpus Inscriptionum
Latinarum and L'Année Epigraphique, and provides a Chinese translation of them with necessary notes. Key words: The Roman Empire the Inscriptions of Frumentarii Collection Translation
[Stud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cholarship]
Title: A Commentary Interpret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Doctrine “Whatever Metaphysical Means Way;
Whatever Physical Means Substance”……………………………………………………………………./37 Author: Shi Ningzhong, Professor, School of Mathematics and Statistics,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112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first of all analyzed the literary meaning of the doctrine “xingershang zhe weizhidao,
xingerxia zhe weizhi qi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whatever metaphysical means way; whatever physical means substance) within the context of Xici (《系辞》). Secondly, it sorted and compared the
previous explanations of this saying. Thirdly, based upon a newer definition of the term xing(形), this study discussed the connections of xing, dao(道), and qi(器) and pointed out the general implication of these connected three terms as the fundamental philosophical vocabulary in the context of ancient Chinese
philosophy. Further, this article commented on the commonness and diversific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hilosophical thinking reflected by the said doctrine.
Key words：xing dao qi abstract existence
Title: On the Different Implications of the Ancient Saying “Tangerine Would Become Trifoliate When It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the Huaihe River” in the Confucian Classics and in the Individual Scholars’ Works……………………………………………………………………………………………../42 Author: Sheng Xianfeng, Associate Professor, Department of Histor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Anhui, 230039,
China
Abstract: The saying Ju yuhuai erbei weizhi (橘逾淮而北为枳, Tangerine Would Become Trifoliate When It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the Huaihe River) was seen in Zhouli(《周礼》), while Huainanzi （《淮南子》）provides a similar yet different wording saying that when tangerine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river it would become “orange”. Because of such a difference, in later books, that the judgment of that
tangerine would change into two types of fruits when it was transplanted to the North of the Huaihe River came into being. This article argues that, in the original texts, the meaning of zhi and Cheng were actually the same, which was based upon the ancient scholars’ stylistic preference. Such sayings actually presented fake knowledge in scientific terms. Even so, the later scholars dedicated to the study of Confucian classics had never questioned this saying. On the other hand, individual scholars did bring forward questions to this proposition and provided more scientific judgments. This case reveals some information abou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scholarship.
Key words: tangerine trifoliate orange Huaihe River Classics individual scholars
[History of the Pre-Qin China]
Title: A Textual Research and Exposition of the Ancient Records of Xizhong’s Invention of Cart……….../49 Author：Ge Zhiyi, Professor, Center of Ancient Chinese Culture Studies, Dalian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622, China
Abstract: Xizhong zuoche(奚仲作车，Xizhong invented Cart) is an important assertion of Chinese cultural history.
Nevertheless, due to the lack of direct historical records, it has not aroused much scholarly attention. Based upon close analysis of various ancient materials of China which are related to Xizhong’s invention of cart, this article provides opinions on several important issues of Chinese cultural history, including the attribution of inventions to the so called sages, the role of the sages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etiquette, the metaphorical association of people with dragons, the beginning of riding horses and invention of carts, the contribution of the cart invention to world civilization, the origin and later history of Xizhong’s family.
Key words: Xizhong Invention of Cart the officials in charge of vehicles descendants of dragon
Title: The Geographical Factors in the Rising of the Xia Dynasty in Zhongyuan Area of China…………../68 Author: Xu Zhaofeng, Associate Professor, School of History，Culture and Tourism,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Liaoning, 116029, China
Abstract: Zhongyuan(中原) area in today’s Northern China, because of its unique geographical location, was the
key cultural, economic, and political exchange center for the ancient people in the Asian continent. The moderate climate of this area made a diversified agricultural economy developed in advance in this area. Located in the middle reaches of the Yellow River, this area naturally became the Centrum of the collective handlings of the floods. These unique geographical features of Zhongyuan area contributed greatly to the taking place of the early civilization and state system of China.
Key Words: Zhongyuan Xia origin of state geographical factors
Title: A Textual Study of the Shuzhang of the Qin……………………………………………………………../74 Author: Liu Ruifang, Ph.D. Candidate,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In the pre-Qin period，Shuzhang(庶长) was a unique official title used by the State of Qin. Since its
early years of appearance, officials who held this title were mainly clansmen of the king of the Qin. Till the period of Xiaogung(孝公), Shuzhang often controlled the power of the state, and even dominated the
succession affairs of the throne. Xiaogong started to appoint people outside of the royal clansmen to this 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