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
曹文轩语文教育观浅议
■潘新和
郑秉成
曹文轩先生是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近年对语文教育关注颇多，是高校介入语文课改最深的几位学者之一。有人称之为“学者型的作家、作家型的学者”，这就是他的认知优势，在这种特殊的视角下，来认识语文教育中的问题，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发现。这里略作评述，就教于各位同仁。
一、语文教育目标是塑造未来民族性格语文教育、文学教育的意义和价值，是每一个涉足此间的人都要思考和回答的问题。
曹文轩先生是在这方面思考得比较深入的一位，他为语文教育指明了三大目标：“多年前我在谈到儿童文学的时候，曾经阐明了一个观点，就是说儿童文学作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这个观点也可以挪用到语文教育方面。语文教育的长远目标首先要求我们的教育者肩负起塑造未来民族性格的责任；其次，语文教育肩负着民族文化薪火传承的重任；第三，语文教育承担着母语规范化的责任。”①
他的第一个目标：塑造未来民族性格。这是深具前瞻性的。这也是为一般论者所忽略的。所谓“民族性格”，是一个十分宽泛的概念，也是一个“集合”概念。我以为这指的当是中华民族的一切优良的秉性，是基于历史感与当代性之上的。所谓“未来”，就不是指“当下”的，也不是“一生一世”的，而是永久的，世世代代的。能从语文教育的今天想到那么久远、隆盛的功效，关切那不可知的未来，关切“民族性格”的锻铸，这种博大的忧虑令人感动与震撼。
第二个目标：民族文化薪火传承。这在语文教育中就是知识的传授、学养的积淀，自然是很重要的。没有民族文化的涵养与蕴蓄，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气质修养，也不可能有高水平的言说。语文教育不是文化教育，但是，语文教育必须兼容文化教育。民族文化是言语的精魂，构成了言
语的内容。学生的文字轻浮空洞，就是民族文化承传缺陷所致。
第三个目标：母语规范化。笔者的理解就是基本的母语能力与习惯的养成，他强调“规范——化”，这大约指的就是基本的母语应用能力—听、说、读、写———达到一定的程度与标准。而语文的标准是最难设定的。由于它的灵活性与主观性，使“规范”变得困难，难以操作。这涉及评价，即各级的考试与考查。这也是语文高考屡受质疑的原因所在。
作为一个作家和文学研究的学者，曹先生必定会接触到文学教育话题。他曾对文学下过一个定义：文学的意义在于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文学首先给了人类道义感，从一开始，就是以道义为宗旨的。在人类的整个文明进程中，文学在帮助人类建立道义感方面，是有巨大功劳的。另外，文学有一个任何意识形态都不具备的特殊功能，就是对人类情感的作用。我们一般只注意到思想对人类历史进程的作用，而很少会想到情感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作用。其实，情感的作用绝不亚于思想的作用。情感生活是人类生活的最基本的部分。还有，就是文学对情调的培养。今日之人类与昔日之人类相比，其区别在于今日之人类有了一种叫做“情调”的东西。而在情调养成中，文学是有极大功劳的。人类有情调，使人类超越了一般动物，而成为高贵的动物。……情调改变了人性，使人性在质上获得了极大的提高。
②
这段话首先总括地说明文学的目的是“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显然他试图要将“人性”与“动物性”区别开来。他就“人性基础”讲了三层意思：道义感、情感、情调。其中情调的培养，是曹先生讲得最多的部分，也是他最为推崇的，因而可以认为是他比较看重的部分。他曾多次谈到培养“情调”。文学对人的情调的培养，在以往的语文教育中几乎无人论及。他把情调看做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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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动物的、人性“高贵”的表现。
二、写作关系到一个人的世界观的质量曹先生特别懂得写作的重要和写作的作用，懂得写作能带给人什么。他告诉我们写作有什么好处：“文字活动，其实是在寻找一种更加完美的看待世界、认识世界、分析世界并描述世界的方式。一个人能否使用文字，直接关系到他的世界观质量。不仅如此，文字活动还会帮助人创造新的世界。文字已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它的功能早已不是当初只用来描述已有的世界了。它的高度自由，已经使它具有了创造新世界的神奇魔力。比如说：我们已经离不开的文学，其实，它十有八九是依靠文字来虚构的，而这些无法还原为事实的文字却使我们获得了巨大的精神享受。一个会写作的人，意味着他拥有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丰富的世界。”③
这里首先说的是“文字活动……直接关系到他的世界观质量”。就是说，写作，通过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与描述，将提升人的思维品质，使之对世界的认识更加完满。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他的生存质量与他的世界观质量是有着极大的相关性的，而写作对世界观质量的升华，意味着生存质量、生命质量的升华。还有什么比写作带给人的更多、更重要呢？
其次，“文字……具有了创造新世界的神奇魔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进化与文明就是写作的成果。没有写作，就没有人的高品质的理性思维，高品质的理性思维，促成了人的脑机能的进化，促成了智力、智慧的发展，使人更有能力去认识、描述以至创造世界。另一方面，人借助写作创造的精神产品，便是人类文明的体现。每一项重要的写作成品，一切高水平的世界观，都将积淀成人类的思想财富。从这个意义上说，是写作成全、造就了个体的人自身和人类，也改变了人类所生存的世界。在人类的成长、发展进程中，没有什么比写作的作用更普遍、更伟大。
第三，“一个会写作的人，意味着他拥有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丰富的世界。”这对于一个学习写作的人也是很有诱惑力的。所谓“更加广阔也更加丰富的世界”，毫无疑问，主要指的是精神世界。在我们的教育中，着眼点总是在“物质世界”上，较少关注“精神世界”。而对于人的生命来说，这两个“世界”都是很重要的，精神世界比物质世界更具终极意义。只拥有物质世界的人，还
是一个“自然人”，还没有真正从动物界分离出来；只有拥有了精神世界，有了精神追求与创造，才成其为“社会人”，才真正成其为“人”。
建构精神家园，立言以不朽，对学生来说，毕竟是比较遥远的事。而曹先生所说的写作对气质、性情的养成，对人生、做人的好处，则是一种直接的功效。
三、应该把写作看成一件严肃的事
曹先生一方面对写作的功用给予了充分肯定，另一方面也指出了少年写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他对少年写作实践是很关心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少年作者人性人格的养成。作为著名作家，他对青少年的写作给予了充分、热诚的肯定、扶助和关切，但是也注意纠正他们存在的问题，尤其是片面追求老成、深刻和急功近利的心态，以使他们在写作上能得到平顺健康的发展。
他对少年作者在文字中表现出的玩世不恭感到深切的忧虑。人品与文品，始终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教学与考试中已有所反映，在早慧的少年作者那儿可能表现得尤其尖锐。曹先生所感受到的：纯真不再，温馨不再，美感不再，崇高不再，庄重不再，雅致不再，真诚不再，阳光也不再，剩下的只有一片阴霾与心灰意懒……这说出了我们共同的忧虑。孩子们为什么变得这么的“成熟”，老练、消极、油滑得过了头，失去了童真和清纯。一方面他们的文字里难觅崇高、庄重、雅致与真诚；另一方面，则充斥着假话、空话、套话。这是很可怕的事。曹先生以作家的敏锐，意识到“痞子腔调”对人品的伤害，特别是上升到对一个民族的伤害的层次加以认识，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他还对少年作品中的“深刻”提出批评：“深刻的确给了你很多，但也同样让你失去很多。如此年少就这般饱经风霜，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好的东西绝不仅有深刻这样一个标准。即便如鲁迅这样深刻的文豪，也还有《社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样充满童趣的文章流传于世。
④
这指出了不
应超越年龄的界限，写不适合于自身心理和思维特点的内容，应该多写一些反映童心童趣的作品。这提出了青少年写作题材即写什么的问题。
曹先生对写作态度也有所要求，他说：少年作家不等于未来的作家，中学生只能定位在少年写作上。我很难想象对于一个少年作家来说，一个月或几个月就写出一部长篇小说。要么是模仿，要么是重复，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生活阅历。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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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只能说郭敬明的写作是不可取的，我们应该把写作看成严肃的事，不能急功近利。
⑤
高分，老师往往圈定了什么是可写的，什么是不可写的。而老师所圈定的一般都是那些被升华了的生活，大多是优秀人物的生活，是书本报刊中表现过的生活，是社会话语、主流话语，这可以称为“样板化”的生活。因此，在学生写作时，他们所想到的都是他人的而不是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找不到“样板化”生活的对应物，所以只好去编造、拼凑。这样写出来的文章自然就枯槁乏味，显得“没有生活”似的。
五、写实和想象是作文教学的两个方面什么是写作的基本功？曹先生很重视模仿———写实，同时也很重视想象。写实与想象，是他的写作基本功的两翼。他说，写作教学无非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让学生就某种状态写真，简称素描，如写一篇与河有关的作文，就带学生到一条河边，写在作文里面的时候不需要你想，只要求你进行素描，也就是写你眼前见到的，让读者看了你的作文就能想到这条河，这就是一种写作基本训练，这个训练是需要强调的。第二种就是强调想象力，不过在强调想象力的时候，不要把写实忘掉，这是需要注意的。我们常常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作文教学应该有基本操作、基本素质的培养———写真。
写实和想象作为作文教学的两个方面，是不能偏废的。以前语文教学不太注重学生想象力的培养，现在又走向了另一极端，把素描式的作文忽略了，这是很不应该的。
⑧
对写作应持怎样的态度，这对少年作家来说，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因为，这决定了一个人在写作的路上能走多远。少年作家确实不等于未来的作家，要成为未来的作家，是需要注意方方面面的历练与修为。尤其是要严肃认真地对待写作，功利心不可太重，最是不该将写作看做是一种牟利的手段。切不可将才气论斤卖，写作如果只是为了稿费，势必是自我作践。多数少年作家不能成为未来的作家，主要原因就在于急功近利、竭泽而渔。因此，懂得克制物欲是十分重要的。
四、批评写作教学“没有生活”观
在写作教学层面，也有不少问题引起曹先生的思考。“没东西可写”总是困扰着师生，以往总将其归咎为“没有生活”。对此，曹先生不以为然：“许多老师，也包括家长认为，孩子的作文写不好，是因为没有生活！”他认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不要总怀疑自己没生活，因为生活无处不在，人一睁开眼睛就是生活。”⑥他分析道：“没有生活”只是将生活等级化，从文学是否值得表现来评判。生活是平等的，不分三、六、九等的，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的生活都是生活，大学教授和拣垃圾的，他们的生活都是值得关注的。这才是民主的真正意义。孩子、大人都不要总怀疑自己没有生活。
但是为什么孩子总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呢？并不是实际上没什么好写的，只是他们“觉得”没什么好写的。究其责任可能也不在孩子。因为大人总是在圈定应该写的是什么？什么是不该写的？北京有个区，在孩子升中考前设计了300个复习用的作文题目，他（指曹先生）仔细看看题目，其中孩子们能理解、有可能写得出东西来的最多也就三四个。就算是这三四个题目，也是不容易写的。比如《我爱我的学校》，这个题目就必须假设孩子真的爱自己的学校，假如有的孩子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学校呢，有的孩子比如刚刚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呢？难道一个学生就非得喜欢自己的学校吗？如果不喜欢的话，他就只好胡编了。许多作文题目都在逼迫孩子远离自己的生活，用一个预先设定好的思想，去编各种谎话，空洞的故事。
⑦
他在讲到模仿———写实时，用了一个词：素描心态。他用了“心态”一词，表明这是需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去做的，是一辈子的事情，必须成为一种稳定的心理趋向。他将素描、写真称为写作教学的基本操作、基本素质的培养。而现在的写作教学最缺的就是“基本操作、基本素质”，将来的作文教学，是需要好好规划出一套科学、规范的“基本操作、基本素质”的教程。
他不无得意地说出了文学创造的秘诀：无中生有（我以为不限于文学创造）。这在作文教学中是一个新的课题，也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应如何引导学生在写作活动中去无中生有。因此，我们必须珍惜学生的原发性想象及其成果。保卫想象力，应成为学校教育中的一个中心任务，成为教师业务工作中的一个中心课题。
曹先生认为：“不仅要写已经发生的事，也要写没有发生或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你是人，不
学生没能写出自己的有价值的生活，原因不在他们身上。主要问题在于观念的偏颇，在于老师的误解，根子则在于应试教育。为了学生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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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猪。我们不仅需要第一世界，而且需要第二世界。猪是不需要第二世界的。”“人需要第二世界”，他从人与动物相区分的角度认识想象的重要，这是说到了要害，也给我们的想象教育以启示。
六、阅读每一篇课文都要进入写作状态虽然曹先生的重心是写作，然而也离不开阅读。阅读与写作是语文教育的最重要的两翼，究竟怎么看待二者的关系，如何阅读才是有效的，这些问题自然会进入他的视野。
他说：“语文课本或者说语文教学必须与作文教学相衔接。过去语文是语文，作文是作文，被当成两回事。但是我觉得语文教学很重要的一个功能是培养学生的写作能力，这个功能是不能改变的。语文基础知识课和作文课应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不要机械地分开。”“我认为作文课是语文课的延伸，是语文课的后续阶段。教师把一个单元讲完后就要沿着这个单元，或者说沿着这个单元的每一篇课文进入一种写作状态，从教学的实际操作来讲，就是要把写作看成语文基础知识学习的一个继续，或者说是它的一个后续阶段。”⑨
所谓的“语文教学”，大约指的就是语文基础知识与阅读教学。他不满于语文基础知识、阅读教学与写作教学被当做“两回事”，而认为二者是一个整体。特别指出培养写作能力是语文教学的一个重要的功能，表明了对写作的重视。他把作文课看做是语文课（阅读课）的延伸，这是相当精辟的见解。这
和笔者的“写作本位”语文教育观不谋而合。
笔者以为，阅读课缺乏写作意识势必造成两败俱伤。阅读停留在文字表层语义的读懂上，着眼于肢解文本，所读到的东西必定很有限，学不能致用。因为止于读懂文本，就没能真正进入到作者的言语生命中去，进入到作者的写作心理中去，洞悉他的写作心态、写作意图、写作构思、写作想象、文字表达等。这就损失了文字中包含的大量的信息。阅读只有以写作为目的，才能读出作者，与作者对话，产生共鸣或论争。对阅读中探索到的作者的写作图式，加以扬弃与重构，逐渐迁移到读者的写作图式中，再进而转换成读者的写作行为。
阅读没有延伸到写作，是没有完成的阅读。
①③⑧⑨《曹文轩的语文教育观》，转贴自：凤凰语文，见宜兴小学语文网http://www.yxedu.net
②曹文轩《文学是最高尚的嗜好》，《北京青年报》2003年1月9日。
④刘海娟、程曦《那么年少就成了愤青，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中国青年报》2002年5月28日。
⑤刘万永、黄连星《大作家告诫小作者：不要太受榜样影响》，《中国青年报》2004年1月1日。
⑥⑦《曹文轩谈阅读、写作与成长》，见http://forums.baoan.net.cn/viewthread.php?tid=1252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35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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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文教育目标是塑造未来民族性格语文教育、文学教育的意义和价值，是每一个涉足此间的人都要思考和回答的问题。
曹文轩先生是在这方面思考得比较深入的一位，他为语文教育指明了三大目标：“多年前我在谈到儿童文学的时候，曾经阐明了一个观点，就是说儿童文学作家是未来民族性格的塑造者，这个观点也可以挪用到语文教育方面。语文教育的长远目标首先要求我们的教育者肩负起塑造未来民族性格的责任；其次，语文教育肩负着民族文化薪火传承的重任；第三，语文教育承担着母语规范化的责任。”①
他的第一个目标：塑造未来民族性格。这是深具前瞻性的。这也是为一般论者所忽略的。所谓“民族性格”，是一个十分宽泛的概念，也是一个“集合”概念。我以为这指的当是中华民族的一切优良的秉性，是基于历史感与当代性之上的。所谓“未来”，就不是指“当下”的，也不是“一生一世”的，而是永久的，世世代代的。能从语文教育的今天想到那么久远、隆盛的功效，关切那不可知的未来，关切“民族性格”的锻铸，这种博大的忧虑令人感动与震撼。
第二个目标：民族文化薪火传承。这在语文教育中就是知识的传授、学养的积淀，自然是很重要的。没有民族文化的涵养与蕴蓄，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气质修养，也不可能有高水平的言说。语文教育不是文化教育，但是，语文教育必须兼容文化教育。民族文化是言语的精魂，构成了言
语的内容。学生的文字轻浮空洞，就是民族文化承传缺陷所致。
第三个目标：母语规范化。笔者的理解就是基本的母语能力与习惯的养成，他强调“规范——化”，这大约指的就是基本的母语应用能力—听、说、读、写———达到一定的程度与标准。而语文的标准是最难设定的。由于它的灵活性与主观性，使“规范”变得困难，难以操作。这涉及评价，即各级的考试与考查。这也是语文高考屡受质疑的原因所在。
作为一个作家和文学研究的学者，曹先生必定会接触到文学教育话题。他曾对文学下过一个定义：文学的意义在于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文学首先给了人类道义感，从一开始，就是以道义为宗旨的。在人类的整个文明进程中，文学在帮助人类建立道义感方面，是有巨大功劳的。另外，文学有一个任何意识形态都不具备的特殊功能，就是对人类情感的作用。我们一般只注意到思想对人类历史进程的作用，而很少会想到情感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的作用。其实，情感的作用绝不亚于思想的作用。情感生活是人类生活的最基本的部分。还有，就是文学对情调的培养。今日之人类与昔日之人类相比，其区别在于今日之人类有了一种叫做“情调”的东西。而在情调养成中，文学是有极大功劳的。人类有情调，使人类超越了一般动物，而成为高贵的动物。……情调改变了人性，使人性在质上获得了极大的提高。
②
这段话首先总括地说明文学的目的是“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显然他试图要将“人性”与“动物性”区别开来。他就“人性基础”讲了三层意思：道义感、情感、情调。其中情调的培养，是曹先生讲得最多的部分，也是他最为推崇的，因而可以认为是他比较看重的部分。他曾多次谈到培养“情调”。文学对人的情调的培养，在以往的语文教育中几乎无人论及。他把情调看做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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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动物的、人性“高贵”的表现。
二、写作关系到一个人的世界观的质量曹先生特别懂得写作的重要和写作的作用，懂得写作能带给人什么。他告诉我们写作有什么好处：“文字活动，其实是在寻找一种更加完美的看待世界、认识世界、分析世界并描述世界的方式。一个人能否使用文字，直接关系到他的世界观质量。不仅如此，文字活动还会帮助人创造新的世界。文字已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它的功能早已不是当初只用来描述已有的世界了。它的高度自由，已经使它具有了创造新世界的神奇魔力。比如说：我们已经离不开的文学，其实，它十有八九是依靠文字来虚构的，而这些无法还原为事实的文字却使我们获得了巨大的精神享受。一个会写作的人，意味着他拥有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丰富的世界。”③
这里首先说的是“文字活动……直接关系到他的世界观质量”。就是说，写作，通过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与描述，将提升人的思维品质，使之对世界的认识更加完满。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他的生存质量与他的世界观质量是有着极大的相关性的，而写作对世界观质量的升华，意味着生存质量、生命质量的升华。还有什么比写作带给人的更多、更重要呢？
其次，“文字……具有了创造新世界的神奇魔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的进化与文明就是写作的成果。没有写作，就没有人的高品质的理性思维，高品质的理性思维，促成了人的脑机能的进化，促成了智力、智慧的发展，使人更有能力去认识、描述以至创造世界。另一方面，人借助写作创造的精神产品，便是人类文明的体现。每一项重要的写作成品，一切高水平的世界观，都将积淀成人类的思想财富。从这个意义上说，是写作成全、造就了个体的人自身和人类，也改变了人类所生存的世界。在人类的成长、发展进程中，没有什么比写作的作用更普遍、更伟大。
第三，“一个会写作的人，意味着他拥有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丰富的世界。”这对于一个学习写作的人也是很有诱惑力的。所谓“更加广阔也更加丰富的世界”，毫无疑问，主要指的是精神世界。在我们的教育中，着眼点总是在“物质世界”上，较少关注“精神世界”。而对于人的生命来说，这两个“世界”都是很重要的，精神世界比物质世界更具终极意义。只拥有物质世界的人，还
是一个“自然人”，还没有真正从动物界分离出来；只有拥有了精神世界，有了精神追求与创造，才成其为“社会人”，才真正成其为“人”。
建构精神家园，立言以不朽，对学生来说，毕竟是比较遥远的事。而曹先生所说的写作对气质、性情的养成，对人生、做人的好处，则是一种直接的功效。
三、应该把写作看成一件严肃的事
曹先生一方面对写作的功用给予了充分肯定，另一方面也指出了少年写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他对少年写作实践是很关心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少年作者人性人格的养成。作为著名作家，他对青少年的写作给予了充分、热诚的肯定、扶助和关切，但是也注意纠正他们存在的问题，尤其是片面追求老成、深刻和急功近利的心态，以使他们在写作上能得到平顺健康的发展。
他对少年作者在文字中表现出的玩世不恭感到深切的忧虑。人品与文品，始终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教学与考试中已有所反映，在早慧的少年作者那儿可能表现得尤其尖锐。曹先生所感受到的：纯真不再，温馨不再，美感不再，崇高不再，庄重不再，雅致不再，真诚不再，阳光也不再，剩下的只有一片阴霾与心灰意懒……这说出了我们共同的忧虑。孩子们为什么变得这么的“成熟”，老练、消极、油滑得过了头，失去了童真和清纯。一方面他们的文字里难觅崇高、庄重、雅致与真诚；另一方面，则充斥着假话、空话、套话。这是很可怕的事。曹先生以作家的敏锐，意识到“痞子腔调”对人品的伤害，特别是上升到对一个民族的伤害的层次加以认识，为我们敲响了警钟。
他还对少年作品中的“深刻”提出批评：“深刻的确给了你很多，但也同样让你失去很多。如此年少就这般饱经风霜，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好的东西绝不仅有深刻这样一个标准。即便如鲁迅这样深刻的文豪，也还有《社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样充满童趣的文章流传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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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指出了不
应超越年龄的界限，写不适合于自身心理和思维特点的内容，应该多写一些反映童心童趣的作品。这提出了青少年写作题材即写什么的问题。
曹先生对写作态度也有所要求，他说：少年作家不等于未来的作家，中学生只能定位在少年写作上。我很难想象对于一个少年作家来说，一个月或几个月就写出一部长篇小说。要么是模仿，要么是重复，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生活阅历。我现
成长·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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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只能说郭敬明的写作是不可取的，我们应该把写作看成严肃的事，不能急功近利。
⑤
高分，老师往往圈定了什么是可写的，什么是不可写的。而老师所圈定的一般都是那些被升华了的生活，大多是优秀人物的生活，是书本报刊中表现过的生活，是社会话语、主流话语，这可以称为“样板化”的生活。因此，在学生写作时，他们所想到的都是他人的而不是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找不到“样板化”生活的对应物，所以只好去编造、拼凑。这样写出来的文章自然就枯槁乏味，显得“没有生活”似的。
五、写实和想象是作文教学的两个方面什么是写作的基本功？曹先生很重视模仿———写实，同时也很重视想象。写实与想象，是他的写作基本功的两翼。他说，写作教学无非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让学生就某种状态写真，简称素描，如写一篇与河有关的作文，就带学生到一条河边，写在作文里面的时候不需要你想，只要求你进行素描，也就是写你眼前见到的，让读者看了你的作文就能想到这条河，这就是一种写作基本训练，这个训练是需要强调的。第二种就是强调想象力，不过在强调想象力的时候，不要把写实忘掉，这是需要注意的。我们常常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作文教学应该有基本操作、基本素质的培养———写真。
写实和想象作为作文教学的两个方面，是不能偏废的。以前语文教学不太注重学生想象力的培养，现在又走向了另一极端，把素描式的作文忽略了，这是很不应该的。
⑧
对写作应持怎样的态度，这对少年作家来说，是一个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因为，这决定了一个人在写作的路上能走多远。少年作家确实不等于未来的作家，要成为未来的作家，是需要注意方方面面的历练与修为。尤其是要严肃认真地对待写作，功利心不可太重，最是不该将写作看做是一种牟利的手段。切不可将才气论斤卖，写作如果只是为了稿费，势必是自我作践。多数少年作家不能成为未来的作家，主要原因就在于急功近利、竭泽而渔。因此，懂得克制物欲是十分重要的。
四、批评写作教学“没有生活”观
在写作教学层面，也有不少问题引起曹先生的思考。“没东西可写”总是困扰着师生，以往总将其归咎为“没有生活”。对此，曹先生不以为然：“许多老师，也包括家长认为，孩子的作文写不好，是因为没有生活！”他认为，这种观点是错误的。“不要总怀疑自己没生活，因为生活无处不在，人一睁开眼睛就是生活。”⑥他分析道：“没有生活”只是将生活等级化，从文学是否值得表现来评判。生活是平等的，不分三、六、九等的，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的生活都是生活，大学教授和拣垃圾的，他们的生活都是值得关注的。这才是民主的真正意义。孩子、大人都不要总怀疑自己没有生活。
但是为什么孩子总觉得没什么好写的呢？并不是实际上没什么好写的，只是他们“觉得”没什么好写的。究其责任可能也不在孩子。因为大人总是在圈定应该写的是什么？什么是不该写的？北京有个区，在孩子升中考前设计了300个复习用的作文题目，他（指曹先生）仔细看看题目，其中孩子们能理解、有可能写得出东西来的最多也就三四个。就算是这三四个题目，也是不容易写的。比如《我爱我的学校》，这个题目就必须假设孩子真的爱自己的学校，假如有的孩子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学校呢，有的孩子比如刚刚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呢？难道一个学生就非得喜欢自己的学校吗？如果不喜欢的话，他就只好胡编了。许多作文题目都在逼迫孩子远离自己的生活，用一个预先设定好的思想，去编各种谎话，空洞的故事。
⑦
他在讲到模仿———写实时，用了一个词：素描心态。他用了“心态”一词，表明这是需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去做的，是一辈子的事情，必须成为一种稳定的心理趋向。他将素描、写真称为写作教学的基本操作、基本素质的培养。而现在的写作教学最缺的就是“基本操作、基本素质”，将来的作文教学，是需要好好规划出一套科学、规范的“基本操作、基本素质”的教程。
他不无得意地说出了文学创造的秘诀：无中生有（我以为不限于文学创造）。这在作文教学中是一个新的课题，也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应如何引导学生在写作活动中去无中生有。因此，我们必须珍惜学生的原发性想象及其成果。保卫想象力，应成为学校教育中的一个中心任务，成为教师业务工作中的一个中心课题。
曹先生认为：“不仅要写已经发生的事，也要写没有发生或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你是人，不
学生没能写出自己的有价值的生活，原因不在他们身上。主要问题在于观念的偏颇，在于老师的误解，根子则在于应试教育。为了学生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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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猪。我们不仅需要第一世界，而且需要第二世界。猪是不需要第二世界的。”“人需要第二世界”，他从人与动物相区分的角度认识想象的重要，这是说到了要害，也给我们的想象教育以启示。
六、阅读每一篇课文都要进入写作状态虽然曹先生的重心是写作，然而也离不开阅读。阅读与写作是语文教育的最重要的两翼，究竟怎么看待二者的关系，如何阅读才是有效的，这些问题自然会进入他的视野。
他说：“语文课本或者说语文教学必须与作文教学相衔接。过去语文是语文，作文是作文，被当成两回事。但是我觉得语文教学很重要的一个功能是培养学生的写作能力，这个功能是不能改变的。语文基础知识课和作文课应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不要机械地分开。”“我认为作文课是语文课的延伸，是语文课的后续阶段。教师把一个单元讲完后就要沿着这个单元，或者说沿着这个单元的每一篇课文进入一种写作状态，从教学的实际操作来讲，就是要把写作看成语文基础知识学习的一个继续，或者说是它的一个后续阶段。”⑨
所谓的“语文教学”，大约指的就是语文基础知识与阅读教学。他不满于语文基础知识、阅读教学与写作教学被当做“两回事”，而认为二者是一个整体。特别指出培养写作能力是语文教学的一个重要的功能，表明了对写作的重视。他把作文课看做是语文课（阅读课）的延伸，这是相当精辟的见解。这
和笔者的“写作本位”语文教育观不谋而合。
笔者以为，阅读课缺乏写作意识势必造成两败俱伤。阅读停留在文字表层语义的读懂上，着眼于肢解文本，所读到的东西必定很有限，学不能致用。因为止于读懂文本，就没能真正进入到作者的言语生命中去，进入到作者的写作心理中去，洞悉他的写作心态、写作意图、写作构思、写作想象、文字表达等。这就损失了文字中包含的大量的信息。阅读只有以写作为目的，才能读出作者，与作者对话，产生共鸣或论争。对阅读中探索到的作者的写作图式，加以扬弃与重构，逐渐迁移到读者的写作图式中，再进而转换成读者的写作行为。
阅读没有延伸到写作，是没有完成的阅读。
①③⑧⑨《曹文轩的语文教育观》，转贴自：凤凰语文，见宜兴小学语文网http://www.yxedu.net
②曹文轩《文学是最高尚的嗜好》，《北京青年报》2003年1月9日。
④刘海娟、程曦《那么年少就成了愤青，你不觉得自己很亏吗》，《中国青年报》2002年5月28日。
⑤刘万永、黄连星《大作家告诫小作者：不要太受榜样影响》，《中国青年报》2004年1月1日。
⑥⑦《曹文轩谈阅读、写作与成长》，见http://forums.baoan.net.cn/viewthread.php?tid=1252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35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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