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７卷第２期２００２年４月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ｅｓｈａｎＴｅａｃｈｅｒｓＣｏｌｌｅｇｅ
Ｖ０１．１７Ｎｏ．２
Ａｐｒ．２００２
简论金圣叹对杜牧七律诗的选评
林成
伟
（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５１０６３２）
摘要：本文用比较的方式，把金圣叹选评杜牧七律诗与杜牧的七律诗作比较，并从他们的身世出发，探讨形成他们的诗歌创作与诗歌批评之差异及共鸣的原因，由此试图揭示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及创作者与批评者之间的某种联系。
关键词：金圣叹；杜牧；－ｔｚ律诗；身世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６．２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８６６６（２００２）０２—００３１—０３
征兵，不日功集，河湟诸郡，次第归降，臣获睹圣功，辄献歌咏》，从诗题即可以看出诗歌的吹捧内容了。另一些同
金圣叹点评的《唐才子诗》虽不如他的金批《水浒》、《西厢》那样富有盛名，但仍在批评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据他在《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序》中所言：“顺治十七年春二月八之Ｅｔ，儿子雍强欲予粗说唐诗七言律体。予不能辞，既受其请矣。至夏四月望之日，前后通计所说过诗得
满六百首。”用两个多月时间就将唐七律诗过滤了一遍，
僚之间的赠送酬答之诗，也是很没有味道的。如《赠李处士长句四韵》，通篇用典，既要巧妙地奉承别人，又要显示
自己的水平不俗，没有多少真实的感情在内，读起来意象
也是支离破碎的。金圣叹不选应酬诗，说明他对官场上的事是颇不以为然的，来自官场的诗总会被身在官位的选家选中的，如清人沈德潜编订《唐诗别裁》就人选了较多的这类诗，因为沈正是热衷功名的，在考场上搏斗了数十年于七十岁时中进士，而金圣叹正恰恰相反。所以金在这点上还是值得称道的。
第二，有关歌妓的诗不选。杜牧在后人心目中是以‘风流才子著称的，关于他的风流韵事更为后人所津津乐
可见他的效率是非常高的。这里，笔者着意读了他对晚唐著名诗人杜牧的七律诗的评点，想借此管中窥豹，找出
一些线索来。
据《樊川诗集注》（清・冯集梧），共收杜牧诗２５０余首，其中七律诗有５０余首，占全诗的五分之一。而金批的杜诗计１５首，又约占全部杜牧七律诗的三分之一。学术界一般认为杜诗中成就较高的部分，从诗体上来说是七言绝句，从题材上来说是咏史诗。笔者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杜牧的七言律诗也不应被忽视，他也同样体现了杜牧诗歌的精神。
’
道。他自己是很同情歌妓的命运，也是见不得与歌妓离
别的。杜牧诗集中写与歌妓交往的诗数量不菲，有些情感真挚，艺术价值还是很高的。如《池州李使君殁后十一
日，处州新命使到，后见归妓，感而有诗》：“缙云新命诏初行，才是孤魂寿器成。黄坏不知新雨露，粉书空换旧铭
旌。巨卿哭处云空断，阿骛归来月正明。多少四年遗爱
杜牧的五十余首七律诗，内容是相当广泛的，有对时政的评点，有对历史的感叹，有送友人的，有送歌妓的，有宦游的无奈，有赏景的悠闲。那么，金圣叹又是按什么样的标准来选杜诗的呢？笔者把金未选的３０余首诗和已选的１５首诗作了一些比较，试图作一些归类，并分述如
下：
事，乡间生子李为名。”另一首《见刘秀才与池州妓别》：“远风南浦万重波，未似生离别恨多。楚管能吹柳花怨，
吴姬争唱竹枝歌。金钗横处绿云堕，玉箸凝时红粉和。
待得枚皋相见日，自应妆粉笑蹉跎。”这些诗从艺术的角度说都是佳品，但是金圣叹不选，说明他在诗歌的认识上还是比较保守的，尽管他自己并不是个保守的人，曾经在点评《西厢记》中热烈地讴歌过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和灵
欲。
第一，讴歌皇帝的御制诗和官场宴游的唱和诗不选。这类诗计有《皇风》、《李给事二首》、《赠李处士长句四韵》等十余首。如《皇风》中有“仁圣天子神且武”这样肉麻地拍武宗皇帝马屁的句子，在另一首《今皇帝陛下一诏
第三，金圣叹选取的诗多为写景抒怀诗和咏史诗，这
收稿日期：２００１—１２—１１
作者简介：林成伟（１９７７一），男，湖北汉川人，暨南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硕士生。
３１
万方数据
也被公认为是杜牧诗的精华所在。如《九日齐山登高》、《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齐安郡晚秋》、《自宣城赴官上京》为前类，《题青云馆》、《西江怀古》即属后类。尽管这几首七律诗在杜牧的总体诗中有些并非上乘，但它们却与杜牧诗的主旨相呼应，这充分说明金圣叹对杜牧诗的总体把握还是相当准确的，金圣叹的眼光应该是敏锐的。
我们还可以就下面的几首诗作一些个案分析。
《长安杂题》共有六首…，金圣叹选取了其中二首。第一首是有政治寓意的，前面写长安文武百官的安然自得，最后一句“四海一家无一事，将军揽镜泣霜毛”，晚唐时政相当腐败，绝不会“无一事”，杜牧对此有相当清醒的认识，显然这是一种反讽的笔法，写出统治者只顾贪图享乐的丑态而将士报国无门的悲愤。
第二首也大约是相同的意思。长安城里灯红酒绿，
纸醉金迷，末句写道“自笑苦无楼护智，可怜铅椠竞何功”，大约在感叹自己的英雄无用武之地，从第一首的感叹别人转到第二首的感叹自己。
第三首是描绘长安雨后初晴的风光。写江景，写游人，末句“江碧柳深人尽醉，一瓢颜巷日空高”，疑是诗人
自比颜回，独无意于春光而大眠。这首入选。
第四首写诗人在长安的生活。诗人不愿意趋炎附
势，于是放浪形骸，一贪酒，二贪睡，与一班蔑视功名的朋
友往来而已。
第五首写长安春景。这首从宏观上着笔，写得比较大气，与第三首相互补充。金圣叹评道：一写长安如此水，二写长安如此山，三四却写于如此山水中间，写长安
如此宫阙迤逦。五写长安如此佳丽，六写长安如此游侠。口１算是把长安写尽了。
第六首写君王的游猎，末句“谁识大君谦让德？一豪名利斗黾暮”大约是不满君王的滥用武力，或者说没有把武力用去对付真正威胁国家的边患，而去向弱国炫耀。
总体来看，这六首可谓包含了丰富的内容，关于人，写了君王，权贵，诗人自己，游人；关于景，写山绿，写水清，写风嫩，写草芳，写柳香，好一派无限风光。
金圣叹选取的两首（第三首，第五首）大体上以写景
为主，末了来一点点抒情，这样写景不单调，抒情又不太滥，是比较符合金圣叹选诗的标准的。而直接讽咏政治的第一首、第二首，金大约是嫌其太直露，不像咏史诗还是借古讽今至少还隔了一层皮，第四首写诗人自己的，第六首写君王的，前者太消沉，后者又越位了，看来金圣叹在诗歌方面还是坚持了儒家的温柔敦厚的原则。
我们再把金圣叹和杜牧的人生简历作一比较，来找一找形成他们的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异同的部分原因。从总体来看，杜牧和金圣叹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杜牧出身于世家大族，他的祖父杜佑做过宰相，也是
著名的史学家，杜牧从年少时开始广泛阅读家中藏书，胸
３２
万
方数据怀远大志向，意在研究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险易远近，古人长短得失。《旧唐书》载：杜好读书，工诗为文，尝自负经纬之才。武宗朝诛昆夷、鲜卑，牧上书宰相书论兵事，言“胡戎入寇，在秋冬之间，盛夏无备，宜五六月中击胡为便”，李德裕称之。杜牧还注释过曹操所定的《孙子兵法》十三篇，人称其有“王佐之才”。
金圣叹于１６０８年（万历三十六年）出身在苏州府长
洲县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父祖皆无功名，兄弟三人，他居中。幼时家境尚可，十岁人私塾读四书，一年后始读稗官野史，养成少年任性、自负才高的性格，似乎“自古自
今，止我一人是大材”。
杜牧生活的晚唐，政治已经相当黑暗了。宦官专政，牛李党争，藩镇割据，唐政权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杜牧刚直有奇节，不愿趋炎附势，抱负未能施展。虽然如此，他一生基本上是在官场度过的，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他
终未能免俗，写了不少逢场作戏的御制诗和官场宴游的唱和诗。而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壮志未酬的苦闷，不得不
借酒消愁，乃至经常出入歌楼妓馆，杜牧自已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大凡失意的文人总喜欢把自己和歌妓捆绑在一起，也许他们的命运有某种共
通之处。之前白居易写过的《琵琶行》，之后更有情场浪
子秦观、柳永，他们与那些正统的卫道者、伪君子相比，显得直率得多，是比较了解和同情下层妇女的。１３ｏ杜牧的诗歌能够写出对歌妓的感情的确值得赞赏。
杜牧至少没有衣食之忧，相形之下，金圣叹要惨得
多。由于他恃才傲物，每遇乡试，多作文调侃，故多次被黜革；况且，明末清初，民族矛盾尖锐，文人们还面临着忠于朱明和取悦“夷主”的两难选择。金圣叹功名不就，家的地步，“除夜去年愁里过”，他需要靠人周济过Ｈ子了。
生活的穷困让金圣叹更接近人民，功名的失意让他产生
了激愤之心。他于是绝意仕进，以读书著述为务，决定用著书来传承生命。所以他点评杜牧的诗，决计不会欣赏
金圣叹在点评《西厢记》时热情讴歌过青年男女之间真挚的爱情，那他为何又在评杜牧诗时不选歌妓诗呢？但并不代表他完全摆脱了礼教的束缚。他在《琴心》总批中说：“才子必至之情，但可藏之才子心中；佳人必至之因此，在他心中，才子佳人的交往并不是没有分寸的。杜的，杜牧不能完全免除玩弄女性的可能，他们的交往与先
的风流韵事，没有承认杜牧对歌妓的真正情感。因此，他
又如何有勇气选出这些诗歌作为杜牧的代表呢？
当然，在咏史诗和写景抒怀诗方面，杜牧在千年之后
底亦薄，生活逐渐陷入困顿，甚至到了“彭泽妻孥相对饿”那些阿谀奉承的御制诗和唱和诗，完全可以理解。
我们注意到，金圣叹虽然对崔张爱情进行了率直的肯定，情，则但可藏之佳人心中……先王制礼，万万世不可毁。”牧与歌妓的交往显然与崔张之间的两情相悦还是有区别王礼制更是差得太远，金圣叹大抵是把这些看作是杜牧
遇到了知音，金圣叹完全理解了杜牧。因为他们都是政
治失意之人，偏偏又都是喜欢评论时政。杜牧自不必说，他的政治热情从来似乎不曾冷却过。会昌三年（８４３）他上《论用兵书》，四年上《论北边事启》，五年上《论江贼书》，表达了他的论政、用兵、固边、削藩等政治主张，而且
都是相当有见地，击中要害的。金圣叹虽为一介布衣，又
喻今的无耐和苍凉。金圣叹在点评杜牧的《题青云馆》时有一段话：“人生世上，建大功，垂大名，自是偶然游戏之事，乃真因此而铜枷铁锁，牢不自脱，皮里有血，眼里有筋，即果胡为而至此乎！他年不道姓名，真摆断索头自在
而去矣。”这是怎样的一种激愤啊！他在评《西江怀古》时
放浪形骸，似乎远离了政治，其实不然，他的心中依然燃烧着政治之火。有两件事可以佐证之。１６６０年，金圣叹的朋友邵雪兰从京师归来，告诉他顺治帝读了他批注的才子书，大为欣赏，谕词臣说：“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天子的肯定，简直使金圣叹受宠若惊，“何人窗下无佳作，同处曾经御笔许！…‘半生科目沉山外，今日长安指日边”金圣叹有了一步登天的梯子，诗兴大发，余下的似乎是‘ｊ暮登天子堂”的美好前程了。第二件就是金圣叹的死。１６６１年，顺治帝驾崩。哀诏传到苏州，金圣叹痛
不欲生，他的仕途的最后希望破灭了。当时江苏巡抚朱
又写道：“人诚莫妙于不生世间，人而不免或生世间，则我仪图古人，其惟范蠡实获我心。何则？世上事毕竟做不尽，莫如撒手一去，所盖实多。”金圣叹以范蠡为榜样，而
范蠡是怎样的人物呢？范蠡是春秋时期越国的谋臣，前半生帮助勾践成就王霸之业，功成名就后悄然引退，做了
个逍遥自在的陶朱公。心仪范蠡，几乎是中国所有进步
文人至死都无法解脱的情结。而也正是这种情结，贯穿
于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中，才造就出如杜牧和金圣叹之辈的一代骚人来。
国治征赋苛严，苏州新任县令任维初到任后也急如星火
般催征。金圣叹纠集一帮书生集文庙哭临后，又至巡抚
结
语
尽管金圣叹在小说、戏剧批评方面有着重大的突破，但他在诗歌批评上还是比较正统的。一方面，他准确地把握了杜牧诗的精髓，能够独具眼光的选出写景诗与咏史诗来；另一方面，由于诗歌观念的限制，他又将杜牧优秀的同情下层妇女的感伤诗、直刺时政的讽刺诗排除在外，从而也降低了他的批评意义。因此，金圣叹的诗评不如他的小说、戏剧批评有影响是可以理解的。
衙门，鸣钟击鼓，欲驱逐任维初。七月十八日，作为哭庙
的纠集人和哭庙文起草者的金圣叹等十七人以“聚首倡乱是实”被斩。
由此看出，金圣叹绝不是对政治冷漠的人，他用著书
的方式来转移心中政治的渴望，用反世俗的行为来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最终他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金圣叹比杜牧要不幸，所以他更能体会到杜牧在咏史诗和借景抒情诗中包含着的不平之气，更能体会借古
参考文献：
［１］冯集梧．樊川诗集注［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７８．１１４．
［２］林乾．金圣叹评点才子全集：第ｌ卷［Ｍ］．北京：光明１３报出版社，１９９９．３７２［３］周国林．论杜牧的女性观［Ｊ］．长沙电力学院学报，２０００，（２）．［４］王运熙，顾易生．中国文学批评史［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１．［５］邱树森．中华古代史［Ｍ］．海口：南方出版社，１９９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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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３３
简论金圣叹对杜牧七律诗的选评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引用次数：
林成伟， LIN Cheng-wei
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510632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 OF LESHAN TEACHERS COLLEGE2002，17(2)0次
参考文献(5条)
1.冯集梧 樊川诗集注 19782.林乾 金圣叹评点才子全集 19993.周国林 论杜牧的女性观 2000(2)4.王运熙.顾易生 中国文学批评史 19815.邱树森 中华古代史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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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１７卷第２期２００２年４月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ｅｓｈａｎＴｅａｃｈｅｒｓＣｏｌｌｅｇｅ
Ｖ０１．１７Ｎｏ．２
Ａｐｒ．２００２
简论金圣叹对杜牧七律诗的选评
林成
伟
（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５１０６３２）
摘要：本文用比较的方式，把金圣叹选评杜牧七律诗与杜牧的七律诗作比较，并从他们的身世出发，探讨形成他们的诗歌创作与诗歌批评之差异及共鸣的原因，由此试图揭示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及创作者与批评者之间的某种联系。
关键词：金圣叹；杜牧；－ｔｚ律诗；身世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６．２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８６６６（２００２）０２—００３１—０３
征兵，不日功集，河湟诸郡，次第归降，臣获睹圣功，辄献歌咏》，从诗题即可以看出诗歌的吹捧内容了。另一些同
金圣叹点评的《唐才子诗》虽不如他的金批《水浒》、《西厢》那样富有盛名，但仍在批评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据他在《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序》中所言：“顺治十七年春二月八之Ｅｔ，儿子雍强欲予粗说唐诗七言律体。予不能辞，既受其请矣。至夏四月望之日，前后通计所说过诗得
满六百首。”用两个多月时间就将唐七律诗过滤了一遍，
僚之间的赠送酬答之诗，也是很没有味道的。如《赠李处士长句四韵》，通篇用典，既要巧妙地奉承别人，又要显示
自己的水平不俗，没有多少真实的感情在内，读起来意象
也是支离破碎的。金圣叹不选应酬诗，说明他对官场上的事是颇不以为然的，来自官场的诗总会被身在官位的选家选中的，如清人沈德潜编订《唐诗别裁》就人选了较多的这类诗，因为沈正是热衷功名的，在考场上搏斗了数十年于七十岁时中进士，而金圣叹正恰恰相反。所以金在这点上还是值得称道的。
第二，有关歌妓的诗不选。杜牧在后人心目中是以‘风流才子著称的，关于他的风流韵事更为后人所津津乐
可见他的效率是非常高的。这里，笔者着意读了他对晚唐著名诗人杜牧的七律诗的评点，想借此管中窥豹，找出
一些线索来。
据《樊川诗集注》（清・冯集梧），共收杜牧诗２５０余首，其中七律诗有５０余首，占全诗的五分之一。而金批的杜诗计１５首，又约占全部杜牧七律诗的三分之一。学术界一般认为杜诗中成就较高的部分，从诗体上来说是七言绝句，从题材上来说是咏史诗。笔者对此并无异议，但是杜牧的七言律诗也不应被忽视，他也同样体现了杜牧诗歌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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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他自己是很同情歌妓的命运，也是见不得与歌妓离
别的。杜牧诗集中写与歌妓交往的诗数量不菲，有些情感真挚，艺术价值还是很高的。如《池州李使君殁后十一
日，处州新命使到，后见归妓，感而有诗》：“缙云新命诏初行，才是孤魂寿器成。黄坏不知新雨露，粉书空换旧铭
旌。巨卿哭处云空断，阿骛归来月正明。多少四年遗爱
杜牧的五十余首七律诗，内容是相当广泛的，有对时政的评点，有对历史的感叹，有送友人的，有送歌妓的，有宦游的无奈，有赏景的悠闲。那么，金圣叹又是按什么样的标准来选杜诗的呢？笔者把金未选的３０余首诗和已选的１５首诗作了一些比较，试图作一些归类，并分述如
下：
事，乡间生子李为名。”另一首《见刘秀才与池州妓别》：“远风南浦万重波，未似生离别恨多。楚管能吹柳花怨，
吴姬争唱竹枝歌。金钗横处绿云堕，玉箸凝时红粉和。
待得枚皋相见日，自应妆粉笑蹉跎。”这些诗从艺术的角度说都是佳品，但是金圣叹不选，说明他在诗歌的认识上还是比较保守的，尽管他自己并不是个保守的人，曾经在点评《西厢记》中热烈地讴歌过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和灵
欲。
第一，讴歌皇帝的御制诗和官场宴游的唱和诗不选。这类诗计有《皇风》、《李给事二首》、《赠李处士长句四韵》等十余首。如《皇风》中有“仁圣天子神且武”这样肉麻地拍武宗皇帝马屁的句子，在另一首《今皇帝陛下一诏
第三，金圣叹选取的诗多为写景抒怀诗和咏史诗，这
收稿日期：２００１—１２—１１
作者简介：林成伟（１９７７一），男，湖北汉川人，暨南大学中文系古代文学硕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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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也被公认为是杜牧诗的精华所在。如《九日齐山登高》、《题宣州开元寺水阁》、《齐安郡晚秋》、《自宣城赴官上京》为前类，《题青云馆》、《西江怀古》即属后类。尽管这几首七律诗在杜牧的总体诗中有些并非上乘，但它们却与杜牧诗的主旨相呼应，这充分说明金圣叹对杜牧诗的总体把握还是相当准确的，金圣叹的眼光应该是敏锐的。
我们还可以就下面的几首诗作一些个案分析。
《长安杂题》共有六首…，金圣叹选取了其中二首。第一首是有政治寓意的，前面写长安文武百官的安然自得，最后一句“四海一家无一事，将军揽镜泣霜毛”，晚唐时政相当腐败，绝不会“无一事”，杜牧对此有相当清醒的认识，显然这是一种反讽的笔法，写出统治者只顾贪图享乐的丑态而将士报国无门的悲愤。
第二首也大约是相同的意思。长安城里灯红酒绿，
纸醉金迷，末句写道“自笑苦无楼护智，可怜铅椠竞何功”，大约在感叹自己的英雄无用武之地，从第一首的感叹别人转到第二首的感叹自己。
第三首是描绘长安雨后初晴的风光。写江景，写游人，末句“江碧柳深人尽醉，一瓢颜巷日空高”，疑是诗人
自比颜回，独无意于春光而大眠。这首入选。
第四首写诗人在长安的生活。诗人不愿意趋炎附
势，于是放浪形骸，一贪酒，二贪睡，与一班蔑视功名的朋
友往来而已。
第五首写长安春景。这首从宏观上着笔，写得比较大气，与第三首相互补充。金圣叹评道：一写长安如此水，二写长安如此山，三四却写于如此山水中间，写长安
如此宫阙迤逦。五写长安如此佳丽，六写长安如此游侠。口１算是把长安写尽了。
第六首写君王的游猎，末句“谁识大君谦让德？一豪名利斗黾暮”大约是不满君王的滥用武力，或者说没有把武力用去对付真正威胁国家的边患，而去向弱国炫耀。
总体来看，这六首可谓包含了丰富的内容，关于人，写了君王，权贵，诗人自己，游人；关于景，写山绿，写水清，写风嫩，写草芳，写柳香，好一派无限风光。
金圣叹选取的两首（第三首，第五首）大体上以写景
为主，末了来一点点抒情，这样写景不单调，抒情又不太滥，是比较符合金圣叹选诗的标准的。而直接讽咏政治的第一首、第二首，金大约是嫌其太直露，不像咏史诗还是借古讽今至少还隔了一层皮，第四首写诗人自己的，第六首写君王的，前者太消沉，后者又越位了，看来金圣叹在诗歌方面还是坚持了儒家的温柔敦厚的原则。
我们再把金圣叹和杜牧的人生简历作一比较，来找一找形成他们的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异同的部分原因。从总体来看，杜牧和金圣叹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杜牧出身于世家大族，他的祖父杜佑做过宰相，也是
著名的史学家，杜牧从年少时开始广泛阅读家中藏书，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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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
方数据怀远大志向，意在研究治乱兴亡之迹，财赋兵甲之事，地形险易远近，古人长短得失。《旧唐书》载：杜好读书，工诗为文，尝自负经纬之才。武宗朝诛昆夷、鲜卑，牧上书宰相书论兵事，言“胡戎入寇，在秋冬之间，盛夏无备，宜五六月中击胡为便”，李德裕称之。杜牧还注释过曹操所定的《孙子兵法》十三篇，人称其有“王佐之才”。
金圣叹于１６０８年（万历三十六年）出身在苏州府长
洲县一个破落的地主家庭，父祖皆无功名，兄弟三人，他居中。幼时家境尚可，十岁人私塾读四书，一年后始读稗官野史，养成少年任性、自负才高的性格，似乎“自古自
今，止我一人是大材”。
杜牧生活的晚唐，政治已经相当黑暗了。宦官专政，牛李党争，藩镇割据，唐政权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杜牧刚直有奇节，不愿趋炎附势，抱负未能施展。虽然如此，他一生基本上是在官场度过的，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他
终未能免俗，写了不少逢场作戏的御制诗和官场宴游的唱和诗。而另一方面，他又感到壮志未酬的苦闷，不得不
借酒消愁，乃至经常出入歌楼妓馆，杜牧自已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大凡失意的文人总喜欢把自己和歌妓捆绑在一起，也许他们的命运有某种共
通之处。之前白居易写过的《琵琶行》，之后更有情场浪
子秦观、柳永，他们与那些正统的卫道者、伪君子相比，显得直率得多，是比较了解和同情下层妇女的。１３ｏ杜牧的诗歌能够写出对歌妓的感情的确值得赞赏。
杜牧至少没有衣食之忧，相形之下，金圣叹要惨得
多。由于他恃才傲物，每遇乡试，多作文调侃，故多次被黜革；况且，明末清初，民族矛盾尖锐，文人们还面临着忠于朱明和取悦“夷主”的两难选择。金圣叹功名不就，家的地步，“除夜去年愁里过”，他需要靠人周济过Ｈ子了。
生活的穷困让金圣叹更接近人民，功名的失意让他产生
了激愤之心。他于是绝意仕进，以读书著述为务，决定用著书来传承生命。所以他点评杜牧的诗，决计不会欣赏
金圣叹在点评《西厢记》时热情讴歌过青年男女之间真挚的爱情，那他为何又在评杜牧诗时不选歌妓诗呢？但并不代表他完全摆脱了礼教的束缚。他在《琴心》总批中说：“才子必至之情，但可藏之才子心中；佳人必至之因此，在他心中，才子佳人的交往并不是没有分寸的。杜的，杜牧不能完全免除玩弄女性的可能，他们的交往与先
的风流韵事，没有承认杜牧对歌妓的真正情感。因此，他
又如何有勇气选出这些诗歌作为杜牧的代表呢？
当然，在咏史诗和写景抒怀诗方面，杜牧在千年之后
底亦薄，生活逐渐陷入困顿，甚至到了“彭泽妻孥相对饿”那些阿谀奉承的御制诗和唱和诗，完全可以理解。
我们注意到，金圣叹虽然对崔张爱情进行了率直的肯定，情，则但可藏之佳人心中……先王制礼，万万世不可毁。”牧与歌妓的交往显然与崔张之间的两情相悦还是有区别王礼制更是差得太远，金圣叹大抵是把这些看作是杜牧
遇到了知音，金圣叹完全理解了杜牧。因为他们都是政
治失意之人，偏偏又都是喜欢评论时政。杜牧自不必说，他的政治热情从来似乎不曾冷却过。会昌三年（８４３）他上《论用兵书》，四年上《论北边事启》，五年上《论江贼书》，表达了他的论政、用兵、固边、削藩等政治主张，而且
都是相当有见地，击中要害的。金圣叹虽为一介布衣，又
喻今的无耐和苍凉。金圣叹在点评杜牧的《题青云馆》时有一段话：“人生世上，建大功，垂大名，自是偶然游戏之事，乃真因此而铜枷铁锁，牢不自脱，皮里有血，眼里有筋，即果胡为而至此乎！他年不道姓名，真摆断索头自在
而去矣。”这是怎样的一种激愤啊！他在评《西江怀古》时
放浪形骸，似乎远离了政治，其实不然，他的心中依然燃烧着政治之火。有两件事可以佐证之。１６６０年，金圣叹的朋友邵雪兰从京师归来，告诉他顺治帝读了他批注的才子书，大为欣赏，谕词臣说：“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天子的肯定，简直使金圣叹受宠若惊，“何人窗下无佳作，同处曾经御笔许！…‘半生科目沉山外，今日长安指日边”金圣叹有了一步登天的梯子，诗兴大发，余下的似乎是‘ｊ暮登天子堂”的美好前程了。第二件就是金圣叹的死。１６６１年，顺治帝驾崩。哀诏传到苏州，金圣叹痛
不欲生，他的仕途的最后希望破灭了。当时江苏巡抚朱
又写道：“人诚莫妙于不生世间，人而不免或生世间，则我仪图古人，其惟范蠡实获我心。何则？世上事毕竟做不尽，莫如撒手一去，所盖实多。”金圣叹以范蠡为榜样，而
范蠡是怎样的人物呢？范蠡是春秋时期越国的谋臣，前半生帮助勾践成就王霸之业，功成名就后悄然引退，做了
个逍遥自在的陶朱公。心仪范蠡，几乎是中国所有进步
文人至死都无法解脱的情结。而也正是这种情结，贯穿
于诗歌创作和诗歌批评中，才造就出如杜牧和金圣叹之辈的一代骚人来。
国治征赋苛严，苏州新任县令任维初到任后也急如星火
般催征。金圣叹纠集一帮书生集文庙哭临后，又至巡抚
结
语
尽管金圣叹在小说、戏剧批评方面有着重大的突破，但他在诗歌批评上还是比较正统的。一方面，他准确地把握了杜牧诗的精髓，能够独具眼光的选出写景诗与咏史诗来；另一方面，由于诗歌观念的限制，他又将杜牧优秀的同情下层妇女的感伤诗、直刺时政的讽刺诗排除在外，从而也降低了他的批评意义。因此，金圣叹的诗评不如他的小说、戏剧批评有影响是可以理解的。
衙门，鸣钟击鼓，欲驱逐任维初。七月十八日，作为哭庙
的纠集人和哭庙文起草者的金圣叹等十七人以“聚首倡乱是实”被斩。
由此看出，金圣叹绝不是对政治冷漠的人，他用著书
的方式来转移心中政治的渴望，用反世俗的行为来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最终他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金圣叹比杜牧要不幸，所以他更能体会到杜牧在咏史诗和借景抒情诗中包含着的不平之气，更能体会借古
参考文献：
［１］冯集梧．樊川诗集注［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７８．１１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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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ｉｓａｒｔｉｃｌｅｃｏｍｐａｒｅｓｔｈｅｐｏｅｍｓｏｆｅｉｇｈｔｌｉｎｅｓｗｒｉｔｔｅｎｂｙＤｕｍｕｉｎＴａｎｇＤｙｎａｓｔｙｗｉｔｈｔｈｏｓｅｓｅｌｅｃｔｅｄｂｙＪｉｎＳｈｅｎｇｔａｎｉ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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Ｋｅｙｗｏｅｄｓ：ＪｉｎＳｈｅｎｇｔａｎ；Ｄｕｍｕ；ｔｈｅｐｏｅｍｓｏｆｅｉｇｈｔｌｉｎｅｓ；ｌｉｆｅｅｘｐｅｒｉｅｎｃｅ
万方数据
３３
简论金圣叹对杜牧七律诗的选评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引用次数：
林成伟， LIN Cheng-wei
暨南大学,中文系,广东,广州,510632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 OF LESHAN TEACHERS COLLEGE2002，17(2)0次
参考文献(5条)
1.冯集梧 樊川诗集注 19782.林乾 金圣叹评点才子全集 19993.周国林 论杜牧的女性观 2000(2)4.王运熙.顾易生 中国文学批评史 19815.邱树森 中华古代史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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