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1期 (总第83期)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GuizhouUniversityforEthnicMinorities(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No.1Feb.2004
布依族稻作文化及其起源
p谷 因
(贵州民族学院民族文化系,贵州贵阳 550025)
摘 要:布依族是我国最早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它以善于种植水稻著称于世。在布依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
面都呈现着浓郁的稻作文化特色。布依族稻作文化源远流长,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时代,我国南方古越人及其先民的稻作文化是布依族稻作文化的源头。
关键词:布依族;稻作文化;起源
中图分类号:C9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44(2004)01-0089-04 世居贵州高原的布依族,是我国最早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它以其善于种植水稻著称于世。旧时,黔省民间流行描述当地民族居住特点的俗谚,对布依族就有/水仲家0、/仲家住水头0之说。历史上布依族曾被称/仲家0。所谓/水仲家0、/仲家住水头0,意是布依族居住在水边,以种植水稻为业。/仲家0之名的含义,有解释为/种家0即/仲家0的,把布依族善于种植水稻作为得名/仲家0的由来。
布依族善于种植水稻,这在明清以来的一些志乘中多有记载。如在明代,天启5滇志6载/依人、沙人,男女同事犁锄0;在清代,乾隆5广西府志6载/种家,一作仲家,即沙人,,善耕种0;乾隆5贵州通志6载/仲家善耕,专种水稻,兼种果木0;爱必达5黔南识越6载/贵阳则青仲也,善治田0,等等。这些记载中的/依人0、/沙人0、/种家0、/仲家0,都是其时对居住在当地的布依族的称谓。所谓/事犁锄0、/善耕种0、/善治田0等。指的都是布依族善于种植水稻。从这些记载看,布依族/专种水稻0、/善治田0的文化特点是极其突出的,因而历来为举世所公认和称道。
布依族以善种水稻著称于世,那么,它所创造的稻作文化怎样?其稻作文化的历史渊源何在?本文试对这些问题略作陈述和论析。这对了解布依族的文化历史、生存方式、思维习惯、价值观念以及民族精神等应是有意义的,对我国稻作文化的整体性研究或也不无意义。
居住特点,是由其以种植水稻为业的生存方式所决定的。种植水稻离不开水,沿江河沃流开垦田畴,便于引水灌田,无水源足资灌田的地方,便是宽阔平地,布依族是不居住的。布依族村寨依山而建,是为避免占用平地耕田,并可防范洪涝灾害。布依族住房为/杆栏0建筑,这与其地理环境、气候和稻作农业都有关系。从稻作层面讲,这种住房结构三层,中层住人;底层圈养牲畜,放置稻作农具和稻谷加工工具;上层通风性能好,设仓储存稻谷,可防潮湿霉变。
(二)在财富的拥有上,以稻田计量财产布依族以种水稻为业,在旧社会,其计财产、别贫富,以稻田为标记,田多为富,少为贫,某家财产多少,就看其有多少稻田。布依族也于/山坡角之地0种玉米、高粱、麦类等粮食作物,但一般不以之计量财产。布依族所生产稻谷除自给食用外,还用于上市出售,购回所需生产生活资料或作其他花费,其财用绝多出于稻田,故以稻田计量财富是自然的事。
(三)在生产技术方面,拥有一整套完整的稻作技术这些技术包括犁田、耕田、选种、育秧、撒秧、栽秧、耘田、除草、积肥、排灌、收获、运输、储藏和谷物加工等。这一整套稻作技术,形成定式,世代相传。布依族家家种田,这套稻作技术,除犁田多由男性承担外,凡劳动男女都能掌握,即所谓/男女同事犁锄0是也。
(四)在宗教信仰方面,有浓厚的崇稻习俗
/民以食为天0,稻是布依族赖以生存之本,对稻极为崇拜,形成许多相应的宗教仪式和禁忌。如/请谷魂0,认为稻谷有魂,稻谷歉收,要请巫师设祭请回答魂(后祥);七月半/尝新节0,要抽取田中先熟几吊稻穗置于神龛上祭供,祈求谷物丰稔;敬鬼神的各种祭仪,祭品中都必有水酒、饭和稻谷或稻米,而其他粮食作物则不受祭拜,也不能作祭品;人死,用米粒作/饭含0,出殡前其棺材头要供一碗饭。禁忌方面,从稻子抽穗到收谷进家,禁忌有人坐于门槛,以免挡住谷魂进家;禁忌将稻谷米饭放进火中燃烧或倾入茅厕;谷米
一
布依族人民世代以来所创造和积淀的稻作文化极为丰富和彻底,几乎在布依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突现着浓郁的稻作文化特色。主要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一)在居住方面,形成依山傍水和楼居的居住特点布依族多分布在有江河贯流的山间平地和河谷地带,沿水而居,村寨依山而建,形成依山傍水的居住特点。这种收稿日期:2003-06-13
作者简介:谷 因(1941-),男,布依族,贵州民族学院民族文化系教授。
饭粒掉在地上要及时捡起,切忌践踏;家里的存粮或做的米饭吃完,不能说/没粮(饭)了0,要说粮(饭)多了0。这些祭祀习俗和禁忌,体现了对稻的崇拜和爱惜。
(五)在节日文化方面,许多重要节日都与稻作农事季节有关
布依族习用夏历,一年之中节日甚多,但属全民性的重要节日都与稻作农事密切相关。如/三月三0,时在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是撒秧时节,人们开始耕田下种。这天,各寨杀牲(牛或猪)隆祀社神山神,共食祭肉,吃五色糯饭,意在庆祝新年稻作伊始,稻种入田生长,祈求神灵保护。/四月八0,又称/开秧门节0或/牛王节0,各家必在田里插几把秧,以示/开秧门0。/开秧门0前后是田中劳动最繁忙的季节,人、牛都苦,这天要放牛休息一天,喂最好的饲料,给牧童带好饭菜上山吃,以示犒劳。/六月六0,时在暑天,是田中稻禾盛长之期,最惧旱涝虫灾,这天,举寨杀牲隆祀社神田神和水口神,祈求稻禾畅茂,水源充足,并在田中插五色旗和纸马,以厌虫灾。/尝新节0,时在七月半,此时田里稻子已抽穗含浆,抽其先熟几吊稻穗置于神龛上祭供,并剥出几粒米与饭入甑蒸熟/尝新0,喜庆丰收在望。/九月九0,此时稻谷收割既尽,家家户户打新糯米糍粑吃,喜庆丰收。
(六)稻米在人生礼仪中具有/礼信0意义
布依族以大米为正宗食品,在各种宴席上以主食稻制食品为尊,一般不以稻米以外的食品作主食待客,/无酒不成席0的酒文化更是蔚然成风;糯制食品如糍粑、粽子、油团粑等是常用作馈赠亲友的礼品;有客人到家里要先敬一碗甜酒或米酒,然后才敬茶;亲戚邻里办各种红白喜事,亲友除送钱外,还送大米和酒作礼品;老人生病,至亲要送糯饭慰问,名曰/添力0;妇女坐月,亲戚女眷要送糯米、鸡蛋贺喜;小孩体弱,食欲不好,要到/保爷0家吃一餐饭。名曰/保爷饭0,认为这样做,可除其病恹。
(七)在饮食文化方面,形成以大米为中心的饮食文化布依族日常生活主食粘米,有蒸、煮、焖等各种吃法。而以稻米制作的食品则种类繁多,有米豆腐、米线、米皮、米花、米面、糯饭、糍粑、油团粑、粽子、泡粑、甜糕、米酒、甜酒等多种。有的一种之下,又因形状、用料、颜色等的不同而分多种,如粽子就有三角粽、枕头粽、肉粽、豆粽、白粽、灰粽、黑棕等。这些食品的制作讲究技艺和烹饪技术,并有相应的吃法和礼节。如五色糯饭,是/三月三0节日食品和祭品,用染饭花、枫叶、紫草、蓝草分别放水煮成黄、红、紫、蓝之水来浸泡糯米,待其上色滤干,再与浸泡过的糯米混合蒸熟,便成色香味美的五色饭。油团粑则是用糯、粘米和红薯、黄豆按一定比例混合舂、筛成面粉,再和水抟作鸡子状放进油锅用文火煎炒至熟,其味香软可口,是/小年0(正月初一)食品,也是二月间外出劳作常带之干粮。粽子则是/六月六0节日食品。
(八)在服饰方面,形成与稻作相适应的服饰文化
布依族传统服饰,男着对襟衣或长衫,大裤脚;女装则上衣下裙(清代中叶后,有的地方易裙为裤)。无论男装女装,其共同特点都是宽松。这个特点是适应布依族地区气候环境和水田稻作而形成的。布依族地区属亚热带气候,又多沟河溪流,宽松的衣着,利于透气进热,水田劳作或涉水便于攘卷。布依族男女头缠带头帕,既可挡灰尘、又可夏遮太阳冬保暖。布依族妇女衣饰上有织锦、刺绣和蜡染而成的各种图案,为抽象的几何图形,其中的稻叶纹、云雷纹、
旋涡纹等,显然是稻作文化的写照。
(九)布依族民间文学充满了稻作文化的内容
各种形式的民间文学作品都有稻作农耕的情节。例如开辟神话5辟地撑天6和5阿祖犁田6中的/舂碓0、/犁田0等情节,就是原始生活的反映。而有不少作品则是以稻作为题的。如有记述稻作起源神话传说的民间古籍5请谷魂6;有反映人民群众为夺取稻谷丰收而与自然灾害进行英勇斗争的传说故事5长在坡上的水岸板6、5阿三打井求幸福6等;有总结稻作生产经验的古歌5种稻歌6、5田歌6、5丰收谣6等。在工艺美术方面,前面提到的布依族妇女服饰上那些反映稻作文化的图案,不仅寓意深刻,而且图像制作精美,具有相当高的审美价值。布依族舞蹈则有/挞谷舞0、/扁担舞0、/春堂舞0等,再现了稻作生产的情景,表达了人们劳动的欢乐和丰收的喜悦。
(十)在农业综合发展方面、以稻作为中心,促进了农林牧副渔的综合发展
布依族最早/专种水稻,兼种果木0,后来随着生产和文化交流的发展,也种植其他农作物,如玉米、高粱、大豆、麦类、荞子、小米、红薯、芝麻、花生、向日葵等等,尤其是在水稻收割后,复在田里种小麦、大麦、油菜、豌豆、胡豆等作物,大大拓宽了稻田的利用率。有些地方还利用水田养鱼,使稻田的优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以种植水稻为业的布依族,其先民很早就认识到植树造林对保持水土的重要意义,因而非常讲究培植/风水0,除了注重保护原生林木外,还不断适时/兼种果木0和用材林木,并订立各种乡规民约加以保护,从而促进了林业的发展(可惜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滥砍滥伐,至今难以复元)。布依族对稻子的利用堪称/物尽其用0,稻谷除食用和出售外,还用于饲养家禽,米糠碎米喂猪,稻秆稻壳喂牛和垫个圈混肥;稻草还用于织草鞋、结草绳、编草凳、盖茅屋等。引水灌田需要大量修沟渠、砌堰塘、筑水库,从而导致了水利建设的发展;稻作农具和谷物加工工具的制作,使许多人成了这方面的工匠;,,。总之,布依族各行业生产的发展几乎都是以稻作为中心开展的。
(十一)世世代代的水田稻作农业,磨炼了布依人求是务实、刚强坚韧、平和不躁、精细耐心、团结协作的精神性格
水稻种植是依赖自然性很强的活动,必须遵循自然法则,严格按照水稻生产规律办事,即要适时耕耘、播种、管理和收获,这就使布依族人民深切认识到遵循自然法则的重要性,从而形成了求是务实的精神品格。水稻生长周期长,从春播到秋收,要经过繁杂艰辛的劳动付出和与各种自然灾害进行艰苦斗争才能获得收成,这就培养了布依族人刚强坚韧的性格。种植水稻各个环节的劳作都要求精细耐心,不能马虎,其生长期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必须认真观察,适时管理,从而培养了布依族人精细耐心,平和不躁的心性。种植水稻是一项综合工程,其中许多生产环节如栽秧、收割以及兴修水利,甚至祭祀神灵求丰收的活动等,都要求群策群力协作完成,因而注重团结协作是布依族人民向来所共同坚守的信念。
从以上陈述可见,布依族稻作文化积淀深广,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它深深植根于布依族社会的各个方面和人们的精神心理之中,这表明布依族稻作文化渊源深远而流长。若无以/专种水稻0为生业的成长历史,是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稻作文化积淀的。
90
箭往上方射,素鸟掉进林;箭向高处射,斑鸠落下地。翻斑鸠舌底,剥素鸟颚下,古人谷粒在在这里。0古骆人把从鸟食囊中得到的谷种浸泡发芽,撒播四方田坝,于是禾茂粮丰,仓满粮足,从此稻作世代相传。
从上所揭内容看,5请谷魂6所叙述的稻作起源,其观念十分古老,这些观念储存了原始稻作起源的时代信息。
其一,稻谷有魂观念。5请谷魂6认为稻谷有魂,稻子生长不好,是因为谷魂走了,把谷魂请回来,稻子就能长好。这种认为稻谷有魂的观念,显然是源于原始时代的/万物有灵论0。英国19世纪著名学者爱德华#泰勒在其巨著5原始文化6一书中提出著名的/万物有灵论0,援引大量资料说明,原始人不但认为每个人都有灵魂,而且一切存在物和自然现象也有灵魂。泰勒强调这不是他的一种臆测,而是构成原始思维的基本特征和核心观念。据此,5请谷魂6认为稻谷有魂的观念必然是产生于流行/万物有灵的0的原始社会,是时布依族原始先民已种植水稻,并以之为赖以生存的食粮,因而才可能产生稻谷有魂的观念和有/请谷魂0这样原始的崇稻习俗。
其二,稻作是母系祖先所创造。5请谷魂6说管人间的是老祖母/亚印孔0,管造稻的是老祖母/亚浪阿0。只有她们才能送谷魂到家,并盛赞祖母时代稻作的繁茂,说那时的稻穗很重两人抬不动,一粒稻几人吃不完等等,这种神化夸张和赞美,显然是母系社会祖母崇拜和稻崇拜的反映,是对母系时代稻作的/纪录0或追忆,表明布依族原始稻作农业在母系时代就开始了。母系社会开始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盛行于新石器时期。按5请谷魂6对母系时代稻作的夸赞描述推测,布依族原始先民至迟在新石器时代初期已开始进入稻作农耕了。民族学家林耀华在其主编的5原始社会史6一书中,征引大量民族学资料和考古资料说明:/在新石器时代已经普遍产生农业了0,/农业的发明是妇女的功绩,不仅因为妇女是主要的采集者,其后又成为初期农业的发明者;还因为初期农业是由妇女们承担和领导的。0[1]5请谷魂6记述稻作为母系祖先所创造和管理(送谷魂)的说法,正与林氏的结论相印证,因而并非妄言。
其三,母系时代稻作曾经历大旱和洪水的洗劫。按5请谷魂6的说法,母系时代繁盛的稻作因十日并出造成大旱,谷物无收,因而引发射日神话;射日后因/王0食言,射日者怒用猪狗鳝虾犁田,因而引发天降洪水淹没人间。这里的射日神话前后相联,皆因稻作而起,显然是进入稻作农业社会的创作。中外许多民族都有射日神话和洪水神话,这是有其历史背景的。研究认为,地球上第四冰期因气候转暖,出现高温,冰雪消融,造成大旱和洪水泛滥成灾。射日神话可能就是这次冰期造成先旱后涝的巨大灾害留在人们心中的记忆,也是原始先民与旱涝大灾进行顽强斗争的曲折反映。第四冰期约距今1万年,这时人类已进入新石器时代初期阶段,学会了种植和驯养动物,发展了原始农业和畜牧业,弓箭还是当时最强大的武器(弓箭始创于旧石器时代晚期,人们普遍制造弓矢是新石器时代的事)。5请谷魂6所反映的正是新石器时代初期的社会内容:母系稻作、制弓矢/射日0射鸟、驯养动物有牛和猪狗等。有研究认为,神话产生于距今1万年之前,最早产生的是母权神话。5请谷魂6中的射日神话和洪水神话记述的正是距今1万年母系稻作所遭受的旱涝大灾。神话固非信史,但神话是原始人类纪录和传承其社会生活和斗争特有的思维方式,因而必然蕴
二
那么,布依族稻作文化的渊源何在?布依族稻作文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的母系社会时代。
布依族稻作文化渊源深远,这在布依语里留有深刻的
4
印记。如布依语对/稻0和/饭0都称/耗0(hau),并以/耗0泛称各种粮食作物,即在各种粮食名前都冠上/耗0字,如玉米称/耗棒0,麦类称/耗粗0,高粱称/耗穰0等。这说明布依族原始先民从渔猎进入农耕,最先以稻为饭食。又如,布依语中关于稻作的基本词汇如/稻0、/田0、/秧田0、/犁0、/牛枷0、/耕0等,分别读为hau4、na2、ai1、e5、ai1等,均非借词而为布依语所固有,并与壮侗语诸族之读音相同或相近,系同源词。这说明壮侗语族在未分化之前,他们共同的祖先创造了稻作农耕。
关于稻作文化的起源,布依族有着自己独特的解说。在布依族传统文化中保存关于稻作起源的古老观念。这些古老观念集中保存在其民间古籍5请谷魂6里,作品生动地记述了布依族先民对稻作起源的解说。下面我们从这篇作品看布依族先民是怎样解说稻作起源的。
解放前以至迄今,布依族一些地方还流行一种布依语称作/又欢好0的习俗,谁家的稻子连年歉收,就要请巫师来家设坛祭祀,巫师所念诵的祷词即题名5又欢好6。/又欢好0,/又0意为/叫0,/欢好0意为/谷魂0(或/谷种0),/又欢好0直译为/叫谷魂0,意译/请谷魂0。5请谷魂6属原始宗教经文,为韵文体,用汉字记布依语写成,民间流传多种异文,皆长达300来行。其内容演绎的是稻作起源即稻种来源的神话传说。其大意是:作品首先解说稻子歉收的原因,说稻谷有灵魂,稻子生长不好,是因为谷魂走了,被洪水冲走,被蚂蚁搬进窝,被雀鸟衔上山崖,被水牛践踏入土,被亡人带回祖先故地,,巫师设坛祭祀,就是要把谷魂从其所去的地方请回,来年便可谷满仓。请谁送回谷魂呢?请管人间的老祖母/印孔婆0和创稻作的老祖母/浪阿婆0送谷魂回来。其辞用汉字记布依语云:/罡盆亚印孔,找好亚浪阿,枚腊送欢好堂元,嘎门送欢好堂元。0意是:/管人间的印孔婆,造稻作的浪阿婆,没谁送谷魂到家,只有你能进谷魂到家。0经文接着盛赞祖母时代稻作的隆盛,说那时的稻禾很高,/水牛吃秧颠不得0;稻秆很粗,/母用手去扳不得,父用斧去砍才得0;稻穗很重,/两人抬不得0;谷粒很大,/两人吃一颗不完,六人吃一颗不了0。后来,天上十日并出造成三年大旱,晒得大地干裂,田里稻禾枯焦,民无所食,把林中的蕨草都吃光了。/王0(氏族长)十分着急,发话说,谁能射杀太阳,坝中的好田我给他。有个叫/正0的能人与/王0谈定条件,他用崖上的坚石和硬木制作弓矢,背弓搭箭,登上高山爬上树,连射几箭,把多余的太阳射落下来,但/王0食言,没给/正0好田。/正0怒,在草丛中抓来一条青蛇和绿蛇作牵索,用黄鳝作鞭,用红虾做枷担,强驾猪狗犁田,猪狗哇哇叫,天上顿时电闪雷鸣,降下洪水淹没人间。洪水过后,世上无了谷种。洪水道民/古骆人0制弓作箭射下飞鸟,从鸟的食囊中找到了/前代0(祖母时代)的谷神。经辞这样说:/报六(读lok8即/骆0的古读)生旧斗,卜六生旧贯,完多耳氏店,汗多耳氐田。灵耳到败更,用素近妈冬;灵耳到败料,用烧容妈印。悔氐冷用烧,妹氐当用素,难好卜旧贯又女0。意是:/前世的骆人,古时的六人,早上制弓驽,晚上作箭。
涵着其所产生的时代的史影。正如拉法格所说:/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言,也不是无所谓想象的产物0,而/是关于过去的回忆的宝库,若非如此,这些回忆便会永远付之遗忘。0[2]
其四,/前代0的谷种是洪水道民/古骆人0从鸟的食囊中得到的。5请谷魂6没有说明祖母时代的谷种是怎样发现的,而是说洪水过后,古骆人制弓作箭射下飞鸟,从鸟的食囊中找到了/前代0的谷种。这种说法可能折射了这样的历史进程:原始人类在采集和狩猎阶段,常见鸟类以野生稻为食,并从猎获的鸟类的食囊中发现野生稻粒,因而引之培植栽种,从而跨进了稻作农业的门槛。/古时的骆人0从鸟的食囊中找到谷种,是稻作最早的发明者。古骆人就是我国古代南方百越民族的先民。我曾著文论证/骆是夏越民族组最早的名称0,今壮侗语族的先民越人最早称/骆0,后来
[3]
才称/越0或被称/百越0。
当的规模。河姆渡还出土了大量的骨耜(170件),这表明当时已进入耜耕农业阶段;河姆渡人/还饲养猪、狗、水牛和从事采集狩猎0。河姆渡遗址在西周时百越支系于越所建立的越国境内,/创造河姆渡稻作文化的无疑是百越民族的先民0。7千年前的河姆渡稻作文化已相当发达,其始创期必然应在更早时代。
从桂林甑皮岩遗址出土稻谷脱壳工具和河姆渡遗址相当发达的稻作文化看,5请谷魂6记述稻作起源的时代,应在新石器时代初期母系社会。
布依族乃越人族裔,/布依0就是/布越0,即越人,其族源于秦汉时期的/西瓯骆0有关,而/西瓯骆0即所谓的/西越0,也有来自东南越的部分。但无论居住何地越人,种稻食鱼、习水便舟、住杆栏房等是其共同的文化特征。越人最早名称为/骆0,创造稻作文化的越人先民就是/古骆人0。布依族民间古籍5请谷魂6记述原始稻作的起源,说的自然是越人先民古骆人发明稻作的/史事0。也就是说,越族先民也即包括布依族在内的今壮侗诸族的先民/古骆人0发明稻作的/史事0在布依族民间古籍5请谷魂6里保存下来了。古骆人和越人所创造的稻作文化是布依族稻作文化的源头。
5请谷魂6用汉字记布依语写成,由职掌民族文化的巫师们世代相承。用汉字记音咸文,这当是布依族自明代起习用汉字以后所为,但作品的形成无疑要早得多,必然经过很长时间的口传心授过程,到习用汉字后才用汉字记音成文。5请谷魂6句式以五言为主,兼有七言,行文类汉东府余事诗而多用骈对和排比,疑为汉至六朝时的布依族先民所作,因布依族地区从秦汉时起就归属中原王朝,其时的布依族先民受汉文化影响而创作这样形式的作品是可能的,当然5请谷魂6记述的观念绝非秦汉后才有,而应源于更早的原始社会时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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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广西桂林甑皮岩洞穴遗址的试掘.考古[J].1976,(3).[8]严文明.中国稻作农业的起源.农业考古[J].1982,(1).
三
那么,5请谷神6所说的稻作起源是否与科学意义的稻作起源相符呢?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5请谷魂6说稻作为/古越人0所创造,这与史实和学者的研究结论是相吻合的。史实表明,我国古代农耕存在北方粟作文化和南方稻作文化两大系统,中原华夏民族是粟作文化的创造者,而稻作文化的创造者是南方的百越民族。学者们深入研究指出:中国稻谷的最早栽培者是越人,[4]/中国南方各民族中首先种稻的很可能是百越系的先
[6]
民0,[5]/岭南越人是世界上最早的水稻栽培的发明者0。5请谷魂6所说的/前时的骆人0从鸟的食囊中发现稻种而引之栽种,使水稻种植世代相传。/前世的骆人0发明了水稻种植,这个说法与学者们的研究结论是相一致的。/前世的骆人0即/古骆人0,就是/百越族系的先民0。
其次,5请谷魂6说创造稻作的是老祖母/亚浪阿0,祖母时代的稻作繁茂。前已说过,母系社会开始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盛行新石器时期,结合洪水神话推测,5请谷魂6所描述老祖母时代的稻作,应在新石器时代初期。这有考古资料相印证。
在百越民族分布区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多处发现有栽培水稻和耕田工具的遗存。比如在距今9千年以上的广西桂林甑皮岩遗址中出土了用作稻谷脱壳工具的石杵3件和石磨盘数件,[7]该遗址在后来百越支系西瓯人的分布区内,/而西瓯人一直是以种水稻为主的0。又如,到了距今6千至7千年,在长江下游地区出现了发达的稻作文化,有多处遗址发现了大量栽培水稻遗迹,其中以距今7千年的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发现的稻谷、稻草和稻壳的堆积,折合
[8]
成稻谷当在120吨以上。说明当时的稻作农业已具有相
责任编辑:张琪亚
Rice-growingPracticeandOriginoftheBuyiPeople
GuYin
(DepartmentofEthnicCultures,GuizhouUniversityforEthnicMinorities,Guiyang,GuizhouProvince550025)
Abstract:TheBuyipeoplearefamousforhavinggrownriceforalongtime.RicegrowingisanimportantpartoftheBuyiculture,datedbacktotheMaternalSocietyinthesouthofChina.
Keywords:Buyipeople;rice-growingpractice;origin92
2004年第1期 (总第83期)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GuizhouUniversityforEthnicMinorities(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No.1Feb.2004
布依族稻作文化及其起源
p谷 因
(贵州民族学院民族文化系,贵州贵阳 550025)
摘 要:布依族是我国最早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它以善于种植水稻著称于世。在布依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
面都呈现着浓郁的稻作文化特色。布依族稻作文化源远流长,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时代,我国南方古越人及其先民的稻作文化是布依族稻作文化的源头。
关键词:布依族;稻作文化;起源
中图分类号:C9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44(2004)01-0089-04 世居贵州高原的布依族,是我国最早种植水稻的民族之一,它以其善于种植水稻著称于世。旧时,黔省民间流行描述当地民族居住特点的俗谚,对布依族就有/水仲家0、/仲家住水头0之说。历史上布依族曾被称/仲家0。所谓/水仲家0、/仲家住水头0,意是布依族居住在水边,以种植水稻为业。/仲家0之名的含义,有解释为/种家0即/仲家0的,把布依族善于种植水稻作为得名/仲家0的由来。
布依族善于种植水稻,这在明清以来的一些志乘中多有记载。如在明代,天启5滇志6载/依人、沙人,男女同事犁锄0;在清代,乾隆5广西府志6载/种家,一作仲家,即沙人,,善耕种0;乾隆5贵州通志6载/仲家善耕,专种水稻,兼种果木0;爱必达5黔南识越6载/贵阳则青仲也,善治田0,等等。这些记载中的/依人0、/沙人0、/种家0、/仲家0,都是其时对居住在当地的布依族的称谓。所谓/事犁锄0、/善耕种0、/善治田0等。指的都是布依族善于种植水稻。从这些记载看,布依族/专种水稻0、/善治田0的文化特点是极其突出的,因而历来为举世所公认和称道。
布依族以善种水稻著称于世,那么,它所创造的稻作文化怎样?其稻作文化的历史渊源何在?本文试对这些问题略作陈述和论析。这对了解布依族的文化历史、生存方式、思维习惯、价值观念以及民族精神等应是有意义的,对我国稻作文化的整体性研究或也不无意义。
居住特点,是由其以种植水稻为业的生存方式所决定的。种植水稻离不开水,沿江河沃流开垦田畴,便于引水灌田,无水源足资灌田的地方,便是宽阔平地,布依族是不居住的。布依族村寨依山而建,是为避免占用平地耕田,并可防范洪涝灾害。布依族住房为/杆栏0建筑,这与其地理环境、气候和稻作农业都有关系。从稻作层面讲,这种住房结构三层,中层住人;底层圈养牲畜,放置稻作农具和稻谷加工工具;上层通风性能好,设仓储存稻谷,可防潮湿霉变。
(二)在财富的拥有上,以稻田计量财产布依族以种水稻为业,在旧社会,其计财产、别贫富,以稻田为标记,田多为富,少为贫,某家财产多少,就看其有多少稻田。布依族也于/山坡角之地0种玉米、高粱、麦类等粮食作物,但一般不以之计量财产。布依族所生产稻谷除自给食用外,还用于上市出售,购回所需生产生活资料或作其他花费,其财用绝多出于稻田,故以稻田计量财富是自然的事。
(三)在生产技术方面,拥有一整套完整的稻作技术这些技术包括犁田、耕田、选种、育秧、撒秧、栽秧、耘田、除草、积肥、排灌、收获、运输、储藏和谷物加工等。这一整套稻作技术,形成定式,世代相传。布依族家家种田,这套稻作技术,除犁田多由男性承担外,凡劳动男女都能掌握,即所谓/男女同事犁锄0是也。
(四)在宗教信仰方面,有浓厚的崇稻习俗
/民以食为天0,稻是布依族赖以生存之本,对稻极为崇拜,形成许多相应的宗教仪式和禁忌。如/请谷魂0,认为稻谷有魂,稻谷歉收,要请巫师设祭请回答魂(后祥);七月半/尝新节0,要抽取田中先熟几吊稻穗置于神龛上祭供,祈求谷物丰稔;敬鬼神的各种祭仪,祭品中都必有水酒、饭和稻谷或稻米,而其他粮食作物则不受祭拜,也不能作祭品;人死,用米粒作/饭含0,出殡前其棺材头要供一碗饭。禁忌方面,从稻子抽穗到收谷进家,禁忌有人坐于门槛,以免挡住谷魂进家;禁忌将稻谷米饭放进火中燃烧或倾入茅厕;谷米
一
布依族人民世代以来所创造和积淀的稻作文化极为丰富和彻底,几乎在布依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突现着浓郁的稻作文化特色。主要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一)在居住方面,形成依山傍水和楼居的居住特点布依族多分布在有江河贯流的山间平地和河谷地带,沿水而居,村寨依山而建,形成依山傍水的居住特点。这种收稿日期:2003-06-13
作者简介:谷 因(1941-),男,布依族,贵州民族学院民族文化系教授。
饭粒掉在地上要及时捡起,切忌践踏;家里的存粮或做的米饭吃完,不能说/没粮(饭)了0,要说粮(饭)多了0。这些祭祀习俗和禁忌,体现了对稻的崇拜和爱惜。
(五)在节日文化方面,许多重要节日都与稻作农事季节有关
布依族习用夏历,一年之中节日甚多,但属全民性的重要节日都与稻作农事密切相关。如/三月三0,时在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是撒秧时节,人们开始耕田下种。这天,各寨杀牲(牛或猪)隆祀社神山神,共食祭肉,吃五色糯饭,意在庆祝新年稻作伊始,稻种入田生长,祈求神灵保护。/四月八0,又称/开秧门节0或/牛王节0,各家必在田里插几把秧,以示/开秧门0。/开秧门0前后是田中劳动最繁忙的季节,人、牛都苦,这天要放牛休息一天,喂最好的饲料,给牧童带好饭菜上山吃,以示犒劳。/六月六0,时在暑天,是田中稻禾盛长之期,最惧旱涝虫灾,这天,举寨杀牲隆祀社神田神和水口神,祈求稻禾畅茂,水源充足,并在田中插五色旗和纸马,以厌虫灾。/尝新节0,时在七月半,此时田里稻子已抽穗含浆,抽其先熟几吊稻穗置于神龛上祭供,并剥出几粒米与饭入甑蒸熟/尝新0,喜庆丰收在望。/九月九0,此时稻谷收割既尽,家家户户打新糯米糍粑吃,喜庆丰收。
(六)稻米在人生礼仪中具有/礼信0意义
布依族以大米为正宗食品,在各种宴席上以主食稻制食品为尊,一般不以稻米以外的食品作主食待客,/无酒不成席0的酒文化更是蔚然成风;糯制食品如糍粑、粽子、油团粑等是常用作馈赠亲友的礼品;有客人到家里要先敬一碗甜酒或米酒,然后才敬茶;亲戚邻里办各种红白喜事,亲友除送钱外,还送大米和酒作礼品;老人生病,至亲要送糯饭慰问,名曰/添力0;妇女坐月,亲戚女眷要送糯米、鸡蛋贺喜;小孩体弱,食欲不好,要到/保爷0家吃一餐饭。名曰/保爷饭0,认为这样做,可除其病恹。
(七)在饮食文化方面,形成以大米为中心的饮食文化布依族日常生活主食粘米,有蒸、煮、焖等各种吃法。而以稻米制作的食品则种类繁多,有米豆腐、米线、米皮、米花、米面、糯饭、糍粑、油团粑、粽子、泡粑、甜糕、米酒、甜酒等多种。有的一种之下,又因形状、用料、颜色等的不同而分多种,如粽子就有三角粽、枕头粽、肉粽、豆粽、白粽、灰粽、黑棕等。这些食品的制作讲究技艺和烹饪技术,并有相应的吃法和礼节。如五色糯饭,是/三月三0节日食品和祭品,用染饭花、枫叶、紫草、蓝草分别放水煮成黄、红、紫、蓝之水来浸泡糯米,待其上色滤干,再与浸泡过的糯米混合蒸熟,便成色香味美的五色饭。油团粑则是用糯、粘米和红薯、黄豆按一定比例混合舂、筛成面粉,再和水抟作鸡子状放进油锅用文火煎炒至熟,其味香软可口,是/小年0(正月初一)食品,也是二月间外出劳作常带之干粮。粽子则是/六月六0节日食品。
(八)在服饰方面,形成与稻作相适应的服饰文化
布依族传统服饰,男着对襟衣或长衫,大裤脚;女装则上衣下裙(清代中叶后,有的地方易裙为裤)。无论男装女装,其共同特点都是宽松。这个特点是适应布依族地区气候环境和水田稻作而形成的。布依族地区属亚热带气候,又多沟河溪流,宽松的衣着,利于透气进热,水田劳作或涉水便于攘卷。布依族男女头缠带头帕,既可挡灰尘、又可夏遮太阳冬保暖。布依族妇女衣饰上有织锦、刺绣和蜡染而成的各种图案,为抽象的几何图形,其中的稻叶纹、云雷纹、
旋涡纹等,显然是稻作文化的写照。
(九)布依族民间文学充满了稻作文化的内容
各种形式的民间文学作品都有稻作农耕的情节。例如开辟神话5辟地撑天6和5阿祖犁田6中的/舂碓0、/犁田0等情节,就是原始生活的反映。而有不少作品则是以稻作为题的。如有记述稻作起源神话传说的民间古籍5请谷魂6;有反映人民群众为夺取稻谷丰收而与自然灾害进行英勇斗争的传说故事5长在坡上的水岸板6、5阿三打井求幸福6等;有总结稻作生产经验的古歌5种稻歌6、5田歌6、5丰收谣6等。在工艺美术方面,前面提到的布依族妇女服饰上那些反映稻作文化的图案,不仅寓意深刻,而且图像制作精美,具有相当高的审美价值。布依族舞蹈则有/挞谷舞0、/扁担舞0、/春堂舞0等,再现了稻作生产的情景,表达了人们劳动的欢乐和丰收的喜悦。
(十)在农业综合发展方面、以稻作为中心,促进了农林牧副渔的综合发展
布依族最早/专种水稻,兼种果木0,后来随着生产和文化交流的发展,也种植其他农作物,如玉米、高粱、大豆、麦类、荞子、小米、红薯、芝麻、花生、向日葵等等,尤其是在水稻收割后,复在田里种小麦、大麦、油菜、豌豆、胡豆等作物,大大拓宽了稻田的利用率。有些地方还利用水田养鱼,使稻田的优势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以种植水稻为业的布依族,其先民很早就认识到植树造林对保持水土的重要意义,因而非常讲究培植/风水0,除了注重保护原生林木外,还不断适时/兼种果木0和用材林木,并订立各种乡规民约加以保护,从而促进了林业的发展(可惜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滥砍滥伐,至今难以复元)。布依族对稻子的利用堪称/物尽其用0,稻谷除食用和出售外,还用于饲养家禽,米糠碎米喂猪,稻秆稻壳喂牛和垫个圈混肥;稻草还用于织草鞋、结草绳、编草凳、盖茅屋等。引水灌田需要大量修沟渠、砌堰塘、筑水库,从而导致了水利建设的发展;稻作农具和谷物加工工具的制作,使许多人成了这方面的工匠;,,。总之,布依族各行业生产的发展几乎都是以稻作为中心开展的。
(十一)世世代代的水田稻作农业,磨炼了布依人求是务实、刚强坚韧、平和不躁、精细耐心、团结协作的精神性格
水稻种植是依赖自然性很强的活动,必须遵循自然法则,严格按照水稻生产规律办事,即要适时耕耘、播种、管理和收获,这就使布依族人民深切认识到遵循自然法则的重要性,从而形成了求是务实的精神品格。水稻生长周期长,从春播到秋收,要经过繁杂艰辛的劳动付出和与各种自然灾害进行艰苦斗争才能获得收成,这就培养了布依族人刚强坚韧的性格。种植水稻各个环节的劳作都要求精细耐心,不能马虎,其生长期随时可能发生变化,必须认真观察,适时管理,从而培养了布依族人精细耐心,平和不躁的心性。种植水稻是一项综合工程,其中许多生产环节如栽秧、收割以及兴修水利,甚至祭祀神灵求丰收的活动等,都要求群策群力协作完成,因而注重团结协作是布依族人民向来所共同坚守的信念。
从以上陈述可见,布依族稻作文化积淀深广,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它深深植根于布依族社会的各个方面和人们的精神心理之中,这表明布依族稻作文化渊源深远而流长。若无以/专种水稻0为生业的成长历史,是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稻作文化积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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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往上方射,素鸟掉进林;箭向高处射,斑鸠落下地。翻斑鸠舌底,剥素鸟颚下,古人谷粒在在这里。0古骆人把从鸟食囊中得到的谷种浸泡发芽,撒播四方田坝,于是禾茂粮丰,仓满粮足,从此稻作世代相传。
从上所揭内容看,5请谷魂6所叙述的稻作起源,其观念十分古老,这些观念储存了原始稻作起源的时代信息。
其一,稻谷有魂观念。5请谷魂6认为稻谷有魂,稻子生长不好,是因为谷魂走了,把谷魂请回来,稻子就能长好。这种认为稻谷有魂的观念,显然是源于原始时代的/万物有灵论0。英国19世纪著名学者爱德华#泰勒在其巨著5原始文化6一书中提出著名的/万物有灵论0,援引大量资料说明,原始人不但认为每个人都有灵魂,而且一切存在物和自然现象也有灵魂。泰勒强调这不是他的一种臆测,而是构成原始思维的基本特征和核心观念。据此,5请谷魂6认为稻谷有魂的观念必然是产生于流行/万物有灵的0的原始社会,是时布依族原始先民已种植水稻,并以之为赖以生存的食粮,因而才可能产生稻谷有魂的观念和有/请谷魂0这样原始的崇稻习俗。
其二,稻作是母系祖先所创造。5请谷魂6说管人间的是老祖母/亚印孔0,管造稻的是老祖母/亚浪阿0。只有她们才能送谷魂到家,并盛赞祖母时代稻作的繁茂,说那时的稻穗很重两人抬不动,一粒稻几人吃不完等等,这种神化夸张和赞美,显然是母系社会祖母崇拜和稻崇拜的反映,是对母系时代稻作的/纪录0或追忆,表明布依族原始稻作农业在母系时代就开始了。母系社会开始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盛行于新石器时期。按5请谷魂6对母系时代稻作的夸赞描述推测,布依族原始先民至迟在新石器时代初期已开始进入稻作农耕了。民族学家林耀华在其主编的5原始社会史6一书中,征引大量民族学资料和考古资料说明:/在新石器时代已经普遍产生农业了0,/农业的发明是妇女的功绩,不仅因为妇女是主要的采集者,其后又成为初期农业的发明者;还因为初期农业是由妇女们承担和领导的。0[1]5请谷魂6记述稻作为母系祖先所创造和管理(送谷魂)的说法,正与林氏的结论相印证,因而并非妄言。
其三,母系时代稻作曾经历大旱和洪水的洗劫。按5请谷魂6的说法,母系时代繁盛的稻作因十日并出造成大旱,谷物无收,因而引发射日神话;射日后因/王0食言,射日者怒用猪狗鳝虾犁田,因而引发天降洪水淹没人间。这里的射日神话前后相联,皆因稻作而起,显然是进入稻作农业社会的创作。中外许多民族都有射日神话和洪水神话,这是有其历史背景的。研究认为,地球上第四冰期因气候转暖,出现高温,冰雪消融,造成大旱和洪水泛滥成灾。射日神话可能就是这次冰期造成先旱后涝的巨大灾害留在人们心中的记忆,也是原始先民与旱涝大灾进行顽强斗争的曲折反映。第四冰期约距今1万年,这时人类已进入新石器时代初期阶段,学会了种植和驯养动物,发展了原始农业和畜牧业,弓箭还是当时最强大的武器(弓箭始创于旧石器时代晚期,人们普遍制造弓矢是新石器时代的事)。5请谷魂6所反映的正是新石器时代初期的社会内容:母系稻作、制弓矢/射日0射鸟、驯养动物有牛和猪狗等。有研究认为,神话产生于距今1万年之前,最早产生的是母权神话。5请谷魂6中的射日神话和洪水神话记述的正是距今1万年母系稻作所遭受的旱涝大灾。神话固非信史,但神话是原始人类纪录和传承其社会生活和斗争特有的思维方式,因而必然蕴
二
那么,布依族稻作文化的渊源何在?布依族稻作文化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期的母系社会时代。
布依族稻作文化渊源深远,这在布依语里留有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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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记。如布依语对/稻0和/饭0都称/耗0(hau),并以/耗0泛称各种粮食作物,即在各种粮食名前都冠上/耗0字,如玉米称/耗棒0,麦类称/耗粗0,高粱称/耗穰0等。这说明布依族原始先民从渔猎进入农耕,最先以稻为饭食。又如,布依语中关于稻作的基本词汇如/稻0、/田0、/秧田0、/犁0、/牛枷0、/耕0等,分别读为hau4、na2、ai1、e5、ai1等,均非借词而为布依语所固有,并与壮侗语诸族之读音相同或相近,系同源词。这说明壮侗语族在未分化之前,他们共同的祖先创造了稻作农耕。
关于稻作文化的起源,布依族有着自己独特的解说。在布依族传统文化中保存关于稻作起源的古老观念。这些古老观念集中保存在其民间古籍5请谷魂6里,作品生动地记述了布依族先民对稻作起源的解说。下面我们从这篇作品看布依族先民是怎样解说稻作起源的。
解放前以至迄今,布依族一些地方还流行一种布依语称作/又欢好0的习俗,谁家的稻子连年歉收,就要请巫师来家设坛祭祀,巫师所念诵的祷词即题名5又欢好6。/又欢好0,/又0意为/叫0,/欢好0意为/谷魂0(或/谷种0),/又欢好0直译为/叫谷魂0,意译/请谷魂0。5请谷魂6属原始宗教经文,为韵文体,用汉字记布依语写成,民间流传多种异文,皆长达300来行。其内容演绎的是稻作起源即稻种来源的神话传说。其大意是:作品首先解说稻子歉收的原因,说稻谷有灵魂,稻子生长不好,是因为谷魂走了,被洪水冲走,被蚂蚁搬进窝,被雀鸟衔上山崖,被水牛践踏入土,被亡人带回祖先故地,,巫师设坛祭祀,就是要把谷魂从其所去的地方请回,来年便可谷满仓。请谁送回谷魂呢?请管人间的老祖母/印孔婆0和创稻作的老祖母/浪阿婆0送谷魂回来。其辞用汉字记布依语云:/罡盆亚印孔,找好亚浪阿,枚腊送欢好堂元,嘎门送欢好堂元。0意是:/管人间的印孔婆,造稻作的浪阿婆,没谁送谷魂到家,只有你能进谷魂到家。0经文接着盛赞祖母时代稻作的隆盛,说那时的稻禾很高,/水牛吃秧颠不得0;稻秆很粗,/母用手去扳不得,父用斧去砍才得0;稻穗很重,/两人抬不得0;谷粒很大,/两人吃一颗不完,六人吃一颗不了0。后来,天上十日并出造成三年大旱,晒得大地干裂,田里稻禾枯焦,民无所食,把林中的蕨草都吃光了。/王0(氏族长)十分着急,发话说,谁能射杀太阳,坝中的好田我给他。有个叫/正0的能人与/王0谈定条件,他用崖上的坚石和硬木制作弓矢,背弓搭箭,登上高山爬上树,连射几箭,把多余的太阳射落下来,但/王0食言,没给/正0好田。/正0怒,在草丛中抓来一条青蛇和绿蛇作牵索,用黄鳝作鞭,用红虾做枷担,强驾猪狗犁田,猪狗哇哇叫,天上顿时电闪雷鸣,降下洪水淹没人间。洪水过后,世上无了谷种。洪水道民/古骆人0制弓作箭射下飞鸟,从鸟的食囊中找到了/前代0(祖母时代)的谷神。经辞这样说:/报六(读lok8即/骆0的古读)生旧斗,卜六生旧贯,完多耳氏店,汗多耳氐田。灵耳到败更,用素近妈冬;灵耳到败料,用烧容妈印。悔氐冷用烧,妹氐当用素,难好卜旧贯又女0。意是:/前世的骆人,古时的六人,早上制弓驽,晚上作箭。
涵着其所产生的时代的史影。正如拉法格所说:/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言,也不是无所谓想象的产物0,而/是关于过去的回忆的宝库,若非如此,这些回忆便会永远付之遗忘。0[2]
其四,/前代0的谷种是洪水道民/古骆人0从鸟的食囊中得到的。5请谷魂6没有说明祖母时代的谷种是怎样发现的,而是说洪水过后,古骆人制弓作箭射下飞鸟,从鸟的食囊中找到了/前代0的谷种。这种说法可能折射了这样的历史进程:原始人类在采集和狩猎阶段,常见鸟类以野生稻为食,并从猎获的鸟类的食囊中发现野生稻粒,因而引之培植栽种,从而跨进了稻作农业的门槛。/古时的骆人0从鸟的食囊中找到谷种,是稻作最早的发明者。古骆人就是我国古代南方百越民族的先民。我曾著文论证/骆是夏越民族组最早的名称0,今壮侗语族的先民越人最早称/骆0,后来
[3]
才称/越0或被称/百越0。
当的规模。河姆渡还出土了大量的骨耜(170件),这表明当时已进入耜耕农业阶段;河姆渡人/还饲养猪、狗、水牛和从事采集狩猎0。河姆渡遗址在西周时百越支系于越所建立的越国境内,/创造河姆渡稻作文化的无疑是百越民族的先民0。7千年前的河姆渡稻作文化已相当发达,其始创期必然应在更早时代。
从桂林甑皮岩遗址出土稻谷脱壳工具和河姆渡遗址相当发达的稻作文化看,5请谷魂6记述稻作起源的时代,应在新石器时代初期母系社会。
布依族乃越人族裔,/布依0就是/布越0,即越人,其族源于秦汉时期的/西瓯骆0有关,而/西瓯骆0即所谓的/西越0,也有来自东南越的部分。但无论居住何地越人,种稻食鱼、习水便舟、住杆栏房等是其共同的文化特征。越人最早名称为/骆0,创造稻作文化的越人先民就是/古骆人0。布依族民间古籍5请谷魂6记述原始稻作的起源,说的自然是越人先民古骆人发明稻作的/史事0。也就是说,越族先民也即包括布依族在内的今壮侗诸族的先民/古骆人0发明稻作的/史事0在布依族民间古籍5请谷魂6里保存下来了。古骆人和越人所创造的稻作文化是布依族稻作文化的源头。
5请谷魂6用汉字记布依语写成,由职掌民族文化的巫师们世代相承。用汉字记音咸文,这当是布依族自明代起习用汉字以后所为,但作品的形成无疑要早得多,必然经过很长时间的口传心授过程,到习用汉字后才用汉字记音成文。5请谷魂6句式以五言为主,兼有七言,行文类汉东府余事诗而多用骈对和排比,疑为汉至六朝时的布依族先民所作,因布依族地区从秦汉时起就归属中原王朝,其时的布依族先民受汉文化影响而创作这样形式的作品是可能的,当然5请谷魂6记述的观念绝非秦汉后才有,而应源于更早的原始社会时代。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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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么,5请谷神6所说的稻作起源是否与科学意义的稻作起源相符呢?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5请谷魂6说稻作为/古越人0所创造,这与史实和学者的研究结论是相吻合的。史实表明,我国古代农耕存在北方粟作文化和南方稻作文化两大系统,中原华夏民族是粟作文化的创造者,而稻作文化的创造者是南方的百越民族。学者们深入研究指出:中国稻谷的最早栽培者是越人,[4]/中国南方各民族中首先种稻的很可能是百越系的先
[6]
民0,[5]/岭南越人是世界上最早的水稻栽培的发明者0。5请谷魂6所说的/前时的骆人0从鸟的食囊中发现稻种而引之栽种,使水稻种植世代相传。/前世的骆人0发明了水稻种植,这个说法与学者们的研究结论是相一致的。/前世的骆人0即/古骆人0,就是/百越族系的先民0。
其次,5请谷魂6说创造稻作的是老祖母/亚浪阿0,祖母时代的稻作繁茂。前已说过,母系社会开始于旧石器时代中晚期,盛行新石器时期,结合洪水神话推测,5请谷魂6所描述老祖母时代的稻作,应在新石器时代初期。这有考古资料相印证。
在百越民族分布区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中,多处发现有栽培水稻和耕田工具的遗存。比如在距今9千年以上的广西桂林甑皮岩遗址中出土了用作稻谷脱壳工具的石杵3件和石磨盘数件,[7]该遗址在后来百越支系西瓯人的分布区内,/而西瓯人一直是以种水稻为主的0。又如,到了距今6千至7千年,在长江下游地区出现了发达的稻作文化,有多处遗址发现了大量栽培水稻遗迹,其中以距今7千年的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发现的稻谷、稻草和稻壳的堆积,折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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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稻谷当在120吨以上。说明当时的稻作农业已具有相
责任编辑:张琪亚
Rice-growingPracticeandOriginoftheBuyiPeople
GuYin
(DepartmentofEthnicCultures,GuizhouUniversityforEthnicMinorities,Guiyang,GuizhouProvince550025)
Abstract:TheBuyipeoplearefamousforhavinggrownriceforalongtime.RicegrowingisanimportantpartoftheBuyiculture,datedbacktotheMaternalSocietyinthesouthofChina.
Keywords:Buyipeople;rice-growingpractice;origin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