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以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为研究对象，通过比照美国东西部的历史演变和文化发展等相关因素来说明作品主人公命运悲剧的必然性以及这种必然性背后所蕴含的普遍价值意义。
关键词：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西部意识；西进运动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24-0059-02
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20世纪美国文坛上一位深受读者喜爱同时又颇受争议的作家。《了不起的盖茨比》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对梦想的追求和幻灭，作家将自己的生存体验赋予作品中的主人公盖茨比，将一个常见的“追梦与破灭”的主题以一种飘逸绚烂的方式表现出来，谱写了一首爵士乐时代的牛仔悲歌。
小说通过一个既与事件联系又独立于冲突之外的角色“尼克”展开叙事和评判。尼克和盖茨比都出生于中西部，尼克来到纽约想通过投机致富，与他毗邻而居的正是主人公盖茨比。后者常常在家中通宵达旦地宴饮宾客，豪爽地挥霍其实是为了赢回昔日为追求物质享受而离他而去的恋人黛西。盖茨比的财富让黛西惊诧和懊悔，但是靠不正当生意发家的盖茨比并不能提供黛西想要的另一样东西——体面。于是西部的盖茨比终究难以在东部“重圆旧梦”。黛西后来用盖茨比的汽车轧死了其丈夫汤姆的情妇，并且为了逃脱罪责与汤姆串通嫁祸给盖茨比。在汤姆的指使下，死者的丈夫枪杀了盖茨比然后自杀。而尼克也在看清了这一切之后，离开了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东部，回到了故乡。
小说用瑰丽而神秘的色调营造出一种悲凉的氛围，主人公盖茨比就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有的品质——执着的理想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反映了这种西部精神在物质的现实面前遭受打击，愚弄直至失败的过程。
早在19世纪，美国的东部已经十分繁华，新来的移民为了寻找更多的机会，纷纷把眼光投向了广袤的西部。那是一块可以施展梦想的广阔而肥沃的处女地。朴实、美德和田园风光使西部不仅是一块地理意义上的名词，更是孕育理想的地方。对不同生活方式的追求，对自由民主的向往，使得他们不计代价，带着朝圣者般的虔诚向西迁徙。西部精神即是在这个迁徙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
在小说叙述者尼克的眼中，盖茨比就是一个积极向上，敢闯敢干，又总是标新立异的西部人。他在聚敛财富时的胆大心细，追求爱情时的执着正好契合了美国近代边疆学派创立人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在描述西进运动时所总结的那种西部精神：“与敏锐和好奇结合在一起的粗犷的力量，那种擅长实际事务而短于理论，但有能力达到伟大目标的特性。那种不知休止的紧张精力，那种主宰一切的个人主义，还有那种随着自由而来的开朗活泼与生机勃勃。”①
随着西进运动的结束，西部开始向都市化与工业化发展，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逐渐支离破碎。正如尼克所说“中西部不再是世界温暖的中心，而倒像是宇宙的荒凉的边缘”。②而一战结束之后的美国东部，经济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资本主义工业高度发达，国家的重心在东部确立。这种变化是驱使包括盖茨比和尼克在内的许多人把拓展的目标转向东部的直接原因。
盖茨比从西部来到东部，带着坚强的意志和美好的理想，像先辈们征服西部时一样，他想依靠这种征服自然的精神来东部闯出天地。他认为昔日恋人离开自己是由于自己贫寒的出身，于是希望依靠自己的双手来改变地位，出人头地，挤入上流社会，从而重圆旧梦。但是，随着时代改变的不仅有物质条件还有人的物质化。自私自利，道德沦丧，冷酷无情代替了早期美国移民的热情奋进和宽容善良，一切都被金钱腐蚀了。盖茨比追梦的失败，同样也意味着西部精神在东部物质文化面前的失败。
已经经过200年发展的东部，在走向文明与繁华的同时，也愈发保守和功利，社会等级在这里有严格的划分。在小说中，一面是汤姆·布坎南色彩鲜亮的豪宅：“一座鲜明悦目，红白二色的乔治王殖民时代式的大厦”（7），一面是下层人居住的“灰烬山谷” 。富有、权势、浮华体面正对着麻木，破败，毫无生气和指望。一切都凝固了。盖茨比的到来，无疑成为了这里的另类。尽管盖茨比凭借自己的奋力拼搏在经济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似乎一下子进入了社会上层，而且这看起来也符合“美国梦”所定义的“人无论贫富贵贱，机会均等，有付出必有回报“的法则，但是与身俱来的西部意识使他不理解财富的性质，他不明白出身背景对决定人的高下有如此决定性的作用。他的金钱换来的不是尊重，而是猜疑和嫉妒。他所信奉的开拓精神在这里微起波澜，却撼动不了根本。因为与祖先面对的征服对象——“自然”相比，他要挑战的是整个物质化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这是他仅凭西部的拓荒精神所战胜不了的。
小说中的布坎南一家本来也来自西部，但是他们却成功地在纽约定居。这说明布坎南一家与盖茨比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于他们，小说中的尼克的是这样评价的：“汤姆和黛西，他们是粗心大意的人——他们砸碎了东西，毁灭了人，然后就退缩到自己的金钱或者麻木不仁或者不管什么使他们留在一起的东西之中，让别人去收拾他们的烂摊子……”（148）这种“粗心大意”，其实就是一种道德败坏，自私自利。他们完全适应了东部的价值观，适应了东部的生活，享受着实利主义带来的地位和好处。但是盖茨比不一样，尽管他也通过不择手段地聚敛财富，成为了一个富人，但是根深蒂固的西部意识使他依然无法真正融入东部社会。历史学家帕克特指出“西部生活总是那么艰苦，它消灭弱者或将其赶回原处，只留下精心筛选的人们，这些人不是因为文化修养或是其他方面的优秀，而是明显具有主动进取的能力，不管他们是善良还是邪恶。”③在故事里，盖茨比的钱财来路不明，这对于盖茨比来说并不会构成道德上的压力，但是却有悖于东部虚伪的道德要求和体面生活的准则。这种对不遵守东部游戏规则的人的恐惧和疏离感，正是黛西不愿意接受盖茨比的直接因素。
西部的文化土壤使盖茨比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与西班牙文学中的堂吉诃德，中国文学中的孔乙己一样，当时代和环境改变，他们依然坚持自己固有的价值观念。盖茨比不是骑士也不是文人，他以美国的方式——赚钱，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盖茨比知道物质的重要性，但是物质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当他的房子在日复一日地宴请宾客之时，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一旁观赏。他的目的不是享受而是实现非物质的理想。尽管他的“明灯”——黛西，在现实中只是一个物质女郎，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和情操，甚至没有起码的真诚。而盖茨比也未必没有对黛西的本质有所察觉，比如在第七章中的对话：
“她的声音很不谨慎，”我说，“它充满了……”我犹疑了一下。
“她的声音充满了金钱。”他忽然说。（100）
但是当尼克告诫盖茨比“你不能重温旧梦”（91）时，盖茨比却喊道：“不能重温旧梦？……哪儿的话，我当然能够！”（91）为什么对于这样一个俗物，一个美丽的花瓶，盖茨比会拼上毕生精力和性命来追寻，或者说盖茨比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理想呢？作者通过尼克给出了一些暗示：“他想要重新获得一点什么东西，也许是那进入他对黛西的热恋之中的关于他自己的某种理念。”（91，92）的确，在盖茨比的心目中，黛西已经不仅是一个所爱之人，她已经是一个至高的信念，一个至美的象征，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境，甚至，是一种“天命”。以盖茨比的财富，他可以找到比黛西更好的女子，但是他始终执着于一个特定的人，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进运动中的那句著名口号“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之所以盖茨比会用尽情感，才智，金钱，直至生命来建造这个梦想，根本原因也正在于此。
许多评论者把菲茨杰拉德称为“失败大师”。在他的笔下，追梦者往往以失败而告终。然而作为理想的忠诚实践者，一个来自西部的“夕阳牛仔”，尽管结局是悲剧性的，但是在他身上所完整体现出的那种非世俗化的精神信念，那种进取、开拓，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和献身精神，极好地诠释了西部精神的价值意义，也从一种新的高度肯定了人类精神中某种不可贬斥的价值。
注释：
①转引自邓珊.美国文学西部意识对美国民族精神形成的影响.载《求索》，2005年第9期.
②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巫宁坤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5页.本文以下凡引用此作品，均引自这一版本，不另加注，仅在引文后注明页码.
③转引自罗小云.美国西部文学.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2页，第13页.
摘 要：本文以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的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为研究对象，通过比照美国东西部的历史演变和文化发展等相关因素来说明作品主人公命运悲剧的必然性以及这种必然性背后所蕴含的普遍价值意义。
关键词：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西部意识；西进运动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24-0059-02
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20世纪美国文坛上一位深受读者喜爱同时又颇受争议的作家。《了不起的盖茨比》讲述了一个年轻人对梦想的追求和幻灭，作家将自己的生存体验赋予作品中的主人公盖茨比，将一个常见的“追梦与破灭”的主题以一种飘逸绚烂的方式表现出来，谱写了一首爵士乐时代的牛仔悲歌。
小说通过一个既与事件联系又独立于冲突之外的角色“尼克”展开叙事和评判。尼克和盖茨比都出生于中西部，尼克来到纽约想通过投机致富，与他毗邻而居的正是主人公盖茨比。后者常常在家中通宵达旦地宴饮宾客，豪爽地挥霍其实是为了赢回昔日为追求物质享受而离他而去的恋人黛西。盖茨比的财富让黛西惊诧和懊悔，但是靠不正当生意发家的盖茨比并不能提供黛西想要的另一样东西——体面。于是西部的盖茨比终究难以在东部“重圆旧梦”。黛西后来用盖茨比的汽车轧死了其丈夫汤姆的情妇，并且为了逃脱罪责与汤姆串通嫁祸给盖茨比。在汤姆的指使下，死者的丈夫枪杀了盖茨比然后自杀。而尼克也在看清了这一切之后，离开了物欲横流，道德沦丧的东部，回到了故乡。
小说用瑰丽而神秘的色调营造出一种悲凉的氛围，主人公盖茨比就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有的品质——执着的理想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反映了这种西部精神在物质的现实面前遭受打击，愚弄直至失败的过程。
早在19世纪，美国的东部已经十分繁华，新来的移民为了寻找更多的机会，纷纷把眼光投向了广袤的西部。那是一块可以施展梦想的广阔而肥沃的处女地。朴实、美德和田园风光使西部不仅是一块地理意义上的名词，更是孕育理想的地方。对不同生活方式的追求，对自由民主的向往，使得他们不计代价，带着朝圣者般的虔诚向西迁徙。西部精神即是在这个迁徙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
在小说叙述者尼克的眼中，盖茨比就是一个积极向上，敢闯敢干，又总是标新立异的西部人。他在聚敛财富时的胆大心细，追求爱情时的执着正好契合了美国近代边疆学派创立人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在描述西进运动时所总结的那种西部精神：“与敏锐和好奇结合在一起的粗犷的力量，那种擅长实际事务而短于理论，但有能力达到伟大目标的特性。那种不知休止的紧张精力，那种主宰一切的个人主义，还有那种随着自由而来的开朗活泼与生机勃勃。”①
随着西进运动的结束，西部开始向都市化与工业化发展，田园牧歌式的生活逐渐支离破碎。正如尼克所说“中西部不再是世界温暖的中心，而倒像是宇宙的荒凉的边缘”。②而一战结束之后的美国东部，经济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资本主义工业高度发达，国家的重心在东部确立。这种变化是驱使包括盖茨比和尼克在内的许多人把拓展的目标转向东部的直接原因。
盖茨比从西部来到东部，带着坚强的意志和美好的理想，像先辈们征服西部时一样，他想依靠这种征服自然的精神来东部闯出天地。他认为昔日恋人离开自己是由于自己贫寒的出身，于是希望依靠自己的双手来改变地位，出人头地，挤入上流社会，从而重圆旧梦。但是，随着时代改变的不仅有物质条件还有人的物质化。自私自利，道德沦丧，冷酷无情代替了早期美国移民的热情奋进和宽容善良，一切都被金钱腐蚀了。盖茨比追梦的失败，同样也意味着西部精神在东部物质文化面前的失败。
已经经过200年发展的东部，在走向文明与繁华的同时，也愈发保守和功利，社会等级在这里有严格的划分。在小说中，一面是汤姆·布坎南色彩鲜亮的豪宅：“一座鲜明悦目，红白二色的乔治王殖民时代式的大厦”（7），一面是下层人居住的“灰烬山谷” 。富有、权势、浮华体面正对着麻木，破败，毫无生气和指望。一切都凝固了。盖茨比的到来，无疑成为了这里的另类。尽管盖茨比凭借自己的奋力拼搏在经济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似乎一下子进入了社会上层，而且这看起来也符合“美国梦”所定义的“人无论贫富贵贱，机会均等，有付出必有回报“的法则，但是与身俱来的西部意识使他不理解财富的性质，他不明白出身背景对决定人的高下有如此决定性的作用。他的金钱换来的不是尊重，而是猜疑和嫉妒。他所信奉的开拓精神在这里微起波澜，却撼动不了根本。因为与祖先面对的征服对象——“自然”相比，他要挑战的是整个物质化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这是他仅凭西部的拓荒精神所战胜不了的。
小说中的布坎南一家本来也来自西部，但是他们却成功地在纽约定居。这说明布坎南一家与盖茨比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于他们，小说中的尼克的是这样评价的：“汤姆和黛西，他们是粗心大意的人——他们砸碎了东西，毁灭了人，然后就退缩到自己的金钱或者麻木不仁或者不管什么使他们留在一起的东西之中，让别人去收拾他们的烂摊子……”（148）这种“粗心大意”，其实就是一种道德败坏，自私自利。他们完全适应了东部的价值观，适应了东部的生活，享受着实利主义带来的地位和好处。但是盖茨比不一样，尽管他也通过不择手段地聚敛财富，成为了一个富人，但是根深蒂固的西部意识使他依然无法真正融入东部社会。历史学家帕克特指出“西部生活总是那么艰苦，它消灭弱者或将其赶回原处，只留下精心筛选的人们，这些人不是因为文化修养或是其他方面的优秀，而是明显具有主动进取的能力，不管他们是善良还是邪恶。”③在故事里，盖茨比的钱财来路不明，这对于盖茨比来说并不会构成道德上的压力，但是却有悖于东部虚伪的道德要求和体面生活的准则。这种对不遵守东部游戏规则的人的恐惧和疏离感，正是黛西不愿意接受盖茨比的直接因素。
西部的文化土壤使盖茨比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与西班牙文学中的堂吉诃德，中国文学中的孔乙己一样，当时代和环境改变，他们依然坚持自己固有的价值观念。盖茨比不是骑士也不是文人，他以美国的方式——赚钱，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盖茨比知道物质的重要性，但是物质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当他的房子在日复一日地宴请宾客之时，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一旁观赏。他的目的不是享受而是实现非物质的理想。尽管他的“明灯”——黛西，在现实中只是一个物质女郎，没有什么高尚的理想和情操，甚至没有起码的真诚。而盖茨比也未必没有对黛西的本质有所察觉，比如在第七章中的对话：
“她的声音很不谨慎，”我说，“它充满了……”我犹疑了一下。
“她的声音充满了金钱。”他忽然说。（100）
但是当尼克告诫盖茨比“你不能重温旧梦”（91）时，盖茨比却喊道：“不能重温旧梦？……哪儿的话，我当然能够！”（91）为什么对于这样一个俗物，一个美丽的花瓶，盖茨比会拼上毕生精力和性命来追寻，或者说盖茨比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理想呢？作者通过尼克给出了一些暗示：“他想要重新获得一点什么东西，也许是那进入他对黛西的热恋之中的关于他自己的某种理念。”（91，92）的确，在盖茨比的心目中，黛西已经不仅是一个所爱之人，她已经是一个至高的信念，一个至美的象征，一个色彩斑斓的仙境，甚至，是一种“天命”。以盖茨比的财富，他可以找到比黛西更好的女子，但是他始终执着于一个特定的人，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西进运动中的那句著名口号“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之所以盖茨比会用尽情感，才智，金钱，直至生命来建造这个梦想，根本原因也正在于此。
许多评论者把菲茨杰拉德称为“失败大师”。在他的笔下，追梦者往往以失败而告终。然而作为理想的忠诚实践者，一个来自西部的“夕阳牛仔”，尽管结局是悲剧性的，但是在他身上所完整体现出的那种非世俗化的精神信念，那种进取、开拓，对理想的执着追求和献身精神，极好地诠释了西部精神的价值意义，也从一种新的高度肯定了人类精神中某种不可贬斥的价值。
注释：
①转引自邓珊.美国文学西部意识对美国民族精神形成的影响.载《求索》，2005年第9期.
②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巫宁坤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第5页.本文以下凡引用此作品，均引自这一版本，不另加注，仅在引文后注明页码.
③转引自罗小云.美国西部文学.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2页，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