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纸屑
文/雁过留声
那年那月那天，那些人，那些事，如撕碎了纷飞在梦中的纸屑，闪烁着生命特有的光芒轮回，老人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说，那不是一场梦，那只是远去了的记忆……
【一】
那是，八十年代典型的村镇，稀稀拉拉的房屋勉强集中着，宽宽的泥马路延伸的不远处，有一座学校，不大，周围拉着红布白字的横条，或是围墙的四周都刷了石灰，写着大大黑字的标语，反复都是那些话‘九年义务教育’、‘建设现代化社会’、‘争做21世纪接班人’。放学的时候，刚学会念字的小孩总是一边走路一边大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喊。那是老师视为大工程一样辛苦完成的，每天都叮嘱调皮的小孩要爱护，于是谁也不去破坏，没有小孩很深刻去领会那字里行中的含义，总之爱护了，就会得到老师表扬。
放学的时候，小孩成群结队奔向田间，那看起来漫无边际的田野，被长长的田埂纵横交错地切割出数不尽的无规则形状，小孩走在其中，就像走迷宫，却总能在其中一条田埂的尽头，走出各自回家的路。稻苗正盛的季节，小孩总会找来长长的竹鞭，从土里挖出一些小蚯蚓，把蚯蚓紧紧地绑在线的一端，另一端固定的竹鞭上，钓青蛙，孩子们总会在那绿海中找到那份无穷的乐趣。到了稻谷熟了的时候，整个田野是金色的，田里的水也放干了准备秋收，那也正是抓蚂蚱的好季节，若在田埂上发现一只蚂蚱，小孩总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不远处，等蚂蚱一靠近，就瞬间跃过去，用小竹笠把蚂蚱盖住，慢慢扒开草丛，要是抓到了一只健壮的蚂蚱，第二天可以在同班的小孩面前威风一整天。秋收过后小孩便会扛着粪箕竹篮散落在田间，女孩动作迅速地拔着‘玉草’，那是最好的猪菜，要是满篮而归，家长一定会夸她是家庭好帮手。而男孩，就在田边的小水沟里抓鱼，偶尔抓到好看的‘菩萨鱼’，就会故意喧哗开来，引来女孩羡慕的围观，男孩大方把‘菩萨鱼’送给女孩，女孩兴奋地把‘菩萨鱼’养在截了瓶颈的可乐瓶里，瓶底放一些石子和‘玉草’。不过几天，‘菩萨鱼’就翻白肚了，家长把浮在水面的‘菩萨鱼’一把捞起来，喂鸡，女孩回家，只看到半截空瓶。
【二】
最忙的时候要数盛夏，收割回去的稻谷还没晒干入仓，就忙着为下一季犁田插秧。每家每户分工大体一致，男孩负责晒谷，女孩就跟着大人下田。
晒谷场很大，大家的稻谷都集中在一起晒，你家一堆我家一堆，早晨人们总是抢在阳光前面把稻谷摊开，饱满的谷粒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原始的金黄色，特别抢眼。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要是遇到下雨，总会有人大喊一声‘收谷咯’！于是整个晒谷场的男孩都操起耙，奔向自家的稻谷方块，如果是遇到突来的风雨，正在田里插秧的人们，都会放下手中的农活，往晒谷场奔去。男人女人小孩，有的拉耙，有的推耙，有的扫谷……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收得快的，二话不说支援慢的，不管是多快的风雨，人们总能抢在风雨来临之前把稻谷一堆一堆地盖好。然后所有人都跑到晒谷场四周躲雨，在屋檐下看雨，闲聊。
等雨停了，就回到田里继续插秧。经过一场大雨，田里的水满了，插好的秧苗，有的挺直了腰杆，有的浮在了水面。浮起来那些秧苗，就是小孩插的，大人总是埋怨小孩的秧苗插得不够深，却还是愿意让小孩去插秧。小孩已经习惯了，他们觉得大人用铁锹铲起的一锹秧苗，总是太多泥，托在手里，太重，为了赶上大人的速度，动作要非常迅速，还要看着是否插弯了。孩子们很是懊恼自己插的秧总是插不成一条直线，于是大人给小孩每人一根竹竿，小孩只要把竹竿横在田里，沿着竹竿插，就直了。小男孩和小女孩经常会因为仅仅多插了一棵或两棵而吵嘴，不服了，就向对方溅点水花，越发激烈，就扔泥巴，当大家都把对方扔成泥娃
娃的时候，被大人一把拎起来，扔到河边的水窝里，连人带衣服一起洗。
【三】
闲时或者是农忙的白日里，孩子们都是快乐无忧的，夜幕降临，山里的猫头鹰开始出动了，孩子不知名的鸟也啼叫起来。随着夜深，山里传出来的叫声也慢慢杂了，而有一种叫声，像人，大人说那是专门吃小孩的‘人农迷’，他们肚子饿了，在叫。要是哪个小孩不听话，就扔到山里喂‘人农迷’，于是晚上小孩都不哭了，也不闹，很乖，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甚至有的小孩在熟睡的梦里，梦见‘人农迷’来吃人，吓得哇哇直哭，大人把小孩拥在怀里，细细哄着，轻轻拍着，哭声在深夜里渐渐消去……
夜幕一来，人们吃好了晚饭便等着黄金时段的电视剧，那时候【聊斋】在村里风靡一时，每到八点的时候，家家户户的荧屏里几乎都出现同一个画面，响起同一种声音。那是【聊斋】的片头，一只灯笼自己在黑暗中穿行，响起来的，像风声却不是风声，像人哭却不是人哭，就是听了让人毛骨悚然。有的小孩听到这个声音，把‘人农迷’想象到一起，钻到被窝里吓得发烧也不肯出来。【聊斋】慢慢落幕。男孩都说女孩胆小，每当女孩到山里打柴的时候，男孩还是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躲起来，学着片子的声音叫，吓着女孩扔掉工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往家里奔。
村里的沼泽地很多‘麻黄’。女孩去到沼泽地干农活的时候，总会一会看看脚丫，一会看看脚板，男孩为了逞自己勇敢，总是自愿去沼泽地干农活。当‘麻黄’附在他们脚丫上吸血的时候，他们还一本镇定，试图用手去把它拿掉，却无论怎么拉，就是拉不掉。脚丫子慢慢痒了，‘麻黄’吸得更紧了，男孩将脚丫拼命往田埂上磨呀，擦呀，戳呀，紧张得跳起来，嚎嚎大哭。田里放牛的大叔跑过来，往男孩脚丫吐一口唾液，不一会功夫，‘麻黄’就挣扎着从男孩脚丫脱落下来，伤口血流不止。大叔从田边采来一些药草，用石头碾成糊状，往男孩脚丫一盖，血止了，留下一道伤疤。
【四】
孩子幼小却自认为强大的内心谁也琢磨不透，那些嘴里老是喋喋不休数落着自家孩子的大人们，心里却比谁都担心和疼爱自家孩子。果园里的果子长满枝头，主人村头村尾去宣扬说，果子喷过农药了，可是当某天，带着自家孩子路过果园的时候，却顺手摘了一束给孩子说，喷农药只是说来骗人家小孩的。于是小孩开始趁大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偷偷去摘，高的够不着了，就叫别家孩子帮忙一起摘，再往高处谁也够不着的时候，便找来几个孩子帮忙放风，自己爬到树上去摘。正是秋后，经历夏季雨水浸泡，树干表皮长满了青苔，孩子没踩牢从树上摔了下来，几个小孩都慌了，像巢里一下子被庞然大物惊丢了魂却飞不起来的幼鸟，拼命叫拼命叫，引来了过路的大人。几个大人急匆匆手忙脚轮了一翻，小孩看着他们的车顺着马路开出村口，消失在转角。
后来村里的果园让一个外来的农商包了，一起玩的小孩，少了一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却总没有人会问起。村口那个刚会走路就经常跟着孩子们去逛田埂的小女孩，吃了路边的番薯，就再也没有见过；每逢端午，最会游泳那瘦小的男孩，在某年夏天到河里游泳，也消失了。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如往日一样，跑到家里找他们玩，却被自己家人连打带骂的，拉了回来，孩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直哭。来串门的隔壁家老奶奶摸摸孩子的头说，那孩子被卖掉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不回来了。
老奶奶长的很丑，脸上一层一层的皱，每天都很早就坐在村口的石板凳上，看着小孩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去上学，经常对着小孩呵呵地笑，牙也掉光了，那双手枯得像树枝，却总会兜着一只鞋底在一针一针地缝，一直缝。老奶奶不来了，小孩依然打闹着上学，后来村口的石板凳拆了。
……
小孩在一天天长大，而那些好像童话又恍似梦的流年，如碎片一般，在记忆中散落，过往的
许多人许多事，串连在一起，成了遥远的往事，而正是这些风中纸屑般的往事，在见证着： 我们，一直在成长。
风中的纸屑
文/雁过留声
那年那月那天，那些人，那些事，如撕碎了纷飞在梦中的纸屑，闪烁着生命特有的光芒轮回，老人望着远方苍茫的天际说，那不是一场梦，那只是远去了的记忆……
【一】
那是，八十年代典型的村镇，稀稀拉拉的房屋勉强集中着，宽宽的泥马路延伸的不远处，有一座学校，不大，周围拉着红布白字的横条，或是围墙的四周都刷了石灰，写着大大黑字的标语，反复都是那些话‘九年义务教育’、‘建设现代化社会’、‘争做21世纪接班人’。放学的时候，刚学会念字的小孩总是一边走路一边大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喊。那是老师视为大工程一样辛苦完成的，每天都叮嘱调皮的小孩要爱护，于是谁也不去破坏，没有小孩很深刻去领会那字里行中的含义，总之爱护了，就会得到老师表扬。
放学的时候，小孩成群结队奔向田间，那看起来漫无边际的田野，被长长的田埂纵横交错地切割出数不尽的无规则形状，小孩走在其中，就像走迷宫，却总能在其中一条田埂的尽头，走出各自回家的路。稻苗正盛的季节，小孩总会找来长长的竹鞭，从土里挖出一些小蚯蚓，把蚯蚓紧紧地绑在线的一端，另一端固定的竹鞭上，钓青蛙，孩子们总会在那绿海中找到那份无穷的乐趣。到了稻谷熟了的时候，整个田野是金色的，田里的水也放干了准备秋收，那也正是抓蚂蚱的好季节，若在田埂上发现一只蚂蚱，小孩总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不远处，等蚂蚱一靠近，就瞬间跃过去，用小竹笠把蚂蚱盖住，慢慢扒开草丛，要是抓到了一只健壮的蚂蚱，第二天可以在同班的小孩面前威风一整天。秋收过后小孩便会扛着粪箕竹篮散落在田间，女孩动作迅速地拔着‘玉草’，那是最好的猪菜，要是满篮而归，家长一定会夸她是家庭好帮手。而男孩，就在田边的小水沟里抓鱼，偶尔抓到好看的‘菩萨鱼’，就会故意喧哗开来，引来女孩羡慕的围观，男孩大方把‘菩萨鱼’送给女孩，女孩兴奋地把‘菩萨鱼’养在截了瓶颈的可乐瓶里，瓶底放一些石子和‘玉草’。不过几天，‘菩萨鱼’就翻白肚了，家长把浮在水面的‘菩萨鱼’一把捞起来，喂鸡，女孩回家，只看到半截空瓶。
【二】
最忙的时候要数盛夏，收割回去的稻谷还没晒干入仓，就忙着为下一季犁田插秧。每家每户分工大体一致，男孩负责晒谷，女孩就跟着大人下田。
晒谷场很大，大家的稻谷都集中在一起晒，你家一堆我家一堆，早晨人们总是抢在阳光前面把稻谷摊开，饱满的谷粒在灿烂的阳光下，散发着原始的金黄色，特别抢眼。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要是遇到下雨，总会有人大喊一声‘收谷咯’！于是整个晒谷场的男孩都操起耙，奔向自家的稻谷方块，如果是遇到突来的风雨，正在田里插秧的人们，都会放下手中的农活，往晒谷场奔去。男人女人小孩，有的拉耙，有的推耙，有的扫谷……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收得快的，二话不说支援慢的，不管是多快的风雨，人们总能抢在风雨来临之前把稻谷一堆一堆地盖好。然后所有人都跑到晒谷场四周躲雨，在屋檐下看雨，闲聊。
等雨停了，就回到田里继续插秧。经过一场大雨，田里的水满了，插好的秧苗，有的挺直了腰杆，有的浮在了水面。浮起来那些秧苗，就是小孩插的，大人总是埋怨小孩的秧苗插得不够深，却还是愿意让小孩去插秧。小孩已经习惯了，他们觉得大人用铁锹铲起的一锹秧苗，总是太多泥，托在手里，太重，为了赶上大人的速度，动作要非常迅速，还要看着是否插弯了。孩子们很是懊恼自己插的秧总是插不成一条直线，于是大人给小孩每人一根竹竿，小孩只要把竹竿横在田里，沿着竹竿插，就直了。小男孩和小女孩经常会因为仅仅多插了一棵或两棵而吵嘴，不服了，就向对方溅点水花，越发激烈，就扔泥巴，当大家都把对方扔成泥娃
娃的时候，被大人一把拎起来，扔到河边的水窝里，连人带衣服一起洗。
【三】
闲时或者是农忙的白日里，孩子们都是快乐无忧的，夜幕降临，山里的猫头鹰开始出动了，孩子不知名的鸟也啼叫起来。随着夜深，山里传出来的叫声也慢慢杂了，而有一种叫声，像人，大人说那是专门吃小孩的‘人农迷’，他们肚子饿了，在叫。要是哪个小孩不听话，就扔到山里喂‘人农迷’，于是晚上小孩都不哭了，也不闹，很乖，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甚至有的小孩在熟睡的梦里，梦见‘人农迷’来吃人，吓得哇哇直哭，大人把小孩拥在怀里，细细哄着，轻轻拍着，哭声在深夜里渐渐消去……
夜幕一来，人们吃好了晚饭便等着黄金时段的电视剧，那时候【聊斋】在村里风靡一时，每到八点的时候，家家户户的荧屏里几乎都出现同一个画面，响起同一种声音。那是【聊斋】的片头，一只灯笼自己在黑暗中穿行，响起来的，像风声却不是风声，像人哭却不是人哭，就是听了让人毛骨悚然。有的小孩听到这个声音，把‘人农迷’想象到一起，钻到被窝里吓得发烧也不肯出来。【聊斋】慢慢落幕。男孩都说女孩胆小，每当女孩到山里打柴的时候，男孩还是会在看不见的地方躲起来，学着片子的声音叫，吓着女孩扔掉工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往家里奔。
村里的沼泽地很多‘麻黄’。女孩去到沼泽地干农活的时候，总会一会看看脚丫，一会看看脚板，男孩为了逞自己勇敢，总是自愿去沼泽地干农活。当‘麻黄’附在他们脚丫上吸血的时候，他们还一本镇定，试图用手去把它拿掉，却无论怎么拉，就是拉不掉。脚丫子慢慢痒了，‘麻黄’吸得更紧了，男孩将脚丫拼命往田埂上磨呀，擦呀，戳呀，紧张得跳起来，嚎嚎大哭。田里放牛的大叔跑过来，往男孩脚丫吐一口唾液，不一会功夫，‘麻黄’就挣扎着从男孩脚丫脱落下来，伤口血流不止。大叔从田边采来一些药草，用石头碾成糊状，往男孩脚丫一盖，血止了，留下一道伤疤。
【四】
孩子幼小却自认为强大的内心谁也琢磨不透，那些嘴里老是喋喋不休数落着自家孩子的大人们，心里却比谁都担心和疼爱自家孩子。果园里的果子长满枝头，主人村头村尾去宣扬说，果子喷过农药了，可是当某天，带着自家孩子路过果园的时候，却顺手摘了一束给孩子说，喷农药只是说来骗人家小孩的。于是小孩开始趁大人不在的时候自己偷偷去摘，高的够不着了，就叫别家孩子帮忙一起摘，再往高处谁也够不着的时候，便找来几个孩子帮忙放风，自己爬到树上去摘。正是秋后，经历夏季雨水浸泡，树干表皮长满了青苔，孩子没踩牢从树上摔了下来，几个小孩都慌了，像巢里一下子被庞然大物惊丢了魂却飞不起来的幼鸟，拼命叫拼命叫，引来了过路的大人。几个大人急匆匆手忙脚轮了一翻，小孩看着他们的车顺着马路开出村口，消失在转角。
后来村里的果园让一个外来的农商包了，一起玩的小孩，少了一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却总没有人会问起。村口那个刚会走路就经常跟着孩子们去逛田埂的小女孩，吃了路边的番薯，就再也没有见过；每逢端午，最会游泳那瘦小的男孩，在某年夏天到河里游泳，也消失了。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如往日一样，跑到家里找他们玩，却被自己家人连打带骂的，拉了回来，孩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直哭。来串门的隔壁家老奶奶摸摸孩子的头说，那孩子被卖掉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不回来了。
老奶奶长的很丑，脸上一层一层的皱，每天都很早就坐在村口的石板凳上，看着小孩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去上学，经常对着小孩呵呵地笑，牙也掉光了，那双手枯得像树枝，却总会兜着一只鞋底在一针一针地缝，一直缝。老奶奶不来了，小孩依然打闹着上学，后来村口的石板凳拆了。
……
小孩在一天天长大，而那些好像童话又恍似梦的流年，如碎片一般，在记忆中散落，过往的
许多人许多事，串连在一起，成了遥远的往事，而正是这些风中纸屑般的往事，在见证着： 我们，一直在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