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差序格局
涂 骏
[提 要]本文从费孝通的差序格局概念开始,指出他是在生活和文化这两个层次上论述了差序格局,但他对生活层次差序格局的描述过于简单,致使他的论述缺乏一个牢固的基础。因此,程、运作原则并分析了它的功能,新了费孝通的这一概念。
[关键词][][]A[文章编号]1000-114X(2009)06-0165-06
一、差序格局的初始论述及其不足
费孝通提出的差序格局概念很有启发性,但《差序格局》一文头绪繁多,对这一概念的论述较为散漫,尚有进一步深入和具体探讨的空间。费孝通对差序格局的基本定义如下:“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这段话里指出了差序格局的三个要点:第一,差序格局以每个人自己为中心;第二,差序格局的大小取决于自己的社会影响;第三,差序格局随着时间地点而变化。费孝通在后文指出,波纹的远近表示关系的亲疏,越远关系越薄。这是第四个要点,即差序格局中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有亲疏,这正是“差序”的含义所在。有了这四个要点,差序格局的雏形就出来了。
费孝通举乡土社会中的亲属关系和地缘关系作为差序格局的表现。亲属关系可以“一表三千里”地推出去,也可以“树倒猢狲散”地缩回来。在地缘关系上,每一家以自己的地位作中心,周围划出一个圈子,即“街坊”,有势力人家的街坊可以遍及全村,穷苦人家的街坊只是比邻的两三家。这两个例子都在说明差序格局可大可小,且会伸缩变化,其大小及变化都取决于处在差序格局中心的自己的社会影响或者说社会势力的大小及变化。接下来,费孝通从传统文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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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引经据典来佐证这一概念,表明差序格局的各个要素“己”、“差序”、“推”也深深蕴含在传统文化(主要是儒家文化)中,构成了基本的文化理念。儒家讲人伦,伦即是差序;孔子“善推而已”,从己到天下是一圈圈推出去的;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恰好是对差序格局的比喻,自己总是中心,所有其他人随着他转动。这部分论述把差序格局提升到了文化层次,即差序格局不仅存在于乡土社会生活实际中,也蕴含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传统文化一些基本理念的来源。因此,乡土社会和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紧密关联,这是费孝通断言中国传统社会本质上是乡土性的一个根据。
将差序格局从生活层次提升到文化层次,是该文的高妙之处,既表明了差序格局这一概念具有普遍意义,也展示了一个源于生活的社会学概念对于文化的解释力。不过,在笔者看来,费孝通并未将生活层次的差序格局亦即事实层次的差序格局说清楚,过快进入了抽象层次,这使得他的论述缺乏一个较为牢固的基础。不仅如此,在进入文化层次讨论后,差序一词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只指亲疏,而是泛指一切人伦分别,包括贵贱、亲疏、远近、上下等等,差序格局这一概念于是变得更加模糊。如何澄清这一概念?笔者的回答是:回到生活层次,回到事实上来。在本文中,笔者将基于自己的乡土生活经验进一步阐述生活层次的差序格局,以对差序格局有更充分的认识和理解。②
二、,,但实际上,,因此差序格局并不是以某个人自己为中心,,而是其他家庭。费孝通所举的亲属关系和地缘关系例子,。因此,差序格局这张关系网的基本单位是家庭,而非个人。这一点一经说明,几乎显而易见,但这一点极为关键,把握了这一点,差序格局才穿过迷雾回到了事实。笔者在后文讲差序格局的具体运作,也会清楚地表明这一点。
中心确定了,我们来看差序格局是如何构成的,即中心和其他点之间通过什么关系联在一起形成格局。费孝通举了由亲属关系构成的差序格局和由地缘关系构成的差序格局,然而通常并不存在这样单纯的差序格局,事实上的差序格局总是几种关系混合而成,包括亲属关系(这里面又可以分成主要亲属关系和一般亲属关系)、地缘关系、业缘关系、朋友关系,等等。亲属关系和地缘关系通常构成差序格局的主体。如费孝通所说,中心和其他点之间的关系有亲疏远近,如果把差序格局看成同心圆结构,那么最里面的圆上分布的就是主要亲属,其外才是街坊邻居(或同村人)、一般亲属、同事、朋友等等(这里说的都是家庭)。主要亲属关系之外的诸种关系在差序格局中的远近分布是不规律的,规律是最里面的圆总是由主要亲属关系构成,当然,如果其他关系中有一些亲密到情同亲属甚至情逾亲属,这些关系也会进到最里面的圆上,不过这并不影响基本的分布情况。由此可见,差序格局起源于亲属关系。亲属关系是差序格局的首要关系,这是差序格局的首要特征,由此才有了亲疏,才有了差序这一特征。
差序格局的大小取决于中心家庭的社会势力,社会势力由政治地位、经济条件、社会声望以及亲属关系的多寡等方面决定。地缘关系也有影响,村里的外来户一般社会地位较低,社会势力较小,因此其差序格局也较小。社会势力大,差序格局就大,社会势力变化了,差序格局就会变化,或伸或缩。差序格局并不像费孝通所想的可以无限地推出去,事实上是有界限的,不过边界166
③
比较模糊,有些点是否在格局之内不易确定,不确定的还有其他点与中心点的远近关系,这个关系会调整变动,原来近的可以疏远,原来远的可以拉近,原来处于格局之中的可以淡出,原来处于格局之外的可以进入。当差序格局发生了变动,中心点如何知道?这就涉及到差序格局在生活中的运作和显现。
如前所述,差序格局是一个关系网,它当然要通过日常交往来维系,但乡土社会中日常交往比较薄弱,且受到距离远近的限制,因此,差序格局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时候是松散的,其整体面目是隐而不见的,它的清楚显现是在生、死、婚姻、盖房、考上大学等人生大事发生之时,显现之时也是维系之时。居于中心点的家庭发生了这类大事,格局内其他家庭都要送礼,我们那里的说法是“行(xing)情”,意思是走动人情。同样,当格局内其他家庭发生这类大事时,中心家庭也要送礼,这是双向的。但一个家庭往往几年才办一次大事,因此,从任何一个家庭来看,收礼不常见,向格局中其他家庭送礼则频繁得多,因此人们的日常感受是总在送礼。一个普通家庭通常一年要送出许多礼钱,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我常见我们家乡的人摇头叹气说自家“被人情带歪了”,意思是快被人情压垮了。行情是个很大的经济负担,但这是必须遵守的社会义务,是做人的基本规则。我们那里还有句话:“人情大似债。”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说人情负担很重,好像债一样,另一层意思是人情是必须行的,就像欠债还钱一样自然庭应该行情而没有行,,却行了,它就会进入办事家庭的差序格局。
,?在发布,即那些必然要,消息自然就传开了。关系一般的家庭有时会直接告诉,,比如要想让另外一个村子的某个家庭知道,可以通过己方在该村的亲属来转达、透露。这种转达或透露很常见,消息因此可以很快传播,同时这种方式可以避免直接告诉可能产生的尴尬,比如对方不愿意来的情况,另外,也给不速之客留下余地。不论以何种方式,应该通知到哪些家庭,办事家庭心里是有数的。它手里有个账本,记录着过去行情往来的情况,它收到过哪些家庭的礼,给哪些家庭送出过礼,都清楚在案,需要通知的就是这些家庭。这个账本可以说是差序格局的记录,差序格局中包括哪些家庭,它们和中心家庭的亲疏关系(通常体现在礼钱的多少上),以及差序格局的变化更新(关系的亲疏变化、淡出家庭和新增家④庭),都反映在账本上。
其他家庭在得知消息后,就要考虑送礼。礼钱的多少主要依据关系的亲疏、惯例、双方以往的人情记录来确定。关系越亲,礼钱应该越多,这是亲疏原则。具体数目一方面要依据惯例,即礼钱的一般标准,这要看事情的类型,比如结婚的礼钱标准一般要高于生孩子,另外惯例也随时间而变,比如十年前结婚一般送五十块钱,现在可能就要一百块钱;但惯例不能显示人情差别,所以另一方面还要依据过往的人情记录,这里面遵循的是对等原则(在同类型的事情上对等),用我们那里的话说叫“是大还(huan)大,是小还小”。如果上一次对方向你送的礼钱是一百元,这次你要对等地还他,一般要适当地增加一点(有点像利息)。但这里有个麻烦,如前所述,如果他是十年前送你的,现在你就不能大致原数还他,而要根据惯例的变化重新确定(惯例的变化和钱的购买力的变化、生活水平的变化相关)。因此,送礼需要计算,送的不合适就会影响双方之间的关系。在这个环节上,主要亲属的顾虑反而较少,因为如此明确的关系应该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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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礼钱是很容易确定的,主要亲属之间往往也会相互沟通来商定一个一致数额。确定礼钱后,送礼的家庭一般应该在办事日期之前将礼钱送到,办事家庭要统计送礼家庭数来设宴请客并准备答礼。在办事当天,一般每个送礼家庭派一个代表赴宴,宴后带上一份答礼回家。不论送礼多少,答礼一视同仁,以实物形式,除喜糖外,还有比如香烟、毛巾、脸盆等等,其价值一般只是送礼的几分之一。但答礼的多少显示办事家庭的实力和态度,答礼价值高会使人们称赞其慷慨大方。
简单地来看,由于遵循对等原则,这种人情往来最终会使得每个家庭都既不获利也不损失,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比如对方办事的次数比我多,我可能就会损失,另外就是送礼还礼之间的时间跨度引起的不对等,虽然在计算礼钱时已考虑了时间因素,但不可能很准确。因此,每个家庭这本精打细算的人情账最终还是沦为一笔糊涂账,难计得失。
人们通常觉得在自己的差序格局里活得很累,但还是努力经营维系这个格局,那么这个格局到底有何意义呢?或者说,它的功能是什么?差序格局的一个明显功能是提供家庭间的相互支持。一个家庭在办大事时需要经济支持和人力支持,差序格局就满足了这个需要。而亲属家庭之间的相互支持总是更多,所以亲属关系是差序格局中的首要关系。这就产生了差序格局的亲疏原则。对等原则则是为了保证这一支持的相互性和公平性。
但这只是一个较为浅显的方面,差序格局还有更为深刻的功能。于提供相互支持,,。必是因为确有这个需要,高,,,人情往来也未减弱。因此这。即差序格局不只是提供相互支持,、表现相互支持。因此,这种相互支持除了实际的支持意义外,还有更本质的符号意义———表现互惠。差序格局更本质的功能在于承载和表现乡土社会中“社会”的基本含义———互惠。在差序格局中,互惠是一个强制性的社会事实,同样适用于亲属关系和非亲属关系。互惠在亲属关系中可能会被亲情有所掩盖,但在非亲属关系中就完全显明出来,成为社会交往的基本规则。因此,互惠性才是差序格局的本质属性,超越了亲疏性。概言之,差序格局虽然起源于亲属关系,但其运作的重心却是在非亲属关系上,“社会”的含义正着重落在非亲属关系上。
至此,笔者依据自己的乡土生活经验重新阐述了生活层次的差序格局,描述了它的结构、具体运作过程、运作原则并分析了它的功能,现在再来看差序格局与团体格局的区别。⑧⑦⑥⑤
三、差序格局与团体格局的区别
费孝通在文中还提出了团体格局,以和差序格局作对比。“西洋的社会有些像我们在田里捆柴,几根稻草束成一把,几把束成一扎,几扎束成一捆,几捆束成一挑。每一根柴在整个挑里都属于一定的捆、扎、把。每一根柴也都可以找到同把、同扎、同捆的柴,分扎得清楚不会乱的。在社会,这些单位就是团体。我说西洋社会组织像捆柴就是想指明:他们常常由若干人组成一个个的团体。”费孝通把这种社会格局称为团体格局,他认为团体格局和差序格局的区别主要有:第一、团体格局界限分明,团体内外分得很清楚,而差序格局则界限模糊;第二、团体格局里讲求的是权利,而差序格局里讲求的是关系、交情。在第二个区别上费孝通进一步说,团体格局里168
⑨
有的是个人主义,一方面是平等观念,指在同一团体中各分子地位相等,个人不能侵犯大家的权利,另一方面是宪法观念,指团体不能抹煞个人,只能在个人愿意交出的部分权利上控制个人。这些观念必须假定了团体的存在。而差序格局中有的是自我主义,随时随地都有个“己”作中心。
依据本文前述,则可以重新分析差序格局和团体格局的区别。第一、差序格局和团体格局的组成单位不同,差序格局的单位是家庭,而团体格局的单位一般是个人;第二、差序格局中亲属关系是首要关系,团体格局中则一般是非亲属关系;第三、沿用费孝通的观点,团体格局界限分明,差序格局则界限相对模糊。这是几个容易看出的结构性区别,但更本质的区别在于,团体格局有一个团体,在其中每个个体看来团体是同一个团体,但差序格局中所有家庭在一起并不构成一个团体,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差序格局,各各不同。有一个共同的团体,承认团体是一种实在,才会出现个体和团体之间的关系问题,才可能有费孝通所说的宪法观念;有一个共同的团体作为参照,才可能有个体和个体之间的平等,才可能有平等观念。而在差序格局中,只有个体(个体家庭),因此不存在个体和团体之间的关系,只有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⑩,如前所述,这种关系遵循亲疏原则和对等原则,亲疏原则当然就意味着不平等,对等也不是平等,因为对等关系是一对一的平等对待,是一个具体关系,并不是若干个体都平等,。差序格局中有的是亲疏观念和互惠观念。社会模型的区别,不过,,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格局(在一起类似一个团体(如果存在家族,它就是团体),其中包括,这些个体家庭相互之间都有联系,也都认同彼此关系的特殊性。这就是为什么亲疏原则在差序格局中如此显然和重要,因为亲疏之别即类似团体内和团体外的区别。因此,差序格局可看成是类团体和个体的一个混合。但这种宗亲家庭团体有其特殊之处,我们可以把它和家庭这一团体本身放在一起讨论,合称它们为亲属团体。亲属团体和团体格局意义上的团体有质的差别,团体格局一般由非亲属个体组成,个体之间的关系是因团体而生,即逻辑上团体在先,而亲属团体可以说是因关系而成其为团体,逻辑上关系在先。在亲属团体内部有着长幼尊卑的差序关系,并不存在平等关系。平等观念看来和亲属关系是相悖的,无法从亲属团体中生长出来。乡土社会中也存在其他团体,例如地缘团体、业缘团体,这些团体中是可能产生平等观念的,但从差序格局中诸种关系的远近分布来看,亲属关系是首要关系,因此亲属团体是首要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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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差序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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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 要]本文从费孝通的差序格局概念开始,指出他是在生活和文化这两个层次上论述了差序格局,但他对生活层次差序格局的描述过于简单,致使他的论述缺乏一个牢固的基础。因此,程、运作原则并分析了它的功能,新了费孝通的这一概念。
[关键词][][]A[文章编号]1000-114X(2009)06-0165-06
一、差序格局的初始论述及其不足
费孝通提出的差序格局概念很有启发性,但《差序格局》一文头绪繁多,对这一概念的论述较为散漫,尚有进一步深入和具体探讨的空间。费孝通对差序格局的基本定义如下:“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这段话里指出了差序格局的三个要点:第一,差序格局以每个人自己为中心;第二,差序格局的大小取决于自己的社会影响;第三,差序格局随着时间地点而变化。费孝通在后文指出,波纹的远近表示关系的亲疏,越远关系越薄。这是第四个要点,即差序格局中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有亲疏,这正是“差序”的含义所在。有了这四个要点,差序格局的雏形就出来了。
费孝通举乡土社会中的亲属关系和地缘关系作为差序格局的表现。亲属关系可以“一表三千里”地推出去,也可以“树倒猢狲散”地缩回来。在地缘关系上,每一家以自己的地位作中心,周围划出一个圈子,即“街坊”,有势力人家的街坊可以遍及全村,穷苦人家的街坊只是比邻的两三家。这两个例子都在说明差序格局可大可小,且会伸缩变化,其大小及变化都取决于处在差序格局中心的自己的社会影响或者说社会势力的大小及变化。接下来,费孝通从传统文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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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经据典来佐证这一概念,表明差序格局的各个要素“己”、“差序”、“推”也深深蕴含在传统文化(主要是儒家文化)中,构成了基本的文化理念。儒家讲人伦,伦即是差序;孔子“善推而已”,从己到天下是一圈圈推出去的;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恰好是对差序格局的比喻,自己总是中心,所有其他人随着他转动。这部分论述把差序格局提升到了文化层次,即差序格局不仅存在于乡土社会生活实际中,也蕴含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传统文化一些基本理念的来源。因此,乡土社会和中国传统文化有着紧密关联,这是费孝通断言中国传统社会本质上是乡土性的一个根据。
将差序格局从生活层次提升到文化层次,是该文的高妙之处,既表明了差序格局这一概念具有普遍意义,也展示了一个源于生活的社会学概念对于文化的解释力。不过,在笔者看来,费孝通并未将生活层次的差序格局亦即事实层次的差序格局说清楚,过快进入了抽象层次,这使得他的论述缺乏一个较为牢固的基础。不仅如此,在进入文化层次讨论后,差序一词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只指亲疏,而是泛指一切人伦分别,包括贵贱、亲疏、远近、上下等等,差序格局这一概念于是变得更加模糊。如何澄清这一概念?笔者的回答是:回到生活层次,回到事实上来。在本文中,笔者将基于自己的乡土生活经验进一步阐述生活层次的差序格局,以对差序格局有更充分的认识和理解。②
二、,,但实际上,,因此差序格局并不是以某个人自己为中心,,而是其他家庭。费孝通所举的亲属关系和地缘关系例子,。因此,差序格局这张关系网的基本单位是家庭,而非个人。这一点一经说明,几乎显而易见,但这一点极为关键,把握了这一点,差序格局才穿过迷雾回到了事实。笔者在后文讲差序格局的具体运作,也会清楚地表明这一点。
中心确定了,我们来看差序格局是如何构成的,即中心和其他点之间通过什么关系联在一起形成格局。费孝通举了由亲属关系构成的差序格局和由地缘关系构成的差序格局,然而通常并不存在这样单纯的差序格局,事实上的差序格局总是几种关系混合而成,包括亲属关系(这里面又可以分成主要亲属关系和一般亲属关系)、地缘关系、业缘关系、朋友关系,等等。亲属关系和地缘关系通常构成差序格局的主体。如费孝通所说,中心和其他点之间的关系有亲疏远近,如果把差序格局看成同心圆结构,那么最里面的圆上分布的就是主要亲属,其外才是街坊邻居(或同村人)、一般亲属、同事、朋友等等(这里说的都是家庭)。主要亲属关系之外的诸种关系在差序格局中的远近分布是不规律的,规律是最里面的圆总是由主要亲属关系构成,当然,如果其他关系中有一些亲密到情同亲属甚至情逾亲属,这些关系也会进到最里面的圆上,不过这并不影响基本的分布情况。由此可见,差序格局起源于亲属关系。亲属关系是差序格局的首要关系,这是差序格局的首要特征,由此才有了亲疏,才有了差序这一特征。
差序格局的大小取决于中心家庭的社会势力,社会势力由政治地位、经济条件、社会声望以及亲属关系的多寡等方面决定。地缘关系也有影响,村里的外来户一般社会地位较低,社会势力较小,因此其差序格局也较小。社会势力大,差序格局就大,社会势力变化了,差序格局就会变化,或伸或缩。差序格局并不像费孝通所想的可以无限地推出去,事实上是有界限的,不过边界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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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模糊,有些点是否在格局之内不易确定,不确定的还有其他点与中心点的远近关系,这个关系会调整变动,原来近的可以疏远,原来远的可以拉近,原来处于格局之中的可以淡出,原来处于格局之外的可以进入。当差序格局发生了变动,中心点如何知道?这就涉及到差序格局在生活中的运作和显现。
如前所述,差序格局是一个关系网,它当然要通过日常交往来维系,但乡土社会中日常交往比较薄弱,且受到距离远近的限制,因此,差序格局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时候是松散的,其整体面目是隐而不见的,它的清楚显现是在生、死、婚姻、盖房、考上大学等人生大事发生之时,显现之时也是维系之时。居于中心点的家庭发生了这类大事,格局内其他家庭都要送礼,我们那里的说法是“行(xing)情”,意思是走动人情。同样,当格局内其他家庭发生这类大事时,中心家庭也要送礼,这是双向的。但一个家庭往往几年才办一次大事,因此,从任何一个家庭来看,收礼不常见,向格局中其他家庭送礼则频繁得多,因此人们的日常感受是总在送礼。一个普通家庭通常一年要送出许多礼钱,是一笔相当大的支出,我常见我们家乡的人摇头叹气说自家“被人情带歪了”,意思是快被人情压垮了。行情是个很大的经济负担,但这是必须遵守的社会义务,是做人的基本规则。我们那里还有句话:“人情大似债。”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说人情负担很重,好像债一样,另一层意思是人情是必须行的,就像欠债还钱一样自然庭应该行情而没有行,,却行了,它就会进入办事家庭的差序格局。
,?在发布,即那些必然要,消息自然就传开了。关系一般的家庭有时会直接告诉,,比如要想让另外一个村子的某个家庭知道,可以通过己方在该村的亲属来转达、透露。这种转达或透露很常见,消息因此可以很快传播,同时这种方式可以避免直接告诉可能产生的尴尬,比如对方不愿意来的情况,另外,也给不速之客留下余地。不论以何种方式,应该通知到哪些家庭,办事家庭心里是有数的。它手里有个账本,记录着过去行情往来的情况,它收到过哪些家庭的礼,给哪些家庭送出过礼,都清楚在案,需要通知的就是这些家庭。这个账本可以说是差序格局的记录,差序格局中包括哪些家庭,它们和中心家庭的亲疏关系(通常体现在礼钱的多少上),以及差序格局的变化更新(关系的亲疏变化、淡出家庭和新增家④庭),都反映在账本上。
其他家庭在得知消息后,就要考虑送礼。礼钱的多少主要依据关系的亲疏、惯例、双方以往的人情记录来确定。关系越亲,礼钱应该越多,这是亲疏原则。具体数目一方面要依据惯例,即礼钱的一般标准,这要看事情的类型,比如结婚的礼钱标准一般要高于生孩子,另外惯例也随时间而变,比如十年前结婚一般送五十块钱,现在可能就要一百块钱;但惯例不能显示人情差别,所以另一方面还要依据过往的人情记录,这里面遵循的是对等原则(在同类型的事情上对等),用我们那里的话说叫“是大还(huan)大,是小还小”。如果上一次对方向你送的礼钱是一百元,这次你要对等地还他,一般要适当地增加一点(有点像利息)。但这里有个麻烦,如前所述,如果他是十年前送你的,现在你就不能大致原数还他,而要根据惯例的变化重新确定(惯例的变化和钱的购买力的变化、生活水平的变化相关)。因此,送礼需要计算,送的不合适就会影响双方之间的关系。在这个环节上,主要亲属的顾虑反而较少,因为如此明确的关系应该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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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礼钱是很容易确定的,主要亲属之间往往也会相互沟通来商定一个一致数额。确定礼钱后,送礼的家庭一般应该在办事日期之前将礼钱送到,办事家庭要统计送礼家庭数来设宴请客并准备答礼。在办事当天,一般每个送礼家庭派一个代表赴宴,宴后带上一份答礼回家。不论送礼多少,答礼一视同仁,以实物形式,除喜糖外,还有比如香烟、毛巾、脸盆等等,其价值一般只是送礼的几分之一。但答礼的多少显示办事家庭的实力和态度,答礼价值高会使人们称赞其慷慨大方。
简单地来看,由于遵循对等原则,这种人情往来最终会使得每个家庭都既不获利也不损失,但实际情况要复杂得多。比如对方办事的次数比我多,我可能就会损失,另外就是送礼还礼之间的时间跨度引起的不对等,虽然在计算礼钱时已考虑了时间因素,但不可能很准确。因此,每个家庭这本精打细算的人情账最终还是沦为一笔糊涂账,难计得失。
人们通常觉得在自己的差序格局里活得很累,但还是努力经营维系这个格局,那么这个格局到底有何意义呢?或者说,它的功能是什么?差序格局的一个明显功能是提供家庭间的相互支持。一个家庭在办大事时需要经济支持和人力支持,差序格局就满足了这个需要。而亲属家庭之间的相互支持总是更多,所以亲属关系是差序格局中的首要关系。这就产生了差序格局的亲疏原则。对等原则则是为了保证这一支持的相互性和公平性。
但这只是一个较为浅显的方面,差序格局还有更为深刻的功能。于提供相互支持,,。必是因为确有这个需要,高,,,人情往来也未减弱。因此这。即差序格局不只是提供相互支持,、表现相互支持。因此,这种相互支持除了实际的支持意义外,还有更本质的符号意义———表现互惠。差序格局更本质的功能在于承载和表现乡土社会中“社会”的基本含义———互惠。在差序格局中,互惠是一个强制性的社会事实,同样适用于亲属关系和非亲属关系。互惠在亲属关系中可能会被亲情有所掩盖,但在非亲属关系中就完全显明出来,成为社会交往的基本规则。因此,互惠性才是差序格局的本质属性,超越了亲疏性。概言之,差序格局虽然起源于亲属关系,但其运作的重心却是在非亲属关系上,“社会”的含义正着重落在非亲属关系上。
至此,笔者依据自己的乡土生活经验重新阐述了生活层次的差序格局,描述了它的结构、具体运作过程、运作原则并分析了它的功能,现在再来看差序格局与团体格局的区别。⑧⑦⑥⑤
三、差序格局与团体格局的区别
费孝通在文中还提出了团体格局,以和差序格局作对比。“西洋的社会有些像我们在田里捆柴,几根稻草束成一把,几把束成一扎,几扎束成一捆,几捆束成一挑。每一根柴在整个挑里都属于一定的捆、扎、把。每一根柴也都可以找到同把、同扎、同捆的柴,分扎得清楚不会乱的。在社会,这些单位就是团体。我说西洋社会组织像捆柴就是想指明:他们常常由若干人组成一个个的团体。”费孝通把这种社会格局称为团体格局,他认为团体格局和差序格局的区别主要有:第一、团体格局界限分明,团体内外分得很清楚,而差序格局则界限模糊;第二、团体格局里讲求的是权利,而差序格局里讲求的是关系、交情。在第二个区别上费孝通进一步说,团体格局里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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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是个人主义,一方面是平等观念,指在同一团体中各分子地位相等,个人不能侵犯大家的权利,另一方面是宪法观念,指团体不能抹煞个人,只能在个人愿意交出的部分权利上控制个人。这些观念必须假定了团体的存在。而差序格局中有的是自我主义,随时随地都有个“己”作中心。
依据本文前述,则可以重新分析差序格局和团体格局的区别。第一、差序格局和团体格局的组成单位不同,差序格局的单位是家庭,而团体格局的单位一般是个人;第二、差序格局中亲属关系是首要关系,团体格局中则一般是非亲属关系;第三、沿用费孝通的观点,团体格局界限分明,差序格局则界限相对模糊。这是几个容易看出的结构性区别,但更本质的区别在于,团体格局有一个团体,在其中每个个体看来团体是同一个团体,但差序格局中所有家庭在一起并不构成一个团体,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差序格局,各各不同。有一个共同的团体,承认团体是一种实在,才会出现个体和团体之间的关系问题,才可能有费孝通所说的宪法观念;有一个共同的团体作为参照,才可能有个体和个体之间的平等,才可能有平等观念。而在差序格局中,只有个体(个体家庭),因此不存在个体和团体之间的关系,只有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⑩,如前所述,这种关系遵循亲疏原则和对等原则,亲疏原则当然就意味着不平等,对等也不是平等,因为对等关系是一对一的平等对待,是一个具体关系,并不是若干个体都平等,。差序格局中有的是亲疏观念和互惠观念。社会模型的区别,不过,,那么在一定程度上,格局(在一起类似一个团体(如果存在家族,它就是团体),其中包括,这些个体家庭相互之间都有联系,也都认同彼此关系的特殊性。这就是为什么亲疏原则在差序格局中如此显然和重要,因为亲疏之别即类似团体内和团体外的区别。因此,差序格局可看成是类团体和个体的一个混合。但这种宗亲家庭团体有其特殊之处,我们可以把它和家庭这一团体本身放在一起讨论,合称它们为亲属团体。亲属团体和团体格局意义上的团体有质的差别,团体格局一般由非亲属个体组成,个体之间的关系是因团体而生,即逻辑上团体在先,而亲属团体可以说是因关系而成其为团体,逻辑上关系在先。在亲属团体内部有着长幼尊卑的差序关系,并不存在平等关系。平等观念看来和亲属关系是相悖的,无法从亲属团体中生长出来。乡土社会中也存在其他团体,例如地缘团体、业缘团体,这些团体中是可能产生平等观念的,但从差序格局中诸种关系的远近分布来看,亲属关系是首要关系,因此亲属团体是首要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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