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古道的秘密

  谣曲      在关山深处一个名叫长宁驿的小小村庄,我听到了一支古老的谣曲。   那天,我去寻访一位曾经在古道上当过马脚子的百岁老人,在经过一座青砖青瓦的院落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上奶着孩子。她一边轻拍打着孩子,一边轻轻哼着谣曲,声音低而舒缓,用心听,极优美。甚至,我都有些迷恋她并不温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槐树下站定,听完她给孩子喂奶时唱的歌谣。   她一定也发现了我,因为这是一个偏远得就连陌生人进村也算一件新鲜事的小村庄,所以,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呢。她也一定发现我在“偷听”她,可她没有一丝羞怯之情,照样哼着歌,照样大大方方地奶着孩子。过了一会,还对我报以淡淡一笑,然后,把孩子鲜嫩的嘴唇从左奶换到右奶。   那个晚上,我特意从寻访的老人跟前,打听到了那支在关山脚下可能流传上百年的谣曲。它的全词是:   烟瓶儿烟,冒冒烟,   牛戤戆,种夏田,   夏田黄,担上场,   连枷打,簸箕扬,   一扬扬着窠崂岘,   窠崂岘哈缝绸缎。   高高梁上一枝花,   摇摇摆摆到各家,   各家屋来一窝瑙丝狗,   打一鞭,不动弹,   两鞭,上青天,   青天门儿酡雪,   酡成老冰,   老冰告状,   告着皇上,   皇上念经,   念成蛤蟆,   蛤蟆跳着阳沟来,   下了二十四个(念gui)麻牯驴,   娃娃吆着放起了,   白雨来着沲死了,   婆婆拄着花花棍儿饶起了,   媳妇子扒着门上笑死了。   这支稍稍有些长的谣曲,对于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而言,理解起来可能有些难。这种难,首先来自于掺杂其间的方言俚语。比如白雨就是暴雨、麻牯驴就是山羊之一种。最饶有趣味的就是戤戆(读gai gang),意为用犁犁地。这些鲜为人知的词,其实是关山深处家家户户流传和正在使用的词汇。另一种难,则来自于它是对一种生活场景的描述与复原,但这些,对于一个在童话书和城市里长大的人,就很遥远和陌生――对于关山深处的人们,却是熟悉不过了,如同我们熟悉互联网熟悉KTV一样。   其实,这是一首描写夏天乡居情状的谣曲,而我恰恰在2009年的夏天邂逅到这样一支悠远的谣曲,也许,是冥冥中一次命运的安排,更像是对我的一次恩赐。它赐予我一份记忆,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沉浸于童年生活的记忆当中。因为,它所叙写的夏日情状,与我童年时期的夏天记忆是多么相像呀!   麦收季节,大雨,泥巴,都是它的关键词。而它相比于城市孩子们传唱的那些童谣,简直土得有些掉渣!――在这样的谣曲里,没有儿童乐园,没有偌大的广场,没有技艺高超的玩具车,有的只是连枷、麦田、青蛙以及只有西北黄土高原才有的窠、崂和岘。但是,这样的谣曲,和西北高原一座偏远村庄的日常生活是多么息息相关呀!   应该说,这是一支来自大地的谣曲。它自然、真实,散发着醇厚的泥土气息,如同乡下灿烂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清澈的河流,哺育着每一个关山脚下的孩子健康地成长。      马脚子      一提到马脚子,人们总会不禁想到川藏、滇藏线的茶马古道,好像只有那里才有马帮,也只有那里才有马脚子们苦难的背影――其实,这样想也是对的,因为,曾经延伸在滇藏川藏一带、连接着一座座大山一座座村寨的茶马古道,实在是太有名了,不但形成了赫赫有名有据可查的马帮文化,而且成为现代人想象中一段瑰丽的传奇史诗。   但在我看来,凡有古道,则必有马脚子。所不同的,只是称谓而已。   关山古道,自形成以来,一直以路途险恶、山岭重叠而著名,早在北朝的乐府民歌里,就有了“西上陇坂,羊肠九回,山高谷深,不觉脚酸”的感叹。在这条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西来东去的不仅仅是被贬的官员、放逐的诗人,自然也有贩夫走卒。他们的存在,才使得西域一带的核桃、丝绸一路南行,也使得长安及关中一带的各类特产源源不断地逶迤向西。所不同的是,关山古道的历史只记下了那些达官贵人,而忽略了餐风宿露的马脚子们。历史,永远有它失之公允的偏颇一面,唯如此,才是历史。因为泱泱历史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下每一个人物,它只能择其要领地记下其中的一部分。因此,自然会有被忽略的一部分。这也恰恰是历史的真实性。就像现在,一个单位里,也许每个人都在认真工作,但年终表彰,只能选其一二进行嘉奖。   在关山古道曾经走过的马脚子,恰好不幸成为被历史忽略的一部分。   其实,马脚子之于关山古道,就像现在蜷居于城市一角的那些架子车夫一样,只是一些苦力罢了。从本质上讲,他们的存在只是通过两条腿不停地奔走,挣些小钱,聊以养家糊口。于是,在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关山深处,就有了他们身着粗布大衫、手提马鞭的蹒跚身影,也就有了他们略带些陕西方言的甘肃口音,也有了他们在苦闷时、疲惫时撕破嗓子喊出来的花儿。   但没有更多的人去留意他们的存在,包括历史本身。事实上,正是他们源自生存意义上的存在才使得关山脚下的张家川――这座回族自治县的历史上出现了名闻西北的皮毛市场。稍加分析和推理就能知道,龙山镇的那个皮毛市场,从一开始就和没有留下姓名的无数马脚子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说,如果没有关山古道,或者说如果没有没黑没明奔走的马脚子们,就没有曾经的那个皮毛市场。   在探访关山的途中,我一直渴望能和一位在世的马脚子促膝长谈,可惜,一直没有碰到过。后来听说了一位,寻至他家,可惜年事已高,已卧床多年了,说起话来神志也不清了。但我从他的儿子―~位年逾七十的老人跟前,粗略地了解了一些当年马脚子的情形。那天,他说至“当时的马匹,少的十几匹,多的上百匹,在关山古道来回奔走着”时,脸上充满荣光,像是谈起他家祖上的荣耀事一样。我想,他所说出的,肯定是从父亲跟前听来的。他们父子之间的讲述,就像现在的父母亲给儿女们讲述他们在旅游中看到的北京天安门多么宏伟一样。   凭老人的讲述,我才知道,关山一带的马脚子,虽然现在无马帮记载,但在当时已有了马帮了。当时,马脚子以家族式组合的居多,且多以自家姓氏命名,骡子和马均为家庭所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村子里苦命的人们临时结伴而行,只是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带队就是。而更多的细节,显然已经无从得知了。   老人清晰记着的,是他的母亲的娘家在陇南麻沿一带。他的小舅因为生活所迫,跟随自己的父亲,也当了马脚子。听他说,小舅曾在陇南的阴平关古道当过马脚。小舅给他唱过一首歌,就是他们出门时唱的。他哼了几句,我一听,才知调子就是那首凄婉的《下四川》。他已经记不清词了,但哼出来的调子,依然苍凉满地。我相信,对于苦命的马脚子们,唱出的歌谣是孤单旅程中唯一排遣内心寂寞的方式吧。   多少年来,穿行在关山古道的马脚子们,以他们苦命的人生承载了太多太多。我甚至想,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更为神秘、烙有西北风情的马帮文化,像一条河,在默默地流淌――只是,流着流着,忽然就断流了,像一片片秋叶,被大

风吹散了。   但是,一条古道,会记下他们来来去去的身影的。      袖里乾坤      在关山深处,有不少集市。用当地人的话说,去一趟集市,就是“跟集”――也许,是因为山高路陡,要走不少路,所以叫跟集吧。我几次路过一些集市,人流攒动,前呼后拥,货物琳琅满目,亦有地方特产,如牛皮,如羊皮。一方小小集市,就这样成为他们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这些集市里,我发现在当地至今还盛行的一种行当:牙子。   所谓牙子,用现在时兴的话说,就是经纪人:通过促成一笔生意的达成而分头从买卖双方跟前收取部分利润。古代所说的三百六十行里,也许早就有这一行吧。所以也并不稀罕。但有趣的是这些牙子们在和买卖双方商议价格时那种看似神秘的方式:一个牙子,和买卖双方谈价格时,不是面谈,而是捏指头――捏就捏,这不要紧,反正没偷没抢,再说,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可他们偏不,偏要在两个人的衣袖里捏上半天。让旁观者一头雾水地误以为是进行一种神秘的什么行为。   后来,认识了一位老人,年过花甲,是集市里口碑较好的牙子。经他仔细耐心的解释,才知道了一些指头的讲究。原来,在那小小的袖筒里,我们曾经熟悉的数字,是以另外的一种规律和方式而出现。我粗略地整理了一下,大致如下:捏对方一个食指,意为整数倍,如1元、10元、100元等;捏食指和中指表示2,捏3个指头表示3,捏4个指头表示4,捏5个指头表示5;合捏大拇指和小指表示6,合捏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意为7,合捏大拇指和食指为8,将食指弯曲意为9。老人说,有些地方还用暗语来表示数字,把一到十,分别用海、弹、品、吊、拐、闹、才、桥、王、海来表示的。   看起来有些麻烦,不易记,但长时间从事这个行当,也就变得简单了。听老人讲,曾经,这种行当几乎普遍存在于牲畜行业、鲜果业以及皮毛业的交易当中。现在少了,在关山深处,只在为数不多的集市里还有,而且大多是在交易牲畜时才用。   想想,曾经在褴褛衣袖里呈现出的这方小小乾坤,实在是关山深处的一份别样的风景。      “陇头流水关山月”      就像“小桥流水人家”是温婉灵动的江南水乡的代名词一样,多少年来,“陇头流水关山月”一直是西北大地的苍凉象征。但细细考究,两者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出自马致远笔下的这句“小桥流水人家”,是一个宽泛的指代,其本意并不在于此,而是后来在人们不断的演绎中才渐渐成为江南水乡的代名词。   相比之下,“陇头流水关山月”就要复杂多了。   陇头,即陇山,古代又名陇坂、陇坻,是六盘山的南段余脉,也是关中平原与陇西高原的分界线。自从汉乐府里一句“陇头流水,流离山下”之后,这座古丝绸之路西出长安后的必经之山,是历代文人墨客们情不自禁地吟诵时的精神块垒。其中,最著名的是那首作者之名语焉不详的《陇头流水》: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呜咽。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这首歌词,如同一条流动的传统之河,从遥远的汉代一路裹挟着西北风情,何其烂漫地流到今天。它的意义也随之与更多的意义、物事紧密地连结起来。富丽繁华的长安城,富饶的关中平原,铃声不绝的驼队,一个个苍凉的诗人身影,秦人人陕,张骞凿空西域,玄奘西行,文成公主远嫁西域时经过关山的脚步声,低徊的胡笳,被风吹散的野花,浓烈的麻的味道……至此,陇头流水,不再是陇头,不再是流水,而渐渐成为苍茫西北和风沙边关的代名词。   关山月,在我眼里,最初就是关山的月亮――关山,也就是陇山,因其多关隘,而亦名关山。我这样想当然地认为,是因为我确实曾在关山一带看过月亮。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夜,诗人李继宗陪着我,我们徒步去关山之顶赏月。那夜的月亮大而圆,但月光有些清寒,清寒得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后来,我才知道《关山月》是一支乐曲,是我国民族乐曲中的瑰宝。《关山月》是汉代乐府横吹曲名,乐曲借关山景色抒发兵士久戍不归的思乡之情,后世诗人竞相以此为题创作出大量的诗篇。原曲已失传,流传下来的是以李白诗为歌词的同名乐曲。现在,我们经常能在音乐会上听到的《关山月》,其词就是以李白之诗为蓝本,但曲调却几经改良。最初,用的是山东地区流传的一首民歌,至上世纪四十年代,又有人将李白的《关山月》一诗加以配唱,再经过多人不断弹唱加工,才成为今天广为流传的这个样子――我对此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本来,诗仙李白的这首拟古之作是以边关风光而写思乡之人的孤苦情怀,为何却要被济南的好事者给配唱呢?   不过,把陇头流水和关山月放在一起,前者是地理的物质的,而后者则是音乐的精神的,两者相配,十分恰当。我不知道第一个把它们随口连在一起的人有多少横溢的才华,但一定要比第一个把女人比喻成花朵的人更加含蓄蕴藉吧。   后来,在清水县博物馆看到过两幅山水画,同名,皆为《关山行旅图》。一幅为五代的关仝所作,另一幅是才子唐寅所作。看他们的画,感觉画里头有一溪陇头之水在默默流淌,也有一种古老的音乐暗暗响起,但我始终没有找到一枚高悬的月亮。      马鹿      古代有指鹿为马的故事。我一直想,为什么非要指鹿为马,而不是指虎为马,或者指着狮子为马呢?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玄机可言呢?我至今也没有机会请教过动物学家。   但世上真有马鹿这种动物。   查资料,可得如下:   马鹿,别名赤鹿、八叉鹿、白臀鹿,属于鹿科,学名为Cervus elaphus。大型鹿类,体长180厘米左右,肩高110~130厘米,成年雄性体重约200千克,雌性约150千克。雄性有角,一般分为6叉,最多8个叉,茸角的第二叉紧靠于眉又。夏毛短,通体呈赤褐色;冬毛灰棕色。马鹿川西亚种,背纹黑色,臀部有大面积的黄白色斑,几盖整个臀部,与马鹿其他亚种不同,故亦称“白臀鹿”。生活于高山森林或草原地区。喜欢群居。夏季多在夜间和清晨活动,冬季多在白天活动。善于奔跑和游泳。以各种草、树叶、嫩枝、树皮和果实等为食,喜欢舔食盐碱。九、十月份发情交配,孕期八个多月,每胎1仔。鹿茸产量很高,是名贵中药材,鹿胎、鹿鞭、鹿尾和鹿筋也是名贵的滋补品。马鹿在我国广为养殖。产于东北、西北和四川、西藏等地。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这就是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马鹿的粗浅知识。   而我现在要说的是马鹿古镇,在关山深处。我多次去过。它的古老,来自于其东侧有名的老爷岭。岭是古道的必经之地,因此,岭下的镇子也就是商贸驿运的旱码头了。早在明代,这里就设了关山寨,驻防长宁驿,担负陕西陇山至甘肃清水的驿运事务,并供车、马、钱、粮。清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驿丞从陇山移驻长宁驿,马鹿镇即为当年驿站储备物资的仓库重地――有一年,我去清水的赵充国墓,里面有一碑林,其中一碑,就是关山驿路碑,它就出土于马鹿东南的清水县百家乡盘龙村,依碑文看,立于清光绪二十

三年,即公元1843年。   镇之西北,有一村落,即碑楼村。这里是安戎关的故址。据《陇州续志》载,此关乃“唐宣宗大中三年(公元852年)陇州防御吏薛逵建。”此后,将大震关改名故关。以安戎关为新关,此地凭高踞险,襟带华戎,自古为关中要隘。”   我一直在想,如此一个关山深处史迹遍地的古镇,为何不以什么关什么驿命名,偏偏就叫马鹿?   隐隐中,我觉着这里曾经一定是一片马鹿常常出没的地方。   其实,这里至今遍布天然林场,盛产木耳、松籽、酸梨、猪苓、麝香、鹿茸。这样的生长环境,往前推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肯定适合马鹿的生活。所以,每次去马鹿,我都喜欢一个人去林场闲逛,渴望能与一只幸存着的马鹿在某一条野草茂密的小径上不期而遇。   可惜余生已晚,没有生活在一个敬仰和爱护动物的时代里。      驿站如花      唐天宝八年(公元749年)的冬天,三十五岁的诗人岑参,应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召辟,前往今新疆库车一带的安西幕府去就任掌书记一职。一心报国壮志难酬的岑大诗人,于是便从京都长安出发,一路风尘仆仆地出发了。当他出长安越陇山时,在陇山之首恰好碰到了一个陌生人――此人恰好是从安西东来,要去京城做官的。两人一见如故,便叙做官如同家常。   此地一别,诗人遂将此次相见以诗相记。其诗曰: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   平明发成阳,暮及陇山头。   陇水不可听,呜咽令人愁。   沙尘扑马汗,雾露凝貂裘。   西来谁家子,自道新封侯。   前月发安西,路上无停留。   都护犹未到,来时在西州。   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   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   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   山口月欲出,先照关城楼。   溪流与松风,静夜相飕�。   别家赖归梦,山塞多离忧。   与子且携手,不愁前路修。   诗中首笔,即写到了驿站。我不知道,在岑参的笔下,这一驿又一驿到底是哪些驿站,但让我一下子把自己的目光聚集在关山古道的驿站了――这也算是读此诗歪打而正着的一大收获吧――在关山古道,至少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多处驿站。   作为一个最初只承担着公文传递、官员中途休息、后来其功能不断扩大的新生事物,驿站在唐代已经担负着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方面的信息传递。而关山深处之所以一驿连一驿,与其作为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不无关系。然而,关山古道驿站的建制,在古代书籍里语焉不详,鲜有提及,但是,关山脚下那一个个依然以驿命名的村落,却佐证着这一带曾经的繁华――至今,在关山脚下,以驿命名的地方有四处,分别是长宁驿、张棉驿、丹麻驿和分水驿。   唐代驿站的设置,三十里一置,若地势险要难行,可不必三十里。而在陕西陇县地方志记载,唐代从长安往西,关山一带由东向西依次设有大震关驿、分水驿和马鹿驿等。   张棉驿在张家川县北部,至今,还是一个村子的名字。关于这个名字的来历,相传,西汉时期外交家张骞于建元三年(前138年)“以郎应募,使月氏”,经匈奴,被俘。匈奴王单于见其一表人才、有胆有识,便将公主许配为妻,但张骞始终秉持汉节。元朔三年(前126年),匈奴内乱,张骞乘机逃回汉朝,返回中原途中,恐带妻儿回长安汉武帝以叛逆罪杀掉他。在途经张家川时,为避不测,将匈奴公主和孩子安置在张家川。张骞回长安面君复旨,汉武帝见其一片丹心,不但赦免其罪,封张骞为“博望侯”,并钦定张骞长子张绵为亭驿官职,建立驿站在今庄浪县石桥村,辖行政、军事为一体。后因羌人不断骚扰,张绵便将驿站迁移到今张家川张棉乡所在地。因驿官名叫张绵,后人称此为张棉驿(棉是绵的同音),名传至今。   长宁驿在张家川的马鹿镇――史书里的马鹿驿,其实就是指长宁驿。长宁驿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而为历代兵家争战之地,历代政府也对其十分重视。此地1952年以前属陕西陇县管辖,1953年划归张家川县管辖。就长宁驿而言,据史料记载,唐有节度、防御、招讨;宋有指挥、团练、参军;明有指挥、游击、百户;清有游击、都司、千总、巡防、百户、讯把总、经制外委、驿丞、州同、防营哨棚;民国设立守备指挥部、常备团、保安团、特务团、护路大队等武装。这些官兵的职责是驻守关山,保护道路,传递信件,接送情报,提供马匹,储备粮草,供给食宿,押送罪犯。   而如今的长宁驿村,分上店和下店两个村落,不足100户的人家,在这里清贫地生活着。他们根本不知道,曾经,至少在清代,这里是何其繁华。据载,清穆宗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设立关山营,长宁驿有马头军140名、步战兵30名、守兵73名、马147匹;建有大门、仪门、大堂、卷棚、二堂、内宅、书房、橱房、马厩、号房、马神庙等,负责驿运事务,供应驿夫的车、马、钱、粮。   此外,还有分水驿,其实就是现在的分水岭。分水岭,当地人叫羊肚子滩,现在属于一个集体林场。《元和志・秦州》记载:“陇坂九回,不知高几里,每山东人西役,到此瞻望,莫不悲思。陇上有水东西分流,因号驿为分水驿。”现在的分水岭,还是一片林场,森林草地连绵百里,而在唐代,分水驿却是一个令人牵肠挂肚之地,如同西出阳关一样,此地一别,如同生死两隔,苍凉无比。   丹麻驿,是一个我多次去张家川而未曾到达过的地方,直到2009年的秋天,我才第一次走进了丹麻驿。这个如今正在热火朝天地搞着新农村建设的村庄,已经丝毫看不出古老驿站的蛛丝马迹了,但沿袭至今的村名,却在承载着羁旅行役的遥远往事的同时,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这一处处曾经的驿站,如同一朵朵古老的花,开放在古老的关山古道上,给人一份灯火般的温暖。      遍地关隘      提到关隘,人们经常会联想到河西走廊一带的阳关、玉门关,加之古代诗词里那“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以及“春风不度玉门关”等诗句的极力渲染,似乎只有它们才和人们想象中的关隘可以相提并论。其实,在关山古道也有不少关隘,不但在古代的军事地理上颇为重要,而且很有名气――只要听听它们的名字,同样也让人有一份如听《阳关三叠》的惆怅之情。   如固关,如大震关。   西出陕西陇县三十余里,就是有名的固关。固关也是陇县西行翻越陇坂的第一站,早在《永乐大典》里就有“固关站,有马200匹”的记载。固关在陇县固关镇,想必镇之名是因关而命吧。由于交通上的便利,固关镇成了关山脚下的重镇之一。多年已去,固关镇也是旧貌换新颜,但还是在街的两侧默立着不少百年老店。   从固关再西行,不远即是大震关。大震关原名陇关,后周改名为大震关。大震关设在千水之南的重岗之上,关前方两道峡谷,一条通秦家源,一条通老爷岭。其中通往老爷岭这条峡谷段是民国时期在古道基础上改建的凤陇公路,上山段为汉唐古道,当地人称“马道”。历史上文成公主西行,就是从这里离开了陕西地界,从此再没有踏过故土。   大震关之名的来历,有这样一个传说。相传,元鼎五年(前112年)十月,汉武帝刘彻在凤翔祭祀五帝,之后在大臣的提议下翻越陇坂视察民情。当汉武帝乘着华贵的马车西巡,在千乘马骑的前呼后拥下到达陇坂地界,天气突变,霎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因此,陇坂被称为“大震关”。大震关一带,至今林木葱茏,溪流潺潺,人烟稀少,路面落有厚厚的树叶,踩在上面哗哗响。由于这条道路基本废弃,没有车辆通行,山上落石铺满地面。   而与大震关息息相关的,就是安戎关。   安戎关原名定戎关,是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由陇州防乱御使薛逵移筑,该关建成后,大震关即废。而安戎关已于1980年被陕西省陇县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并且立碑示人。在“安戎关”石碑西十公里处,则是大震关旧址。据当地人介绍,早在民国时期,这里曾立一块刻有“沟通秦陇”的石碑,可惜现在不见了,只剩下一具底座,在春风秋雨里守望着这条古道。   此外,咸宜关也是关山古道较为有名的关隘之一。《经世大道・站赤》是研究咸宜关最早的资料之一。此后,作为明隆庆年间的商旅必备读本的《天下水陆路程》里,对成宜关有着更为详尽的记载:“清阳县。九十里陇州。四十里寒衣关。……”此处的寒衣关,其实就是咸宜关,因为用秦地方言来读,咸宜关很容易读成寒衣关。但这样的方言读法,于不经意却为之平添了些许苍凉。   其实,在关山古道,不仅关隘遍地,还有不少的“梁”――作为建筑的一种,与关隘相映相衬。一路寻访,我记下了不少以梁命名的地方,它们分别是:小堡子梁、麻山梁、大场梁、草川梁、小岭子梁、东台梁、李山梁、南王梁。这些或高或低或长或短的梁,虽经千年风蚀雨淋依然巍然屹立。我一直觉着,它们应该是古代的烽火隧。而这样的认识,得之于我登临麻山梁时的感性认识。麻山梁保存较为完整,台体呈圆锥形,墩高15米,底围90米,顶围18米,夯土筑成,屹立山顶。   当你立于梁顶被风吹散发际的时候,不但会有一览众山小的辽阔视野,更会坚定地认为,它们和关隘一起,是关山古道苍凉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 计 虹]

  谣曲      在关山深处一个名叫长宁驿的小小村庄,我听到了一支古老的谣曲。   那天,我去寻访一位曾经在古道上当过马脚子的百岁老人,在经过一座青砖青瓦的院落时,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门口的台阶上奶着孩子。她一边轻拍打着孩子,一边轻轻哼着谣曲,声音低而舒缓,用心听,极优美。甚至,我都有些迷恋她并不温婉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槐树下站定,听完她给孩子喂奶时唱的歌谣。   她一定也发现了我,因为这是一个偏远得就连陌生人进村也算一件新鲜事的小村庄,所以,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我呢。她也一定发现我在“偷听”她,可她没有一丝羞怯之情,照样哼着歌,照样大大方方地奶着孩子。过了一会,还对我报以淡淡一笑,然后,把孩子鲜嫩的嘴唇从左奶换到右奶。   那个晚上,我特意从寻访的老人跟前,打听到了那支在关山脚下可能流传上百年的谣曲。它的全词是:   烟瓶儿烟,冒冒烟,   牛戤戆,种夏田,   夏田黄,担上场,   连枷打,簸箕扬,   一扬扬着窠崂岘,   窠崂岘哈缝绸缎。   高高梁上一枝花,   摇摇摆摆到各家,   各家屋来一窝瑙丝狗,   打一鞭,不动弹,   两鞭,上青天,   青天门儿酡雪,   酡成老冰,   老冰告状,   告着皇上,   皇上念经,   念成蛤蟆,   蛤蟆跳着阳沟来,   下了二十四个(念gui)麻牯驴,   娃娃吆着放起了,   白雨来着沲死了,   婆婆拄着花花棍儿饶起了,   媳妇子扒着门上笑死了。   这支稍稍有些长的谣曲,对于一个普通的知识分子而言,理解起来可能有些难。这种难,首先来自于掺杂其间的方言俚语。比如白雨就是暴雨、麻牯驴就是山羊之一种。最饶有趣味的就是戤戆(读gai gang),意为用犁犁地。这些鲜为人知的词,其实是关山深处家家户户流传和正在使用的词汇。另一种难,则来自于它是对一种生活场景的描述与复原,但这些,对于一个在童话书和城市里长大的人,就很遥远和陌生――对于关山深处的人们,却是熟悉不过了,如同我们熟悉互联网熟悉KTV一样。   其实,这是一首描写夏天乡居情状的谣曲,而我恰恰在2009年的夏天邂逅到这样一支悠远的谣曲,也许,是冥冥中一次命运的安排,更像是对我的一次恩赐。它赐予我一份记忆,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沉浸于童年生活的记忆当中。因为,它所叙写的夏日情状,与我童年时期的夏天记忆是多么相像呀!   麦收季节,大雨,泥巴,都是它的关键词。而它相比于城市孩子们传唱的那些童谣,简直土得有些掉渣!――在这样的谣曲里,没有儿童乐园,没有偌大的广场,没有技艺高超的玩具车,有的只是连枷、麦田、青蛙以及只有西北黄土高原才有的窠、崂和岘。但是,这样的谣曲,和西北高原一座偏远村庄的日常生活是多么息息相关呀!   应该说,这是一支来自大地的谣曲。它自然、真实,散发着醇厚的泥土气息,如同乡下灿烂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清澈的河流,哺育着每一个关山脚下的孩子健康地成长。      马脚子      一提到马脚子,人们总会不禁想到川藏、滇藏线的茶马古道,好像只有那里才有马帮,也只有那里才有马脚子们苦难的背影――其实,这样想也是对的,因为,曾经延伸在滇藏川藏一带、连接着一座座大山一座座村寨的茶马古道,实在是太有名了,不但形成了赫赫有名有据可查的马帮文化,而且成为现代人想象中一段瑰丽的传奇史诗。   但在我看来,凡有古道,则必有马脚子。所不同的,只是称谓而已。   关山古道,自形成以来,一直以路途险恶、山岭重叠而著名,早在北朝的乐府民歌里,就有了“西上陇坂,羊肠九回,山高谷深,不觉脚酸”的感叹。在这条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西来东去的不仅仅是被贬的官员、放逐的诗人,自然也有贩夫走卒。他们的存在,才使得西域一带的核桃、丝绸一路南行,也使得长安及关中一带的各类特产源源不断地逶迤向西。所不同的是,关山古道的历史只记下了那些达官贵人,而忽略了餐风宿露的马脚子们。历史,永远有它失之公允的偏颇一面,唯如此,才是历史。因为泱泱历史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记下每一个人物,它只能择其要领地记下其中的一部分。因此,自然会有被忽略的一部分。这也恰恰是历史的真实性。就像现在,一个单位里,也许每个人都在认真工作,但年终表彰,只能选其一二进行嘉奖。   在关山古道曾经走过的马脚子,恰好不幸成为被历史忽略的一部分。   其实,马脚子之于关山古道,就像现在蜷居于城市一角的那些架子车夫一样,只是一些苦力罢了。从本质上讲,他们的存在只是通过两条腿不停地奔走,挣些小钱,聊以养家糊口。于是,在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关山深处,就有了他们身着粗布大衫、手提马鞭的蹒跚身影,也就有了他们略带些陕西方言的甘肃口音,也有了他们在苦闷时、疲惫时撕破嗓子喊出来的花儿。   但没有更多的人去留意他们的存在,包括历史本身。事实上,正是他们源自生存意义上的存在才使得关山脚下的张家川――这座回族自治县的历史上出现了名闻西北的皮毛市场。稍加分析和推理就能知道,龙山镇的那个皮毛市场,从一开始就和没有留下姓名的无数马脚子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说,如果没有关山古道,或者说如果没有没黑没明奔走的马脚子们,就没有曾经的那个皮毛市场。   在探访关山的途中,我一直渴望能和一位在世的马脚子促膝长谈,可惜,一直没有碰到过。后来听说了一位,寻至他家,可惜年事已高,已卧床多年了,说起话来神志也不清了。但我从他的儿子―~位年逾七十的老人跟前,粗略地了解了一些当年马脚子的情形。那天,他说至“当时的马匹,少的十几匹,多的上百匹,在关山古道来回奔走着”时,脸上充满荣光,像是谈起他家祖上的荣耀事一样。我想,他所说出的,肯定是从父亲跟前听来的。他们父子之间的讲述,就像现在的父母亲给儿女们讲述他们在旅游中看到的北京天安门多么宏伟一样。   凭老人的讲述,我才知道,关山一带的马脚子,虽然现在无马帮记载,但在当时已有了马帮了。当时,马脚子以家族式组合的居多,且多以自家姓氏命名,骡子和马均为家庭所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村子里苦命的人们临时结伴而行,只是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带队就是。而更多的细节,显然已经无从得知了。   老人清晰记着的,是他的母亲的娘家在陇南麻沿一带。他的小舅因为生活所迫,跟随自己的父亲,也当了马脚子。听他说,小舅曾在陇南的阴平关古道当过马脚。小舅给他唱过一首歌,就是他们出门时唱的。他哼了几句,我一听,才知调子就是那首凄婉的《下四川》。他已经记不清词了,但哼出来的调子,依然苍凉满地。我相信,对于苦命的马脚子们,唱出的歌谣是孤单旅程中唯一排遣内心寂寞的方式吧。   多少年来,穿行在关山古道的马脚子们,以他们苦命的人生承载了太多太多。我甚至想,他们之间一定有着更为神秘、烙有西北风情的马帮文化,像一条河,在默默地流淌――只是,流着流着,忽然就断流了,像一片片秋叶,被大

风吹散了。   但是,一条古道,会记下他们来来去去的身影的。      袖里乾坤      在关山深处,有不少集市。用当地人的话说,去一趟集市,就是“跟集”――也许,是因为山高路陡,要走不少路,所以叫跟集吧。我几次路过一些集市,人流攒动,前呼后拥,货物琳琅满目,亦有地方特产,如牛皮,如羊皮。一方小小集市,就这样成为他们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这些集市里,我发现在当地至今还盛行的一种行当:牙子。   所谓牙子,用现在时兴的话说,就是经纪人:通过促成一笔生意的达成而分头从买卖双方跟前收取部分利润。古代所说的三百六十行里,也许早就有这一行吧。所以也并不稀罕。但有趣的是这些牙子们在和买卖双方商议价格时那种看似神秘的方式:一个牙子,和买卖双方谈价格时,不是面谈,而是捏指头――捏就捏,这不要紧,反正没偷没抢,再说,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可他们偏不,偏要在两个人的衣袖里捏上半天。让旁观者一头雾水地误以为是进行一种神秘的什么行为。   后来,认识了一位老人,年过花甲,是集市里口碑较好的牙子。经他仔细耐心的解释,才知道了一些指头的讲究。原来,在那小小的袖筒里,我们曾经熟悉的数字,是以另外的一种规律和方式而出现。我粗略地整理了一下,大致如下:捏对方一个食指,意为整数倍,如1元、10元、100元等;捏食指和中指表示2,捏3个指头表示3,捏4个指头表示4,捏5个指头表示5;合捏大拇指和小指表示6,合捏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意为7,合捏大拇指和食指为8,将食指弯曲意为9。老人说,有些地方还用暗语来表示数字,把一到十,分别用海、弹、品、吊、拐、闹、才、桥、王、海来表示的。   看起来有些麻烦,不易记,但长时间从事这个行当,也就变得简单了。听老人讲,曾经,这种行当几乎普遍存在于牲畜行业、鲜果业以及皮毛业的交易当中。现在少了,在关山深处,只在为数不多的集市里还有,而且大多是在交易牲畜时才用。   想想,曾经在褴褛衣袖里呈现出的这方小小乾坤,实在是关山深处的一份别样的风景。      “陇头流水关山月”      就像“小桥流水人家”是温婉灵动的江南水乡的代名词一样,多少年来,“陇头流水关山月”一直是西北大地的苍凉象征。但细细考究,两者之间还是有所不同的。出自马致远笔下的这句“小桥流水人家”,是一个宽泛的指代,其本意并不在于此,而是后来在人们不断的演绎中才渐渐成为江南水乡的代名词。   相比之下,“陇头流水关山月”就要复杂多了。   陇头,即陇山,古代又名陇坂、陇坻,是六盘山的南段余脉,也是关中平原与陇西高原的分界线。自从汉乐府里一句“陇头流水,流离山下”之后,这座古丝绸之路西出长安后的必经之山,是历代文人墨客们情不自禁地吟诵时的精神块垒。其中,最著名的是那首作者之名语焉不详的《陇头流水》: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   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鸣声呜咽。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这首歌词,如同一条流动的传统之河,从遥远的汉代一路裹挟着西北风情,何其烂漫地流到今天。它的意义也随之与更多的意义、物事紧密地连结起来。富丽繁华的长安城,富饶的关中平原,铃声不绝的驼队,一个个苍凉的诗人身影,秦人人陕,张骞凿空西域,玄奘西行,文成公主远嫁西域时经过关山的脚步声,低徊的胡笳,被风吹散的野花,浓烈的麻的味道……至此,陇头流水,不再是陇头,不再是流水,而渐渐成为苍茫西北和风沙边关的代名词。   关山月,在我眼里,最初就是关山的月亮――关山,也就是陇山,因其多关隘,而亦名关山。我这样想当然地认为,是因为我确实曾在关山一带看过月亮。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夜,诗人李继宗陪着我,我们徒步去关山之顶赏月。那夜的月亮大而圆,但月光有些清寒,清寒得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后来,我才知道《关山月》是一支乐曲,是我国民族乐曲中的瑰宝。《关山月》是汉代乐府横吹曲名,乐曲借关山景色抒发兵士久戍不归的思乡之情,后世诗人竞相以此为题创作出大量的诗篇。原曲已失传,流传下来的是以李白诗为歌词的同名乐曲。现在,我们经常能在音乐会上听到的《关山月》,其词就是以李白之诗为蓝本,但曲调却几经改良。最初,用的是山东地区流传的一首民歌,至上世纪四十年代,又有人将李白的《关山月》一诗加以配唱,再经过多人不断弹唱加工,才成为今天广为流传的这个样子――我对此是有些愤愤不平的。本来,诗仙李白的这首拟古之作是以边关风光而写思乡之人的孤苦情怀,为何却要被济南的好事者给配唱呢?   不过,把陇头流水和关山月放在一起,前者是地理的物质的,而后者则是音乐的精神的,两者相配,十分恰当。我不知道第一个把它们随口连在一起的人有多少横溢的才华,但一定要比第一个把女人比喻成花朵的人更加含蓄蕴藉吧。   后来,在清水县博物馆看到过两幅山水画,同名,皆为《关山行旅图》。一幅为五代的关仝所作,另一幅是才子唐寅所作。看他们的画,感觉画里头有一溪陇头之水在默默流淌,也有一种古老的音乐暗暗响起,但我始终没有找到一枚高悬的月亮。      马鹿      古代有指鹿为马的故事。我一直想,为什么非要指鹿为马,而不是指虎为马,或者指着狮子为马呢?这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玄机可言呢?我至今也没有机会请教过动物学家。   但世上真有马鹿这种动物。   查资料,可得如下:   马鹿,别名赤鹿、八叉鹿、白臀鹿,属于鹿科,学名为Cervus elaphus。大型鹿类,体长180厘米左右,肩高110~130厘米,成年雄性体重约200千克,雌性约150千克。雄性有角,一般分为6叉,最多8个叉,茸角的第二叉紧靠于眉又。夏毛短,通体呈赤褐色;冬毛灰棕色。马鹿川西亚种,背纹黑色,臀部有大面积的黄白色斑,几盖整个臀部,与马鹿其他亚种不同,故亦称“白臀鹿”。生活于高山森林或草原地区。喜欢群居。夏季多在夜间和清晨活动,冬季多在白天活动。善于奔跑和游泳。以各种草、树叶、嫩枝、树皮和果实等为食,喜欢舔食盐碱。九、十月份发情交配,孕期八个多月,每胎1仔。鹿茸产量很高,是名贵中药材,鹿胎、鹿鞭、鹿尾和鹿筋也是名贵的滋补品。马鹿在我国广为养殖。产于东北、西北和四川、西藏等地。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这就是作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马鹿的粗浅知识。   而我现在要说的是马鹿古镇,在关山深处。我多次去过。它的古老,来自于其东侧有名的老爷岭。岭是古道的必经之地,因此,岭下的镇子也就是商贸驿运的旱码头了。早在明代,这里就设了关山寨,驻防长宁驿,担负陕西陇山至甘肃清水的驿运事务,并供车、马、钱、粮。清乾隆二十一年(公元1756年)驿丞从陇山移驻长宁驿,马鹿镇即为当年驿站储备物资的仓库重地――有一年,我去清水的赵充国墓,里面有一碑林,其中一碑,就是关山驿路碑,它就出土于马鹿东南的清水县百家乡盘龙村,依碑文看,立于清光绪二十

三年,即公元1843年。   镇之西北,有一村落,即碑楼村。这里是安戎关的故址。据《陇州续志》载,此关乃“唐宣宗大中三年(公元852年)陇州防御吏薛逵建。”此后,将大震关改名故关。以安戎关为新关,此地凭高踞险,襟带华戎,自古为关中要隘。”   我一直在想,如此一个关山深处史迹遍地的古镇,为何不以什么关什么驿命名,偏偏就叫马鹿?   隐隐中,我觉着这里曾经一定是一片马鹿常常出没的地方。   其实,这里至今遍布天然林场,盛产木耳、松籽、酸梨、猪苓、麝香、鹿茸。这样的生长环境,往前推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肯定适合马鹿的生活。所以,每次去马鹿,我都喜欢一个人去林场闲逛,渴望能与一只幸存着的马鹿在某一条野草茂密的小径上不期而遇。   可惜余生已晚,没有生活在一个敬仰和爱护动物的时代里。      驿站如花      唐天宝八年(公元749年)的冬天,三十五岁的诗人岑参,应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召辟,前往今新疆库车一带的安西幕府去就任掌书记一职。一心报国壮志难酬的岑大诗人,于是便从京都长安出发,一路风尘仆仆地出发了。当他出长安越陇山时,在陇山之首恰好碰到了一个陌生人――此人恰好是从安西东来,要去京城做官的。两人一见如故,便叙做官如同家常。   此地一别,诗人遂将此次相见以诗相记。其诗曰: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   平明发成阳,暮及陇山头。   陇水不可听,呜咽令人愁。   沙尘扑马汗,雾露凝貂裘。   西来谁家子,自道新封侯。   前月发安西,路上无停留。   都护犹未到,来时在西州。   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   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   也知塞垣苦,岂为妻子谋。   山口月欲出,先照关城楼。   溪流与松风,静夜相飕�。   别家赖归梦,山塞多离忧。   与子且携手,不愁前路修。   诗中首笔,即写到了驿站。我不知道,在岑参的笔下,这一驿又一驿到底是哪些驿站,但让我一下子把自己的目光聚集在关山古道的驿站了――这也算是读此诗歪打而正着的一大收获吧――在关山古道,至少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多处驿站。   作为一个最初只承担着公文传递、官员中途休息、后来其功能不断扩大的新生事物,驿站在唐代已经担负着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方面的信息传递。而关山深处之所以一驿连一驿,与其作为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不无关系。然而,关山古道驿站的建制,在古代书籍里语焉不详,鲜有提及,但是,关山脚下那一个个依然以驿命名的村落,却佐证着这一带曾经的繁华――至今,在关山脚下,以驿命名的地方有四处,分别是长宁驿、张棉驿、丹麻驿和分水驿。   唐代驿站的设置,三十里一置,若地势险要难行,可不必三十里。而在陕西陇县地方志记载,唐代从长安往西,关山一带由东向西依次设有大震关驿、分水驿和马鹿驿等。   张棉驿在张家川县北部,至今,还是一个村子的名字。关于这个名字的来历,相传,西汉时期外交家张骞于建元三年(前138年)“以郎应募,使月氏”,经匈奴,被俘。匈奴王单于见其一表人才、有胆有识,便将公主许配为妻,但张骞始终秉持汉节。元朔三年(前126年),匈奴内乱,张骞乘机逃回汉朝,返回中原途中,恐带妻儿回长安汉武帝以叛逆罪杀掉他。在途经张家川时,为避不测,将匈奴公主和孩子安置在张家川。张骞回长安面君复旨,汉武帝见其一片丹心,不但赦免其罪,封张骞为“博望侯”,并钦定张骞长子张绵为亭驿官职,建立驿站在今庄浪县石桥村,辖行政、军事为一体。后因羌人不断骚扰,张绵便将驿站迁移到今张家川张棉乡所在地。因驿官名叫张绵,后人称此为张棉驿(棉是绵的同音),名传至今。   长宁驿在张家川的马鹿镇――史书里的马鹿驿,其实就是指长宁驿。长宁驿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而为历代兵家争战之地,历代政府也对其十分重视。此地1952年以前属陕西陇县管辖,1953年划归张家川县管辖。就长宁驿而言,据史料记载,唐有节度、防御、招讨;宋有指挥、团练、参军;明有指挥、游击、百户;清有游击、都司、千总、巡防、百户、讯把总、经制外委、驿丞、州同、防营哨棚;民国设立守备指挥部、常备团、保安团、特务团、护路大队等武装。这些官兵的职责是驻守关山,保护道路,传递信件,接送情报,提供马匹,储备粮草,供给食宿,押送罪犯。   而如今的长宁驿村,分上店和下店两个村落,不足100户的人家,在这里清贫地生活着。他们根本不知道,曾经,至少在清代,这里是何其繁华。据载,清穆宗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设立关山营,长宁驿有马头军140名、步战兵30名、守兵73名、马147匹;建有大门、仪门、大堂、卷棚、二堂、内宅、书房、橱房、马厩、号房、马神庙等,负责驿运事务,供应驿夫的车、马、钱、粮。   此外,还有分水驿,其实就是现在的分水岭。分水岭,当地人叫羊肚子滩,现在属于一个集体林场。《元和志・秦州》记载:“陇坂九回,不知高几里,每山东人西役,到此瞻望,莫不悲思。陇上有水东西分流,因号驿为分水驿。”现在的分水岭,还是一片林场,森林草地连绵百里,而在唐代,分水驿却是一个令人牵肠挂肚之地,如同西出阳关一样,此地一别,如同生死两隔,苍凉无比。   丹麻驿,是一个我多次去张家川而未曾到达过的地方,直到2009年的秋天,我才第一次走进了丹麻驿。这个如今正在热火朝天地搞着新农村建设的村庄,已经丝毫看不出古老驿站的蛛丝马迹了,但沿袭至今的村名,却在承载着羁旅行役的遥远往事的同时,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这一处处曾经的驿站,如同一朵朵古老的花,开放在古老的关山古道上,给人一份灯火般的温暖。      遍地关隘      提到关隘,人们经常会联想到河西走廊一带的阳关、玉门关,加之古代诗词里那“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以及“春风不度玉门关”等诗句的极力渲染,似乎只有它们才和人们想象中的关隘可以相提并论。其实,在关山古道也有不少关隘,不但在古代的军事地理上颇为重要,而且很有名气――只要听听它们的名字,同样也让人有一份如听《阳关三叠》的惆怅之情。   如固关,如大震关。   西出陕西陇县三十余里,就是有名的固关。固关也是陇县西行翻越陇坂的第一站,早在《永乐大典》里就有“固关站,有马200匹”的记载。固关在陇县固关镇,想必镇之名是因关而命吧。由于交通上的便利,固关镇成了关山脚下的重镇之一。多年已去,固关镇也是旧貌换新颜,但还是在街的两侧默立着不少百年老店。   从固关再西行,不远即是大震关。大震关原名陇关,后周改名为大震关。大震关设在千水之南的重岗之上,关前方两道峡谷,一条通秦家源,一条通老爷岭。其中通往老爷岭这条峡谷段是民国时期在古道基础上改建的凤陇公路,上山段为汉唐古道,当地人称“马道”。历史上文成公主西行,就是从这里离开了陕西地界,从此再没有踏过故土。   大震关之名的来历,有这样一个传说。相传,元鼎五年(前112年)十月,汉武帝刘彻在凤翔祭祀五帝,之后在大臣的提议下翻越陇坂视察民情。当汉武帝乘着华贵的马车西巡,在千乘马骑的前呼后拥下到达陇坂地界,天气突变,霎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因此,陇坂被称为“大震关”。大震关一带,至今林木葱茏,溪流潺潺,人烟稀少,路面落有厚厚的树叶,踩在上面哗哗响。由于这条道路基本废弃,没有车辆通行,山上落石铺满地面。   而与大震关息息相关的,就是安戎关。   安戎关原名定戎关,是唐宣宗大中六年(公元852年)由陇州防乱御使薛逵移筑,该关建成后,大震关即废。而安戎关已于1980年被陕西省陇县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并且立碑示人。在“安戎关”石碑西十公里处,则是大震关旧址。据当地人介绍,早在民国时期,这里曾立一块刻有“沟通秦陇”的石碑,可惜现在不见了,只剩下一具底座,在春风秋雨里守望着这条古道。   此外,咸宜关也是关山古道较为有名的关隘之一。《经世大道・站赤》是研究咸宜关最早的资料之一。此后,作为明隆庆年间的商旅必备读本的《天下水陆路程》里,对成宜关有着更为详尽的记载:“清阳县。九十里陇州。四十里寒衣关。……”此处的寒衣关,其实就是咸宜关,因为用秦地方言来读,咸宜关很容易读成寒衣关。但这样的方言读法,于不经意却为之平添了些许苍凉。   其实,在关山古道,不仅关隘遍地,还有不少的“梁”――作为建筑的一种,与关隘相映相衬。一路寻访,我记下了不少以梁命名的地方,它们分别是:小堡子梁、麻山梁、大场梁、草川梁、小岭子梁、东台梁、李山梁、南王梁。这些或高或低或长或短的梁,虽经千年风蚀雨淋依然巍然屹立。我一直觉着,它们应该是古代的烽火隧。而这样的认识,得之于我登临麻山梁时的感性认识。麻山梁保存较为完整,台体呈圆锥形,墩高15米,底围90米,顶围18米,夯土筑成,屹立山顶。   当你立于梁顶被风吹散发际的时候,不但会有一览众山小的辽阔视野,更会坚定地认为,它们和关隘一起,是关山古道苍凉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 计 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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