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泰斗马三立

  马三立(1914—2003),回族,祖籍甘肃永昌,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有“相声泰斗”与“幽默大师”美誉。1914年8月生于北京,12岁跟父亲马德禄学艺,后拜著名相声演员周德山(绰号“周蛤蟆”)为师,演出的传统相声有200多个,其中主要有《吃元宵》 《卖挂票》 《黄鹤楼》 《相面》等;他创作、改编并演出新的相声节目六七十个,包括《买猴》 《十点钟开始》 《偏方治病》等。马三立生前系第五、六、七、九届天津市政协委员,天津市文联委员,天津市曲艺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曲艺家协会顾问等。多年来他还培养了阎笑儒、班德贵、连笑昆、方笑天、常宝华、高笑林等许多相声演员。马三立2003年因病在天津辞世,享年89岁。   一张嘴养活一家子几张口   马三立给人的突出印象就是瘦,而且几十年来一直如此。一次,马老接受记者采访如是说:“我从小就这样,最重达到92斤,现在嘛,只有86斤。”不过,马老这样的体重还是能找到科学依据,他的大儿子马志明曾说过,他父亲的胃是“袋状胃”,与一般人拐个弯的胃形状不一样,不拐弯,食物直接就消化了,所以胖不了。因为瘦,再加上上台穿个大褂,就显得更高了。他活了快90岁,艺龄将近80年,从一个“撂地”糊口的艺人,到让亿万观众喜爱的艺术家,饱尝了旧中国艺人的苦辣辛酸,也经历了新社会文艺工作者的扬眉吐气,他把毕生的精力全部奉献给了人民喜闻乐见的相声艺术……   马三立1914年生于北京,3岁时随父母定居天津。祖父马诚方是著名的评书艺人,擅说《水浒》,名噪一时;父亲马德禄是“相声八德”之一,又是相声前辈艺人恩绪的宠徒和门婿;母亲恩萃卿曾学唱京韵大鼓;兄马桂元师承李德钖,以擅演“文哏”段子著称。到了马三立这儿了,家里想改换门庭,不想让他学说相声,父亲和哥哥努力挣钱供他上学。可是马三立爱听相声,8岁那年头一次听相声,乐得差点没躺下。于是偷着学个一段半段的说给同学们听,结果让老师知道了,马三立当时十分害怕,没想到老师不但没批评,反而让他阴雨天上不了体育课时在教室里说。不久,马三立声名鹊起,成为学校文艺晚会上的知名人物。在那段日子里,同学们热情的掌声和欢乐的笑声,为马三立清苦的中学生活带来了不少光彩和乐趣。   相声能给观众带来欢笑,然而马三立的生活却不是妙趣横生,他一生中尝遍了苦辣酸甜。他不是命运的宠儿,就连艺术中也带着人生的苦涩。由于家境不好,马三立的父亲和兄长不得已也让他吃这碗“开口饭”,马三立1929年开始了他坎坷而漫长的艺人生涯。1930年开始登台演出,拜周德山为师。拜师不久,就跟着师父、师兄弟们“撂地”说相声。那时,他常去的是天津南市、河东地道外。由于他爱看书,平日好动脑筋,很快就成了师兄弟之间的佼佼者。此后,甭管是“撂地”,还是走街串巷,舞台对于马三立来说已不再是生疏之地,因此也有了一大批盯住他、喜欢他和捧着他的当年的“追星族”。马三立使“活”逐渐得心应手,也更加变得“调皮”起来,更加有了灵气。   穷家难当。父亲的去世和哥哥的沉沦少了两位赚钱的人,一家子几张口,全仗他一张嘴养活了。没别的办法,马三立只得尽心尽力拼死拼活出去赚钱。早晨吃点干粮出去,或“撂地”,或赶书场、茶社,上头不住嘴,下面不歇腿,风里雨里奔波劳碌,其直接后果是人越来越瘦,饭量越来越大,肠子就没有填满的时候。   一次,马三立演出完了,来到天津“文利食品店”买糖炒栗子。马三立微笑着跟店员打招呼:“辛苦了,您给我称一斤栗子。”那男店员嘻皮笑脸地说:“三立,来一段儿吧?”说这话对演员是非常不尊重的。马三立没有言语。那个店员继续说:“来一段儿,来一段儿。”马三立说:“我买一斤栗子给我称,爱听我的相声打票上戏院听去。”那店员说:“我哪有那么大功夫?还买票?你先给我来一段儿。”马三立耐着性子说:“在哪儿给你来一段儿?”那店员撇着嘴说:“在这来呗,说一段儿卖你栗子,捡大个儿的给你。”马三立也不发火,对他说:“你非让我在这给你说一段儿?我的相声可有价儿,那我可开始演啦。”那店员一眯眼,说:“来呗。”马三立当真地在食品店里说开了相声,来买东西的人都站在那听相声,就连马路上的行人也挤进来要听相声,食品店一会儿就挤满了人,那个店员拦都拦不住了。这时,掌柜进来了,他对马三立说:“马老板,您怎么在这儿演开相声了?”马三立这才停止了表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掌柜气得脸都白了,对马三立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还说要把那个男店员赶走。那个店员带着哭腔给马三立作揖:“马老板,我对不起您啦!您快替我说说情吧!”马三立是个心肠软的人,就一再替店员向掌柜的求情。掌柜的看在马三立的面子上,这才答应了。那个店员急忙称了1斤栗子给马三立。马三立把钱放在柜台上,掌柜的说什么也不收。马三立说:“你们是买卖生意,咱公事公办。”掌柜的和店员送马三立出门,马三立转身对那个店员说:“对了,你听相声可还没给钱呢!”那个店员臊了个大红脸,忙说:“马老板,我服您了。”   一个“包袱”装下   整个北京城   1948年春,马三立回到北平,应了两处活计,分别在王府井凤凰厅茶社演出和在华声电台说相声兼报广告。这时,“马派”独有的段子已深入人心,《开粥厂》里的“马善人”成了他的昵称。听众纷纷给电台写信、打电话,点播“马善人”的节目。在舞台上,日益走红的马三立颇有自知之明地表示:“听众们没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很难猜想我是什么模样。当然,您看了我的相貌后,深表遗憾,这不能怪我,我自己也不愿长成这样……”观众情绪高涨,一传十、十传百,说:“看马三立的长相比听他的相声还逗!”   北平和平解放后,忽然传开一则新闻——马三立要结婚了!而且还是他本人通过华声电台公开广播的。不少熟悉他的人十分纳闷,马三立早有家室,而且有了不少的儿女,怎么又要“新婚”?莫非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再一听,女方是和马三立同在电台演出的梅花大鼓女艺人花小宝,本名史文秀,芳龄20多岁,容颜秀丽,出名的标致人物。听说他们平时关系就不错,花小宝演唱时,马三立有时还在旁边乱击几下鼓键,瞎起哄。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马三立却依然在电台里说:“各位听众,各位同志,各位朋友,我和花小宝自由恋爱多年,决定正式结为夫妻,组成幸福家庭。如今万事俱备,都准备齐了,就是没房。朋友们都知道,我一直在电台后院那间小屋里凑合,一个人忍着好说,燕尔新婚可不行,总得有间正式房子不是?这房子不能远了,就得在椿树胡同一带,图个往电台上班方便;房钱还不能太贵,我穷,虽然说花小宝有钱,可她账目挺清楚,房钱得两个人均摊,我那一半儿找谁要去?……有合适的房子您给留神寻摸着,我这儿提前道谢了!”   就这么着,马三立每天借着说相声广播一遍,为他捧哏的东北相声演员张庆森在旁边帮腔、吆喝,消息不胫而走。喜爱马三立的老听众、观众纷纷寄来贺信,上书“天配良缘”、“天作之合”等喜庆话,马三立总是及时送交花小宝拆阅,花小宝总要粉面含羞笑上一阵。   几天后,来信介绍房子十六七处,均离椿树胡同不远,而且价格低廉。马三立相中了史家胡同49号的一套里外间,房东极为仗义地表示:“您住,房钱好说,不论外边怎么涨,我都光要您一袋白面钱,还不行吗?”   搬家那天,张庆森夫妇也来了,大家肩扛手抬忙活了一天。傍晚,张庆森夫妇留下,马三立要走,房东急了:“不是您结婚呀,要知道这样,我们腾房子干吗?”马三立连忙深施一礼,言词恳切地说:“得了,您就当帮我,行吗?他们两口子从东北来投奔我,在北京没家没业,原来住在凤凰厅楼上,现在那儿租给仓库了,他们成了牛郎织女,总得有个窝儿相会是不是?我想帮朋友,没别的能耐,就会编相声——把自己也编进去了,您要怪罪,我这儿给您……”说着就要屈膝施礼,房东一肚子哭笑不得赶紧搀住了。   转天,马三立、花小宝在广播中郑重宣布“解除婚约”,向广大听众致以衷心的谢意和歉意,并请各方谅解云云。两个小时以后,就有人给电台打来电话,说:“‘马善人’,你这个‘包袱’不小,把一整座北京城都‘装’进去了!”   马三立把幽默、风趣、仁爱的魅力慷慨地撒向社会各方,他名气大却从不端架子,不露锋芒,偶尔在机敏、狡黠的微笑中还透出一丝无奈。在他身上,幽默与文静、活泼与平和、敏锐与敦厚交织在一起。   奥运想举重的老人   难言“告别观众”   起初,马三立是“单干户”,单干时都是人家来找就去给说一段。尽管单干挣得多,但他还是想“入队”。1953年1月,马三立这个曲艺“个体户”加入了正式成立的广播曲艺团。马老自有个人的道理:“这就有组织了,解放前挣得多点,可受气、受欺负,人家拿你不当人当玩意儿,一叫就叫‘那什么玩意儿给说点玩意儿来’。解放后呢叫文艺工作者,演新节目,自己编新节目,《买猴》那段相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编出来的。因为这段相声我还被打成‘右派’,就像我的名字,我被打倒3次,又立起来3次。”   其实,最让他引为骄傲的是他曾给毛泽东主席演过的那段《买猴》。1956年1月12日,毛主席听完他的相声后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说:“买猴子,买猴子。”还提醒他:“你太瘦了,把身体搞好一点嘛!”在同年的国庆招待晚会上,马三立又把《买猴》这个节目表演给周恩来总理。后来,马三立每当最艰难的时刻,总会想到能有机会为毛主席、周总理演出,当个相声演员值了!   1952年,马三立主动报名参加抗美援朝慰问团。那是相声演员常宝坤在朝鲜前线刚刚牺牲后,马三立作出的选择。在坑道里、山坡上,在敌人的炮火声中,马三立的相声给战士们带来了欢笑。事过多年,当年的志愿军战士还珍藏着马三立的剧照。   1984年,马三立入党了。这是他很久以来的追求,古稀之年他终成所愿。他一向关心国家大事,北京申奥成功,老人激动得半宿没睡,还打趣说要保养好身体到奥运赛场去举重。   说起马三立的名字,他说:“古书曰:君子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我希望我这一生永远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终其一生,他做到了。马三立把为观众演出看成是天大的事,为此他一生都把观众视为衣食父母。他常说:“人家买票看我们的表演是对我们的抬爱,他们懂相声、爱相声,我们不能骗观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财富,马三立的财富就是观众。每一次演出,他从来都是认认真真的,一丝不苟,用马老的话说,“我们必须用心对待观众,观众是水,我们是条小鱼,没有了水,小鱼就没戏了。”大师虽离去,但他的做人之道以及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却永留人间。   20世纪60年代,曾经有一个小伙子,总等马三立每次演完了夜场回家,就在后面跟梢,直到他推开家门才悄然离去。难道是个坏人?一时间马三立惴惴不安。等马三立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小伙子的用意,他支吾半天才说:“我就爱听您的相声……您这么瘦,又挨过整,我怕有人在路上欺负您,所以每天晚上护送您回家,没有别的意思……”这就是马三立和观众让人不胜感慨唏嘘的感情。   人们大多通过马三立的相声知道马老是位幽默的艺术大师,然而他内心还装着众多鳏寡孤独的老人们。几年前,马三立老人的身体状况欠佳,在医务人员和亲朋的精心照料下,在老人豁达人生观的坚强支撑下,他多次战胜病魔。在此期间,他依然不顾身体不适,为相声的后继事业及社会公益事业奔忙。马老的小儿子马志良说:“我父亲在1995年天津市政协九届二次会议上,就提出希望全社会都来关心老年人,呼吁尽快兴建高质量的老年公寓。他联系自己的实际情况,深有感触,如今老年人不再愁吃穿,儿女们虽然孝顺,但都上班,白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人就怕寂寞。我为了实现父亲的夙愿,辞职兴办起了马三立老人园,接纳了许多老人们……”马老与这些老人们相处得像一家人,逢年过节马老与大家一起联欢娱乐,时常给大伙儿说几个小段,让那里的老人感到生活的乐趣,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   马志良透露,马三立从艺80周年暨告别舞台晚会谢幕的当天晚上,马老是既高兴又难过,一夜辗转难眠,高兴的是观众在他暂别舞台多年后没有忘记他,难过的是他却要从此告别观众了。那一段时间,马三立对“告别观众”这种提法非常抵触难以接受,对于马三立来说,告别观众是残酷的,也许惟有辞世,才能让他心平气和地永远“告别”。   不足100斤的身体   全给了相声   马三立无疑是属于相声的,单是他那相貌就会让人联想到相声——瘦削的身材,自称体重从来没超过100斤,浓密的头发永远梳成“中分”,与细小的眼睛相配的是一对大耳朵,一张嘴“包袱”滔滔不绝,由不得你不乐。80年的舞台生活,中国能有几个?世界能有几个?   有人说,当幽默成为一桩事业的时候,它其实是最严肃的,而当它达到某种极致,与幽默家融为一体时,又常常会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流淌出来,给幽默家自己和他人带来轻松与愉悦。他的相貌、身材及他的智慧、才气和想象力,天生就是一个说相声的料,什么话到他嘴里一说,那就成了“包袱”,让人发笑且回味无穷。别看老人在台上就像聊家常,有时还免不了絮叨两句,其实那正是他的风格。每一句都没有废话,一个停顿、一个气口,都有讲究,铺平垫稳,才有耐人回味的笑料。   听马老的相声,你会不由得想到你身边的人。在马老的相声里,仿佛都有他们的影子。马老的相声一般没有“重大题材”,反映的多是老百姓的生活,是他们零零碎碎的锁事。他曾说的那段脍炙人口的相声《买猴》,讲的就是一个“马大哈”如何把别人要买的“猴牌”肥皂,误买成3只猴子的故事,令人捧腹不止。他的《吃元宵》《相面》等作品同样刻画的也是老百姓的生活趣事。正是在这一件件看似平凡的小故事中,为人们揭示了生活的情趣与艺术,催人思考,令人回味。   在相声界有一句俗话:“谁不学马三立谁不会说相声,谁学会了马三立谁说不好相声。”说的是马三立自成一家的表演风格。也有人说,与马三立交谈,说几句话就是相声,他的相声就是生活,他的生活就是相声,这就是大师的境界。马三立的幽默是那种慢悠悠的,但能回味很久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冒出个“彩儿”,他总能把话圆到说相声上,就像有个相声里要求最后归到“实现四化”上一样,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生活和喜怒哀乐是马三立平易之风的根源和精髓,在马三立的相声中处处渗透着生活的芳香。正是建立在生活的基础上,马三立的相声往往在平淡之中显奇谲,在观众不知不觉中甩出包袱,出乎意料之外又存于情理之中,形成了典型的“马派”相声“蔫逗”风格。   马三立的天赋条件好,这是硬件,好学上进是马老的软件,即使到了老年他仍孜孜不倦。多年来马三立已经养成读书看报、翻字典的习惯,使他的文学水平不断提高,而且扩大了知识面和信息源,激发了创作灵感。马老那段脍炙人口的相声《追》,就是读天津《今晚报》上一段小幽默后受到启发创作出来的。他说过,相声的内容一定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相声顾名思义就是“相”与“声”,演员千万不可靠扮怪相、出怪声来逗观众乐,而要追求那种能够令人回味无穷的作品,才能起到教育人、启发人们思考的作用。   马三立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年龄虽然大了,但思想却没有熄火,他思维很敏捷,时刻不忘制造“包袱”,相声艺术已经和他的人生融为一体了。马老72岁那年,还在长安剧院演出。他说:“我叫马三立,今年七十二,明年是终点站。”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从不忌讳谈辞世。   心中的最痛是对不起老伴   其实,在一生当中,马三立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老伴甄惠敏。甄惠敏是个穷人家的女孩,很老实,也很勤快,1934年嫁到马家,那年马三立20岁。甄惠敏跟着马三立福没有享上,罪倒受了不少,伴着马三立走过了半个世纪不寻常的日子,但从不抱怨、不叫苦,在最艰苦的日子里为丈夫赡养老人、带大孩子。在她晚年,几次因为身体虚弱,突然晕倒,也从未告诉过马三立,她怕影响了丈夫的演出。当苦去甜来安定的好日子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却垮了下来,心脏病严重地威胁着她的生命。   1984年3月11日晚,马三立有演出,可老伴甄惠敏因为病危已住进了医院。这位以播洒欢笑为天职的幽默大师,经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感情煎熬,拒绝了领导与同仁的劝阻,在急救室忍痛离开了与他相依为命几十个春秋的老伴儿,义无反顾地赶去了剧场。他要强压下痛苦,还要为不知情的观众编织欢乐。   在天津市第一工人文化宫的后台,往日有说有笑的曲艺演员们,不知为什么都耷拉着嘴角。年逾古稀的马三立敏锐地觉察出来了,他思索片刻抖了个“包袱”:“怎么茬儿?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人家不知道还以为给我守灵呢!差奏哀乐了吧?”一句话把后台的人都给逗乐了。   他的搭档王凤山道:“三叔,咱们今天改快活儿吧?”“为嘛?”“我是怕您……”“不能改。报纸上广告都登出来了:‘马三立、王凤山合说《开粥厂》’。观众们大老远往这奔,就为了听咱这段子,到时候把活儿改了?不成!不能改!”“大家的一片盛情,我心领了,可节目不能动。放心,我顶得住!”马三立双手作揖冲大伙儿说道。   马三立上场了,观众掌声四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知是对观众们表示感激,还是对老伴歉疚的眷恋,他哭了。但立刻扭过身去,悄悄地抹去腮边的泪水,没有让观众发现,然后急走几步,来到台口,抱拳拱手,开始了演出。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开粥厂》刚刚结束,观众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马三立二话没说,又继续说下去,一直演了40分钟。下台后,他急忙脱下大褂,脸都没顾上洗,登上车直奔医院。   老伴像是在专门等候几十年相濡以沫的马三立演出归来,弥留之际强忍痛苦,要最后看一眼瘦骨嶙峋的男人。马三立站在病床前,声声呼喊着“惠敏”。老伴强睁开昏暗无神的双眼,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靥,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对丈夫人生历程的首肯与褒奖,也像是表达自己一生无怨无悔的满足。她呼出最后一口气,轻阖双目,永远停住了呼吸。   马三立生前在老伴的墓碑旁出人意料地为自己立了一块“马三立之墓”的墓碑,郑重地戴上伊斯兰“拜帽”,坐在两块墓碑中间,拍下一张照片,在背面亲手写下:“老伴周年祭日,我在坟前怀念。”从此以后,每当老伴的忌日,马三立都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仔细回味二人共同度过的既困苦又幸福的日子。

  马三立(1914—2003),回族,祖籍甘肃永昌,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有“相声泰斗”与“幽默大师”美誉。1914年8月生于北京,12岁跟父亲马德禄学艺,后拜著名相声演员周德山(绰号“周蛤蟆”)为师,演出的传统相声有200多个,其中主要有《吃元宵》 《卖挂票》 《黄鹤楼》 《相面》等;他创作、改编并演出新的相声节目六七十个,包括《买猴》 《十点钟开始》 《偏方治病》等。马三立生前系第五、六、七、九届天津市政协委员,天津市文联委员,天津市曲艺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曲艺家协会顾问等。多年来他还培养了阎笑儒、班德贵、连笑昆、方笑天、常宝华、高笑林等许多相声演员。马三立2003年因病在天津辞世,享年89岁。   一张嘴养活一家子几张口   马三立给人的突出印象就是瘦,而且几十年来一直如此。一次,马老接受记者采访如是说:“我从小就这样,最重达到92斤,现在嘛,只有86斤。”不过,马老这样的体重还是能找到科学依据,他的大儿子马志明曾说过,他父亲的胃是“袋状胃”,与一般人拐个弯的胃形状不一样,不拐弯,食物直接就消化了,所以胖不了。因为瘦,再加上上台穿个大褂,就显得更高了。他活了快90岁,艺龄将近80年,从一个“撂地”糊口的艺人,到让亿万观众喜爱的艺术家,饱尝了旧中国艺人的苦辣辛酸,也经历了新社会文艺工作者的扬眉吐气,他把毕生的精力全部奉献给了人民喜闻乐见的相声艺术……   马三立1914年生于北京,3岁时随父母定居天津。祖父马诚方是著名的评书艺人,擅说《水浒》,名噪一时;父亲马德禄是“相声八德”之一,又是相声前辈艺人恩绪的宠徒和门婿;母亲恩萃卿曾学唱京韵大鼓;兄马桂元师承李德钖,以擅演“文哏”段子著称。到了马三立这儿了,家里想改换门庭,不想让他学说相声,父亲和哥哥努力挣钱供他上学。可是马三立爱听相声,8岁那年头一次听相声,乐得差点没躺下。于是偷着学个一段半段的说给同学们听,结果让老师知道了,马三立当时十分害怕,没想到老师不但没批评,反而让他阴雨天上不了体育课时在教室里说。不久,马三立声名鹊起,成为学校文艺晚会上的知名人物。在那段日子里,同学们热情的掌声和欢乐的笑声,为马三立清苦的中学生活带来了不少光彩和乐趣。   相声能给观众带来欢笑,然而马三立的生活却不是妙趣横生,他一生中尝遍了苦辣酸甜。他不是命运的宠儿,就连艺术中也带着人生的苦涩。由于家境不好,马三立的父亲和兄长不得已也让他吃这碗“开口饭”,马三立1929年开始了他坎坷而漫长的艺人生涯。1930年开始登台演出,拜周德山为师。拜师不久,就跟着师父、师兄弟们“撂地”说相声。那时,他常去的是天津南市、河东地道外。由于他爱看书,平日好动脑筋,很快就成了师兄弟之间的佼佼者。此后,甭管是“撂地”,还是走街串巷,舞台对于马三立来说已不再是生疏之地,因此也有了一大批盯住他、喜欢他和捧着他的当年的“追星族”。马三立使“活”逐渐得心应手,也更加变得“调皮”起来,更加有了灵气。   穷家难当。父亲的去世和哥哥的沉沦少了两位赚钱的人,一家子几张口,全仗他一张嘴养活了。没别的办法,马三立只得尽心尽力拼死拼活出去赚钱。早晨吃点干粮出去,或“撂地”,或赶书场、茶社,上头不住嘴,下面不歇腿,风里雨里奔波劳碌,其直接后果是人越来越瘦,饭量越来越大,肠子就没有填满的时候。   一次,马三立演出完了,来到天津“文利食品店”买糖炒栗子。马三立微笑着跟店员打招呼:“辛苦了,您给我称一斤栗子。”那男店员嘻皮笑脸地说:“三立,来一段儿吧?”说这话对演员是非常不尊重的。马三立没有言语。那个店员继续说:“来一段儿,来一段儿。”马三立说:“我买一斤栗子给我称,爱听我的相声打票上戏院听去。”那店员说:“我哪有那么大功夫?还买票?你先给我来一段儿。”马三立耐着性子说:“在哪儿给你来一段儿?”那店员撇着嘴说:“在这来呗,说一段儿卖你栗子,捡大个儿的给你。”马三立也不发火,对他说:“你非让我在这给你说一段儿?我的相声可有价儿,那我可开始演啦。”那店员一眯眼,说:“来呗。”马三立当真地在食品店里说开了相声,来买东西的人都站在那听相声,就连马路上的行人也挤进来要听相声,食品店一会儿就挤满了人,那个店员拦都拦不住了。这时,掌柜进来了,他对马三立说:“马老板,您怎么在这儿演开相声了?”马三立这才停止了表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掌柜气得脸都白了,对马三立又是作揖又是赔不是,还说要把那个男店员赶走。那个店员带着哭腔给马三立作揖:“马老板,我对不起您啦!您快替我说说情吧!”马三立是个心肠软的人,就一再替店员向掌柜的求情。掌柜的看在马三立的面子上,这才答应了。那个店员急忙称了1斤栗子给马三立。马三立把钱放在柜台上,掌柜的说什么也不收。马三立说:“你们是买卖生意,咱公事公办。”掌柜的和店员送马三立出门,马三立转身对那个店员说:“对了,你听相声可还没给钱呢!”那个店员臊了个大红脸,忙说:“马老板,我服您了。”   一个“包袱”装下   整个北京城   1948年春,马三立回到北平,应了两处活计,分别在王府井凤凰厅茶社演出和在华声电台说相声兼报广告。这时,“马派”独有的段子已深入人心,《开粥厂》里的“马善人”成了他的昵称。听众纷纷给电台写信、打电话,点播“马善人”的节目。在舞台上,日益走红的马三立颇有自知之明地表示:“听众们没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很难猜想我是什么模样。当然,您看了我的相貌后,深表遗憾,这不能怪我,我自己也不愿长成这样……”观众情绪高涨,一传十、十传百,说:“看马三立的长相比听他的相声还逗!”   北平和平解放后,忽然传开一则新闻——马三立要结婚了!而且还是他本人通过华声电台公开广播的。不少熟悉他的人十分纳闷,马三立早有家室,而且有了不少的儿女,怎么又要“新婚”?莫非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再一听,女方是和马三立同在电台演出的梅花大鼓女艺人花小宝,本名史文秀,芳龄20多岁,容颜秀丽,出名的标致人物。听说他们平时关系就不错,花小宝演唱时,马三立有时还在旁边乱击几下鼓键,瞎起哄。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马三立却依然在电台里说:“各位听众,各位同志,各位朋友,我和花小宝自由恋爱多年,决定正式结为夫妻,组成幸福家庭。如今万事俱备,都准备齐了,就是没房。朋友们都知道,我一直在电台后院那间小屋里凑合,一个人忍着好说,燕尔新婚可不行,总得有间正式房子不是?这房子不能远了,就得在椿树胡同一带,图个往电台上班方便;房钱还不能太贵,我穷,虽然说花小宝有钱,可她账目挺清楚,房钱得两个人均摊,我那一半儿找谁要去?……有合适的房子您给留神寻摸着,我这儿提前道谢了!”   就这么着,马三立每天借着说相声广播一遍,为他捧哏的东北相声演员张庆森在旁边帮腔、吆喝,消息不胫而走。喜爱马三立的老听众、观众纷纷寄来贺信,上书“天配良缘”、“天作之合”等喜庆话,马三立总是及时送交花小宝拆阅,花小宝总要粉面含羞笑上一阵。   几天后,来信介绍房子十六七处,均离椿树胡同不远,而且价格低廉。马三立相中了史家胡同49号的一套里外间,房东极为仗义地表示:“您住,房钱好说,不论外边怎么涨,我都光要您一袋白面钱,还不行吗?”   搬家那天,张庆森夫妇也来了,大家肩扛手抬忙活了一天。傍晚,张庆森夫妇留下,马三立要走,房东急了:“不是您结婚呀,要知道这样,我们腾房子干吗?”马三立连忙深施一礼,言词恳切地说:“得了,您就当帮我,行吗?他们两口子从东北来投奔我,在北京没家没业,原来住在凤凰厅楼上,现在那儿租给仓库了,他们成了牛郎织女,总得有个窝儿相会是不是?我想帮朋友,没别的能耐,就会编相声——把自己也编进去了,您要怪罪,我这儿给您……”说着就要屈膝施礼,房东一肚子哭笑不得赶紧搀住了。   转天,马三立、花小宝在广播中郑重宣布“解除婚约”,向广大听众致以衷心的谢意和歉意,并请各方谅解云云。两个小时以后,就有人给电台打来电话,说:“‘马善人’,你这个‘包袱’不小,把一整座北京城都‘装’进去了!”   马三立把幽默、风趣、仁爱的魅力慷慨地撒向社会各方,他名气大却从不端架子,不露锋芒,偶尔在机敏、狡黠的微笑中还透出一丝无奈。在他身上,幽默与文静、活泼与平和、敏锐与敦厚交织在一起。   奥运想举重的老人   难言“告别观众”   起初,马三立是“单干户”,单干时都是人家来找就去给说一段。尽管单干挣得多,但他还是想“入队”。1953年1月,马三立这个曲艺“个体户”加入了正式成立的广播曲艺团。马老自有个人的道理:“这就有组织了,解放前挣得多点,可受气、受欺负,人家拿你不当人当玩意儿,一叫就叫‘那什么玩意儿给说点玩意儿来’。解放后呢叫文艺工作者,演新节目,自己编新节目,《买猴》那段相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编出来的。因为这段相声我还被打成‘右派’,就像我的名字,我被打倒3次,又立起来3次。”   其实,最让他引为骄傲的是他曾给毛泽东主席演过的那段《买猴》。1956年1月12日,毛主席听完他的相声后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说:“买猴子,买猴子。”还提醒他:“你太瘦了,把身体搞好一点嘛!”在同年的国庆招待晚会上,马三立又把《买猴》这个节目表演给周恩来总理。后来,马三立每当最艰难的时刻,总会想到能有机会为毛主席、周总理演出,当个相声演员值了!   1952年,马三立主动报名参加抗美援朝慰问团。那是相声演员常宝坤在朝鲜前线刚刚牺牲后,马三立作出的选择。在坑道里、山坡上,在敌人的炮火声中,马三立的相声给战士们带来了欢笑。事过多年,当年的志愿军战士还珍藏着马三立的剧照。   1984年,马三立入党了。这是他很久以来的追求,古稀之年他终成所愿。他一向关心国家大事,北京申奥成功,老人激动得半宿没睡,还打趣说要保养好身体到奥运赛场去举重。   说起马三立的名字,他说:“古书曰:君子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我希望我这一生永远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终其一生,他做到了。马三立把为观众演出看成是天大的事,为此他一生都把观众视为衣食父母。他常说:“人家买票看我们的表演是对我们的抬爱,他们懂相声、爱相声,我们不能骗观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财富,马三立的财富就是观众。每一次演出,他从来都是认认真真的,一丝不苟,用马老的话说,“我们必须用心对待观众,观众是水,我们是条小鱼,没有了水,小鱼就没戏了。”大师虽离去,但他的做人之道以及对艺术的不懈追求却永留人间。   20世纪60年代,曾经有一个小伙子,总等马三立每次演完了夜场回家,就在后面跟梢,直到他推开家门才悄然离去。难道是个坏人?一时间马三立惴惴不安。等马三立终于鼓起勇气询问小伙子的用意,他支吾半天才说:“我就爱听您的相声……您这么瘦,又挨过整,我怕有人在路上欺负您,所以每天晚上护送您回家,没有别的意思……”这就是马三立和观众让人不胜感慨唏嘘的感情。   人们大多通过马三立的相声知道马老是位幽默的艺术大师,然而他内心还装着众多鳏寡孤独的老人们。几年前,马三立老人的身体状况欠佳,在医务人员和亲朋的精心照料下,在老人豁达人生观的坚强支撑下,他多次战胜病魔。在此期间,他依然不顾身体不适,为相声的后继事业及社会公益事业奔忙。马老的小儿子马志良说:“我父亲在1995年天津市政协九届二次会议上,就提出希望全社会都来关心老年人,呼吁尽快兴建高质量的老年公寓。他联系自己的实际情况,深有感触,如今老年人不再愁吃穿,儿女们虽然孝顺,但都上班,白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人就怕寂寞。我为了实现父亲的夙愿,辞职兴办起了马三立老人园,接纳了许多老人们……”马老与这些老人们相处得像一家人,逢年过节马老与大家一起联欢娱乐,时常给大伙儿说几个小段,让那里的老人感到生活的乐趣,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   马志良透露,马三立从艺80周年暨告别舞台晚会谢幕的当天晚上,马老是既高兴又难过,一夜辗转难眠,高兴的是观众在他暂别舞台多年后没有忘记他,难过的是他却要从此告别观众了。那一段时间,马三立对“告别观众”这种提法非常抵触难以接受,对于马三立来说,告别观众是残酷的,也许惟有辞世,才能让他心平气和地永远“告别”。   不足100斤的身体   全给了相声   马三立无疑是属于相声的,单是他那相貌就会让人联想到相声——瘦削的身材,自称体重从来没超过100斤,浓密的头发永远梳成“中分”,与细小的眼睛相配的是一对大耳朵,一张嘴“包袱”滔滔不绝,由不得你不乐。80年的舞台生活,中国能有几个?世界能有几个?   有人说,当幽默成为一桩事业的时候,它其实是最严肃的,而当它达到某种极致,与幽默家融为一体时,又常常会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流淌出来,给幽默家自己和他人带来轻松与愉悦。他的相貌、身材及他的智慧、才气和想象力,天生就是一个说相声的料,什么话到他嘴里一说,那就成了“包袱”,让人发笑且回味无穷。别看老人在台上就像聊家常,有时还免不了絮叨两句,其实那正是他的风格。每一句都没有废话,一个停顿、一个气口,都有讲究,铺平垫稳,才有耐人回味的笑料。   听马老的相声,你会不由得想到你身边的人。在马老的相声里,仿佛都有他们的影子。马老的相声一般没有“重大题材”,反映的多是老百姓的生活,是他们零零碎碎的锁事。他曾说的那段脍炙人口的相声《买猴》,讲的就是一个“马大哈”如何把别人要买的“猴牌”肥皂,误买成3只猴子的故事,令人捧腹不止。他的《吃元宵》《相面》等作品同样刻画的也是老百姓的生活趣事。正是在这一件件看似平凡的小故事中,为人们揭示了生活的情趣与艺术,催人思考,令人回味。   在相声界有一句俗话:“谁不学马三立谁不会说相声,谁学会了马三立谁说不好相声。”说的是马三立自成一家的表演风格。也有人说,与马三立交谈,说几句话就是相声,他的相声就是生活,他的生活就是相声,这就是大师的境界。马三立的幽默是那种慢悠悠的,但能回味很久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冒出个“彩儿”,他总能把话圆到说相声上,就像有个相声里要求最后归到“实现四化”上一样,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真正关心老百姓的生活和喜怒哀乐是马三立平易之风的根源和精髓,在马三立的相声中处处渗透着生活的芳香。正是建立在生活的基础上,马三立的相声往往在平淡之中显奇谲,在观众不知不觉中甩出包袱,出乎意料之外又存于情理之中,形成了典型的“马派”相声“蔫逗”风格。   马三立的天赋条件好,这是硬件,好学上进是马老的软件,即使到了老年他仍孜孜不倦。多年来马三立已经养成读书看报、翻字典的习惯,使他的文学水平不断提高,而且扩大了知识面和信息源,激发了创作灵感。马老那段脍炙人口的相声《追》,就是读天津《今晚报》上一段小幽默后受到启发创作出来的。他说过,相声的内容一定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相声顾名思义就是“相”与“声”,演员千万不可靠扮怪相、出怪声来逗观众乐,而要追求那种能够令人回味无穷的作品,才能起到教育人、启发人们思考的作用。   马三立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年龄虽然大了,但思想却没有熄火,他思维很敏捷,时刻不忘制造“包袱”,相声艺术已经和他的人生融为一体了。马老72岁那年,还在长安剧院演出。他说:“我叫马三立,今年七十二,明年是终点站。”老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从不忌讳谈辞世。   心中的最痛是对不起老伴   其实,在一生当中,马三立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老伴甄惠敏。甄惠敏是个穷人家的女孩,很老实,也很勤快,1934年嫁到马家,那年马三立20岁。甄惠敏跟着马三立福没有享上,罪倒受了不少,伴着马三立走过了半个世纪不寻常的日子,但从不抱怨、不叫苦,在最艰苦的日子里为丈夫赡养老人、带大孩子。在她晚年,几次因为身体虚弱,突然晕倒,也从未告诉过马三立,她怕影响了丈夫的演出。当苦去甜来安定的好日子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却垮了下来,心脏病严重地威胁着她的生命。   1984年3月11日晚,马三立有演出,可老伴甄惠敏因为病危已住进了医院。这位以播洒欢笑为天职的幽默大师,经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感情煎熬,拒绝了领导与同仁的劝阻,在急救室忍痛离开了与他相依为命几十个春秋的老伴儿,义无反顾地赶去了剧场。他要强压下痛苦,还要为不知情的观众编织欢乐。   在天津市第一工人文化宫的后台,往日有说有笑的曲艺演员们,不知为什么都耷拉着嘴角。年逾古稀的马三立敏锐地觉察出来了,他思索片刻抖了个“包袱”:“怎么茬儿?一个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人家不知道还以为给我守灵呢!差奏哀乐了吧?”一句话把后台的人都给逗乐了。   他的搭档王凤山道:“三叔,咱们今天改快活儿吧?”“为嘛?”“我是怕您……”“不能改。报纸上广告都登出来了:‘马三立、王凤山合说《开粥厂》’。观众们大老远往这奔,就为了听咱这段子,到时候把活儿改了?不成!不能改!”“大家的一片盛情,我心领了,可节目不能动。放心,我顶得住!”马三立双手作揖冲大伙儿说道。   马三立上场了,观众掌声四起。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知是对观众们表示感激,还是对老伴歉疚的眷恋,他哭了。但立刻扭过身去,悄悄地抹去腮边的泪水,没有让观众发现,然后急走几步,来到台口,抱拳拱手,开始了演出。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开粥厂》刚刚结束,观众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马三立二话没说,又继续说下去,一直演了40分钟。下台后,他急忙脱下大褂,脸都没顾上洗,登上车直奔医院。   老伴像是在专门等候几十年相濡以沫的马三立演出归来,弥留之际强忍痛苦,要最后看一眼瘦骨嶙峋的男人。马三立站在病床前,声声呼喊着“惠敏”。老伴强睁开昏暗无神的双眼,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笑靥,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对丈夫人生历程的首肯与褒奖,也像是表达自己一生无怨无悔的满足。她呼出最后一口气,轻阖双目,永远停住了呼吸。   马三立生前在老伴的墓碑旁出人意料地为自己立了一块“马三立之墓”的墓碑,郑重地戴上伊斯兰“拜帽”,坐在两块墓碑中间,拍下一张照片,在背面亲手写下:“老伴周年祭日,我在坟前怀念。”从此以后,每当老伴的忌日,马三立都整天把自己“锁”在屋里,仔细回味二人共同度过的既困苦又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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