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15第7卷 第2期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SHAANXI RTVU JOURNAL
Jun15,2005
Vol.7 No.2
【教学研究】
神话比较:古代中西方思维之异同
马玉琛
(西安财经学院文学艺术系,陕西 西安 710061)
[摘 要]本文对上古中西方神话传说中关于世界的创造,关于人的创造,关于过程和结局等内容进行了极其认真的比较,在比较中寻找和发掘中西方原始初民思维形式的共同点和不同点,以及这些不同点对后世中西方诸民族思维形式的影响。
[关键词]神话比较;上古中西方先民;思维异同
[中图分类号] I276.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649(2005)02—0080—04
人类最初流传和记载下来的文明中古神话占有重要的地位。古神话作为文明源泉的象征,又折射出人类初年的历史。一切神话,皆是原始初民“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而创作出来的。中国古神话,集中华先民生活、劳作、创造之智慧,开东方文化之先河,这一点是无容置疑的。以希腊神话为主体的古西方神话,包括希伯来神话,又集西方先民生活、劳作、创造之智慧,开西方文化之先河。双河并流,历史繁衍,终于构成了悠久而灿烂的东西方两大文明系列,由于地域以及人身的差异,使得东西方两大文明之间,既有相似之处,更有相异之处。
先看关于世界的创造。
希腊神话认为,宇宙最初是一个大混沌,天和地混杂在一起,呈现一种杂乱无章的状态,各自都向着自己的方向运动。后来这个大混沌逐渐分开,沉重的部分聚积在一起,成了土地,轻一点的飞上去,成为天空,二者中间是空气,地下有一个黑暗的深渊叫做塔尔洛斯的是阴府。在天空上日月星辰一一出现,地面上陆地与海分开,雨落下,河流从山上流下来,草木生长,整体形状象一个大圆球。
后来混沌中又生出天神和地母,二者生出一大
群儿女,神便有了家族。几经争斗,宙斯成为万神之王。其兄弟姐妹分别得以册封。这些神能按其技能创造世界。阿特拉斯国王因拒绝珀尔修斯住一宿的要求,而被珀尔修斯出示墨杜萨(谁看见她都会变成石头)的头颅,国王即刻变成了石头。巨大的身躯变成一座山,须发变成广阔的森林,双肩双手和骨灰变成山脊,头变成云高入层的山峰。……诸如此类,为数不少。
《圣经·创世纪》记载,起初上帝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上帝分别在六日内创造了白昼、黑夜、空气、天、陆地、海洋、植物、日月星辰、动物和人。这些记载,明显地带有希伯莱神话的痕迹。
中国神话同样载有盘古开天地的形象故事。“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避,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一引《三五历经》)“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两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
[收稿日期]2005-02-28
[作者简介]马玉琛(1956- ),西安市高陵县人,副教授,作家。
氓。”(清马马肃)《绎史》卷一引《五运历年记》)
诸如盘古垂死化身的神话,在世界上许多古老民族的开天辟地神话中,多有所在。印度神话中,自在以头为天,足为地,目为日月,腹为虚空,发为草木,流泪为河,聚骨为山,大小便利为海。北欧神话也载有,奥定杀霜巨人伊麦,以其肉造成土地,血造成海,骨髓造成山,牙齿造成崖石,头发造成树木花草与一切菜蔬,髑髅造成天,脑子造成云。等等。
实在难以想象,在远古代,人种有别,语言不同,地域相异,路远山高,音信不通,但初民们对于世界诞生的思维,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他们用几乎相同的思维方式解释着世界的诞生和构成。对原始初民而言,世界本身是神秘得异乎寻常的。让因为“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小说史略》)
用现代眼光去看待上面所引神话,可以见出,在原始初民周围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可见可触而按其自身规律变化的宏观世界;一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世界。后者以一种神秘的巨大力量操纵着前者。原始初民幻想出这种假设,又不可能科学而准确地弄清楚二者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更看重后者,有时还以后者取代前者,而对后者的幻想,又实在是超自然超逻辑而且神秘独特的。这一点正显示了原始初民思维中想象的丰富性、天真烂漫性和极端幼稚性。这一思想特征,其表现在关于世界的创造方面,中西方似无明显差别。
再看关于人的创造。
希腊神话:先觉者普罗密修斯知道天神的种子隐藏在泥土里,便以河水润湿泥土,以神氏的形象捏塑出人来,并从各种动物的心摄取善和恶,将其封闭在人的胸膛里。智慧女神雅典娜,惊奇于这些创造物,就把灵魂和神圣的呼吸吹送给这些生物。普罗密修斯还教人类观星象、计算、用符号交换思想,训牲造船,调药医病、勘探矿石等一切生存方式。但由于潘多拉打开灾难之盒,并且把希望关在盒内,人类又不得不开始经历诸多苦难。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利翁因用人肉宴客而触怒宙斯,宙斯发洪水淹没世界,唯有丢卡利翁和妻子得以逃生。洪水退后,夫妇俩感到孤独和凄凉,去求女神忒弥斯,
神启示他们:“蒙着你们的头,解开你们身上的衣服,把你们的母亲的骨骼掷到你们的后面。”好久,他们才悟出:“大地便是我们的母亲,她的骨骼便是石头。”他们以神的启示去劳作,奇迹顿时出现了:石头不再是坚硬易碎。因了神的帮助,使得男人投掷的石头变成男人,女人投掷的石头变成女人。
《圣经·创世纪》载:上帝是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他就成了有灵的人,名叫亚当。又取下他一条肋骨,造成一个女人,叫夏娃。二人因为偷吃禁果,夏娃被上帝判罚受怀胎和分娩的痛苦,恋慕丈夫,受丈夫管辖。亚当被判罚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你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土。
中国古神话:“俗说天地开辟,未存人民,女娲为人”
(宋李日方等撰《太平御览》)。壮族民间有
神来创造世界,仍然是当时条件下最合理的解释。搏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鲁迅《中国《洪水淹天的故事》,描述伏羲种雷公牙生一葫芦,
并以葫芦和妹妹女娲躲过漫天洪水,水退后结婚,生一怪物:磨刀石。夫妻生气打碎磨刀石,从山上撒下,跌在河里的成了鱼、虾;跌在山上的,变成鸟、兽;跌在村子里的,变成老百姓。从此,天下又有了人和生物了。
北美印第安人神话:地开创者用暗红色的泥土掺和了水,做成男女两个人像,再用脂木烧锻使他们都活了起来,以此繁衍开来。
从以上几则神话看,原始初民的思维形式和内容,在关于人的创造方面,似乎又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东方先民是神用泥土捏塑的,西方先民也是上帝用泥土捏塑的,而女娲伏羲兄妹俩躲洪水生人类的传说与丢卡利翁和妻子皮拉躲洪水造人类的故事简直相象得就象一回事。是的,神是原始初民的想象,人造了神,反过来,神又以自己的形象为模式而造了人。原始初民的思维形式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循环,这一点,古中西方是相同的。
若对神话创作及神话本身细加考察,就会发现,中西方思维形式及重心已经出现差异。神话本身最起码反映出这样的事实。女蜗搏黄土作人,女蜗伏羲再生人及其他生物,都是在叙述创造人这件事本身,而未对思维深度大加发掘。而西方神话正是注重了这一点。普罗密修斯欲教给人一切生存方式,这方式自然是一切有收获的劳动。丢卡利翁和皮拉丢石头为人本身就是一种艰苦的劳动。这则神话的
意义在结尾又直接道出:“人类并不否认他们的起源。这是一种勤劳刻苦的人民。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造成他们的物质。”造成他们的物质其实并不是石头,而是掷石头,掷石头是劳动。亚当被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归土。宗教的这种人生来受罪观,依然包含着这一至理:劳动。西方关于人之创造的神话本身包含和揭示的,正是初民创作时对于自然神和人类自身的这一点,难道不是恩格斯劳动创造人类的著名论断的最早策源地吗?中国初民在关于人的神话创作中,思维形式和内涵稍逊于西方初民,实在可惜。
按思维特征划分,人类思维主要有感性的和理性的两大类。而感性向理性的推演,正是思维的进步。古神话中的早期神话,一般偏重于感性和幻想,而后期,则开始向理性过渡,到英雄传说时代,理性思维已经基本形成。既然这是一种方向,就应在古神话中寻找其胚芽。我们可以将理性思维中的因果律的运用及运用的正确程度,作为预测原始初民
中国古神话中,早期神话对因果律的运用一点也不输于西方神话。如果说“夸父逐日”中对夸父逐日的原因及动机揭示得不够,对促进夸父逐日的力量描绘得不够,对逐日的曲折经过渲染得不够,从而削弱了夸父逐日渴死半道的悲剧意义和象征意义的话,那末,这种情形到了羿射九日之中就大为改观。“十日并出,流金砾石”,“焦禾稼、杀草木,民无所食。”是羿射日的直接原因,因为原因描述丰实,羿再仰天控弦,连射九日,就充满力量感,令人信服并身心痛快。此外,炎帝之女女娃游东海溺而不返,变为精卫,衔木填海的神话和《蚕马》等神话,对因果律的运用,都非常出色。这一思维特征,中西方处于并驾齐驱的地位。在理性思维的萌芽期,中西方思维的主要区别,在于对过程和结果之关系的处理上。
从现代思维的角度看,过程和结果,是事物发展变化的两个阶段和样式。通常,人们关注结果的成份多,关注过程的成份少。宗教认为,人的躯体是世界的匆匆过客,人在尘世生活只不过是到达彼岸和永恒的必经之路,它本身并无价值和意义。即人之所以顽强生活,就是为未来的光辉所照耀和鼓
舞。信念产生的力量是巨大的,其本质意义和价值是不可置疑的。但是物极必反,过于强调光明的结果,而把未来设置得太高太远,往往会使人觉得希望虚无飘渺,终极目标不可企及。奋斗一生,一无所获,此念一生,情绪骤变,如皮球泄气,生命的支撑点垮于一旦,人即刻变得颓废无比,觉得活着没有半点意思。这时候,生命之烛恐怕连最后一星火花也不再爆出,就长恨而熄。这就要求人们关注其实,生活的丰富正是千姿百态的过程所构成的。生命对于悲愤和欢乐的美的体验,也应该在过程之中。谁自觉认识并注重这一点,谁就更接近现代文明。谁最早关注这一点,谁就给现代文明的形成以推动力。
古神话中,过程一般包括两种形式,一种是事件本身的形式,一种是事件与事件之间环环相扣,连绵不断的形式。
事件本身的形式:西绪福斯因欺诈行为被罚在地府里永无休止地推石头上山;坦塔罗斯因杀儿子天,而且巨石悬于头顶,永久威胁着要将他压成粉碎。阿特拉永久的背负着苍天;普罗密修斯因为人类盗火而被吊在高加索山上,让鹰鹫永远啄食缺而复原的肝脏。中国古神话载:“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学仙有过,谪令伐树。”(唐段成式《西阳杂俎·大咫》)
五则神话中,四则归希腊神话,一则为中国古神话。西绪福斯的欺骗行为是原因,被罚是结果;坦塔罗斯杀儿子款待神是原因,被罚是结果;阿特拉向往自由,却被永久束缚着;普罗密修斯盗火是原因,被罚是结果;吴刚学仙有过是原因,被罚是结果。从原因的意义看,西绪福斯和坦塔罗斯是恶人,被罚罪有应得。阿特拉向往自由,是她的天性,但自由又必须是有限制的,受束缚的。普罗密修斯是先觉,他知道宙斯会罚他,但还是要盗火于人类,他是自觉受难者,其原因的意义对神格的塑造是极为重要的。四种原因,皆与人或教人有关。而吴刚被罚的原因是学仙有过,什么过?没有交待,原因本身的意义与人的关系不大。从五种判罚的形式看,五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无穷无尽循环不断的过程。罚能提供丰富的内含。现今注重过程的西方人认为西
思考,这思考已经达到了劳动和生存的相当深度。过程。结果的光辉诱人,过程本身也是一种欢乐。
思维发展方向的武器,也作为一个基本的衡量标准。被打入地狱的湖心,渴时就水水退,饥时摘实实上
使革命者,生存和奋斗的信念,便是光明的未来。是结果,而结果却是没有完结的过程。每个过程本
绪福斯在推石头上上下下的过程中体验到了无穷的欢乐,这就是过程的意义和特异性。前四人都在为己为人受难,距人很近,神性和人性很好通融,对现代思维影响很大。吴刚被罚原因的意义不明显,让人觉得力量不够,故而至今仍是月宫里一则美丽的神话。一现实,一空幻,中西方思维在此已开始有了明显的区别。
事件与事件之间环环相扣、连绵不断的形式是,一件事可以构成永久的循环过程,一件事也可以不构成永久的循环过程,这是由事件和思维双方面来决定的。但许多事件前因后果又前因后果地联系一起,便能构成一定时间段的循环过程。这与一件事情的永久循环过程的本质意义是基本相同的。
伊阿宋跟杀死自己父亲的叔父要王位,叔父却要他到科尔喀斯取回金羊毛,作为交换条件。伊阿过程。每个过程,创作者都设计得很精心,描绘得很详尽。
用现代思维来体察这则传说的象征意义:获取金羊毛可以看作是生命的理想,也可称为生命的终极目的。因为金羊毛可以换取王位。取得金羊毛的过程是生命价值的实现。“寻求的光荣是属于你的。”思维关注这个过程,过程即变得曲折复杂,曲折复杂又诱发思维,给思维提供驰骋之地。
俄狄浦斯在忒拜城,一边是斯芬克斯在以隐谜难人而且食人,一边是新国王在号召:无论谁斩除这个妖怪,就可以获得王国并娶他的姊姊为妻。危险和锦标双双向他挑战。悲剧在这里,生命的价值也在这里。价值的本质是斩除恶怪,拯救忒拜城无结果他解开隐谜,斯芬克斯跳崖摔死,他做了国王,娶了王后(自己的母亲)并生了四个孩子。神谕应验了。他当了父亲同时又有了兄弟姐妹。跟着要付出的代价是,瘟疫蔓延,人民重又陷入灾难。创作者的思维形式是,俄狄浦斯本来是为了救治人民,却又使人民陷入新的灾难,又一个循环出现,上一环是下一环的导因,两环都在实现他的英雄人格。
至此,过程的思维不光灌注在创作方法上,而且灌注在人物(神物)的生命和信念里。要实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须高度重视过程,并努力去实施。过程就是绊鞋上的尘土,剑锋上的血迹,就是
青春时代的驾车竞赛。这可以看作过程思维的终极目的。这一思维优势,为后来西方现代思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回视中国古神话,是什么样的情形。“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原本数个极有特色的过程,却廖廖三十余字,概括而尽。会有人说,这是中国古文字简约的缘故。其实不然,因为在这个过程之后又有近五十字的结果,全部描绘补天之后的结局。结局之后,还有一段文字曰:“考其功烈,上际九大,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熏万物,乘雷车,服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罗图,络黄云,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遥,道鬼神,登九无,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视之下。然而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汉刘安余言。可见,思维重心在颂扬而不在过程。这是希腊神话极少有的东西。这不光使中国古神话失去变幻丰富的魅力,还从思维形式上为后代中国人爱唱颂歌开凿了渠道。真是不幸得很。
禹治洪水,有许多奇迹般的过程。其中“导川夷岳”,开凿龙门的堙塞疏导之法,对后代人的生存以及对自然的认识,都有极好的作用。但各过程之间缺乏因果性。而治水的主体,还是依靠神功。息壤填渊,神龙画地,玄龟负泥,擒压水怪等等,最后之最后,禹得伏羲玉简方治水成功。不寻求更复杂的过程和更切合实际的过程,只求尚方宝剑解决问题,是中国思维独享的专利。这种思维形式无疑具有极多的消极因素。影响到后来的中国小说和戏必有神灵或者鬼魂出现,方得结局。或如封建社会的圣旨一到,万事皆了。这对思维的开拓进步,合理发展,实在是有害无益的。
纵观所列所析,已见出在古神话的发展演化过程中,中西方思维已分道扬镳,年深日久,构成各自的系列和特色,寻找差异,以求互补,各自完善,共同进步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因为我们处于开放的社会开放的时代,我们国家也正施行着开放的政策。
[责任编辑 王爱萍]
宋取金羊毛的冒险经历,正是一个又一个关联着的《淮南子·览冥篇》)一派富丽堂皇,溢美之词,达百
辜的人民,同时,也通过此完成英雄人格的塑造。剧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凡是无法解决的矛盾冲突,
2005-06-15第7卷 第2期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SHAANXI RTVU JOURNAL
Jun15,2005
Vol.7 No.2
【教学研究】
神话比较:古代中西方思维之异同
马玉琛
(西安财经学院文学艺术系,陕西 西安 710061)
[摘 要]本文对上古中西方神话传说中关于世界的创造,关于人的创造,关于过程和结局等内容进行了极其认真的比较,在比较中寻找和发掘中西方原始初民思维形式的共同点和不同点,以及这些不同点对后世中西方诸民族思维形式的影响。
[关键词]神话比较;上古中西方先民;思维异同
[中图分类号] I276.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4649(2005)02—0080—04
人类最初流传和记载下来的文明中古神话占有重要的地位。古神话作为文明源泉的象征,又折射出人类初年的历史。一切神话,皆是原始初民“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而创作出来的。中国古神话,集中华先民生活、劳作、创造之智慧,开东方文化之先河,这一点是无容置疑的。以希腊神话为主体的古西方神话,包括希伯来神话,又集西方先民生活、劳作、创造之智慧,开西方文化之先河。双河并流,历史繁衍,终于构成了悠久而灿烂的东西方两大文明系列,由于地域以及人身的差异,使得东西方两大文明之间,既有相似之处,更有相异之处。
先看关于世界的创造。
希腊神话认为,宇宙最初是一个大混沌,天和地混杂在一起,呈现一种杂乱无章的状态,各自都向着自己的方向运动。后来这个大混沌逐渐分开,沉重的部分聚积在一起,成了土地,轻一点的飞上去,成为天空,二者中间是空气,地下有一个黑暗的深渊叫做塔尔洛斯的是阴府。在天空上日月星辰一一出现,地面上陆地与海分开,雨落下,河流从山上流下来,草木生长,整体形状象一个大圆球。
后来混沌中又生出天神和地母,二者生出一大
群儿女,神便有了家族。几经争斗,宙斯成为万神之王。其兄弟姐妹分别得以册封。这些神能按其技能创造世界。阿特拉斯国王因拒绝珀尔修斯住一宿的要求,而被珀尔修斯出示墨杜萨(谁看见她都会变成石头)的头颅,国王即刻变成了石头。巨大的身躯变成一座山,须发变成广阔的森林,双肩双手和骨灰变成山脊,头变成云高入层的山峰。……诸如此类,为数不少。
《圣经·创世纪》记载,起初上帝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上帝分别在六日内创造了白昼、黑夜、空气、天、陆地、海洋、植物、日月星辰、动物和人。这些记载,明显地带有希伯莱神话的痕迹。
中国神话同样载有盘古开天地的形象故事。“天地浑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避,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后乃有三皇。”(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一引《三五历经》)“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两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
[收稿日期]2005-02-28
[作者简介]马玉琛(1956- ),西安市高陵县人,副教授,作家。
氓。”(清马马肃)《绎史》卷一引《五运历年记》)
诸如盘古垂死化身的神话,在世界上许多古老民族的开天辟地神话中,多有所在。印度神话中,自在以头为天,足为地,目为日月,腹为虚空,发为草木,流泪为河,聚骨为山,大小便利为海。北欧神话也载有,奥定杀霜巨人伊麦,以其肉造成土地,血造成海,骨髓造成山,牙齿造成崖石,头发造成树木花草与一切菜蔬,髑髅造成天,脑子造成云。等等。
实在难以想象,在远古代,人种有别,语言不同,地域相异,路远山高,音信不通,但初民们对于世界诞生的思维,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他们用几乎相同的思维方式解释着世界的诞生和构成。对原始初民而言,世界本身是神秘得异乎寻常的。让因为“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人小说史略》)
用现代眼光去看待上面所引神话,可以见出,在原始初民周围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可见可触而按其自身规律变化的宏观世界;一个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世界。后者以一种神秘的巨大力量操纵着前者。原始初民幻想出这种假设,又不可能科学而准确地弄清楚二者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更看重后者,有时还以后者取代前者,而对后者的幻想,又实在是超自然超逻辑而且神秘独特的。这一点正显示了原始初民思维中想象的丰富性、天真烂漫性和极端幼稚性。这一思想特征,其表现在关于世界的创造方面,中西方似无明显差别。
再看关于人的创造。
希腊神话:先觉者普罗密修斯知道天神的种子隐藏在泥土里,便以河水润湿泥土,以神氏的形象捏塑出人来,并从各种动物的心摄取善和恶,将其封闭在人的胸膛里。智慧女神雅典娜,惊奇于这些创造物,就把灵魂和神圣的呼吸吹送给这些生物。普罗密修斯还教人类观星象、计算、用符号交换思想,训牲造船,调药医病、勘探矿石等一切生存方式。但由于潘多拉打开灾难之盒,并且把希望关在盒内,人类又不得不开始经历诸多苦难。阿耳卡狄亚国王吕卡利翁因用人肉宴客而触怒宙斯,宙斯发洪水淹没世界,唯有丢卡利翁和妻子得以逃生。洪水退后,夫妇俩感到孤独和凄凉,去求女神忒弥斯,
神启示他们:“蒙着你们的头,解开你们身上的衣服,把你们的母亲的骨骼掷到你们的后面。”好久,他们才悟出:“大地便是我们的母亲,她的骨骼便是石头。”他们以神的启示去劳作,奇迹顿时出现了:石头不再是坚硬易碎。因了神的帮助,使得男人投掷的石头变成男人,女人投掷的石头变成女人。
《圣经·创世纪》载:上帝是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他就成了有灵的人,名叫亚当。又取下他一条肋骨,造成一个女人,叫夏娃。二人因为偷吃禁果,夏娃被上帝判罚受怀胎和分娩的痛苦,恋慕丈夫,受丈夫管辖。亚当被判罚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你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土。
中国古神话:“俗说天地开辟,未存人民,女娲为人”
(宋李日方等撰《太平御览》)。壮族民间有
神来创造世界,仍然是当时条件下最合理的解释。搏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鲁迅《中国《洪水淹天的故事》,描述伏羲种雷公牙生一葫芦,
并以葫芦和妹妹女娲躲过漫天洪水,水退后结婚,生一怪物:磨刀石。夫妻生气打碎磨刀石,从山上撒下,跌在河里的成了鱼、虾;跌在山上的,变成鸟、兽;跌在村子里的,变成老百姓。从此,天下又有了人和生物了。
北美印第安人神话:地开创者用暗红色的泥土掺和了水,做成男女两个人像,再用脂木烧锻使他们都活了起来,以此繁衍开来。
从以上几则神话看,原始初民的思维形式和内容,在关于人的创造方面,似乎又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东方先民是神用泥土捏塑的,西方先民也是上帝用泥土捏塑的,而女娲伏羲兄妹俩躲洪水生人类的传说与丢卡利翁和妻子皮拉躲洪水造人类的故事简直相象得就象一回事。是的,神是原始初民的想象,人造了神,反过来,神又以自己的形象为模式而造了人。原始初民的思维形式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循环,这一点,古中西方是相同的。
若对神话创作及神话本身细加考察,就会发现,中西方思维形式及重心已经出现差异。神话本身最起码反映出这样的事实。女蜗搏黄土作人,女蜗伏羲再生人及其他生物,都是在叙述创造人这件事本身,而未对思维深度大加发掘。而西方神话正是注重了这一点。普罗密修斯欲教给人一切生存方式,这方式自然是一切有收获的劳动。丢卡利翁和皮拉丢石头为人本身就是一种艰苦的劳动。这则神话的
意义在结尾又直接道出:“人类并不否认他们的起源。这是一种勤劳刻苦的人民。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造成他们的物质。”造成他们的物质其实并不是石头,而是掷石头,掷石头是劳动。亚当被终身劳苦,才能从地里得吃的,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归土。宗教的这种人生来受罪观,依然包含着这一至理:劳动。西方关于人之创造的神话本身包含和揭示的,正是初民创作时对于自然神和人类自身的这一点,难道不是恩格斯劳动创造人类的著名论断的最早策源地吗?中国初民在关于人的神话创作中,思维形式和内涵稍逊于西方初民,实在可惜。
按思维特征划分,人类思维主要有感性的和理性的两大类。而感性向理性的推演,正是思维的进步。古神话中的早期神话,一般偏重于感性和幻想,而后期,则开始向理性过渡,到英雄传说时代,理性思维已经基本形成。既然这是一种方向,就应在古神话中寻找其胚芽。我们可以将理性思维中的因果律的运用及运用的正确程度,作为预测原始初民
中国古神话中,早期神话对因果律的运用一点也不输于西方神话。如果说“夸父逐日”中对夸父逐日的原因及动机揭示得不够,对促进夸父逐日的力量描绘得不够,对逐日的曲折经过渲染得不够,从而削弱了夸父逐日渴死半道的悲剧意义和象征意义的话,那末,这种情形到了羿射九日之中就大为改观。“十日并出,流金砾石”,“焦禾稼、杀草木,民无所食。”是羿射日的直接原因,因为原因描述丰实,羿再仰天控弦,连射九日,就充满力量感,令人信服并身心痛快。此外,炎帝之女女娃游东海溺而不返,变为精卫,衔木填海的神话和《蚕马》等神话,对因果律的运用,都非常出色。这一思维特征,中西方处于并驾齐驱的地位。在理性思维的萌芽期,中西方思维的主要区别,在于对过程和结果之关系的处理上。
从现代思维的角度看,过程和结果,是事物发展变化的两个阶段和样式。通常,人们关注结果的成份多,关注过程的成份少。宗教认为,人的躯体是世界的匆匆过客,人在尘世生活只不过是到达彼岸和永恒的必经之路,它本身并无价值和意义。即人之所以顽强生活,就是为未来的光辉所照耀和鼓
舞。信念产生的力量是巨大的,其本质意义和价值是不可置疑的。但是物极必反,过于强调光明的结果,而把未来设置得太高太远,往往会使人觉得希望虚无飘渺,终极目标不可企及。奋斗一生,一无所获,此念一生,情绪骤变,如皮球泄气,生命的支撑点垮于一旦,人即刻变得颓废无比,觉得活着没有半点意思。这时候,生命之烛恐怕连最后一星火花也不再爆出,就长恨而熄。这就要求人们关注其实,生活的丰富正是千姿百态的过程所构成的。生命对于悲愤和欢乐的美的体验,也应该在过程之中。谁自觉认识并注重这一点,谁就更接近现代文明。谁最早关注这一点,谁就给现代文明的形成以推动力。
古神话中,过程一般包括两种形式,一种是事件本身的形式,一种是事件与事件之间环环相扣,连绵不断的形式。
事件本身的形式:西绪福斯因欺诈行为被罚在地府里永无休止地推石头上山;坦塔罗斯因杀儿子天,而且巨石悬于头顶,永久威胁着要将他压成粉碎。阿特拉永久的背负着苍天;普罗密修斯因为人类盗火而被吊在高加索山上,让鹰鹫永远啄食缺而复原的肝脏。中国古神话载:“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学仙有过,谪令伐树。”(唐段成式《西阳杂俎·大咫》)
五则神话中,四则归希腊神话,一则为中国古神话。西绪福斯的欺骗行为是原因,被罚是结果;坦塔罗斯杀儿子款待神是原因,被罚是结果;阿特拉向往自由,却被永久束缚着;普罗密修斯盗火是原因,被罚是结果;吴刚学仙有过是原因,被罚是结果。从原因的意义看,西绪福斯和坦塔罗斯是恶人,被罚罪有应得。阿特拉向往自由,是她的天性,但自由又必须是有限制的,受束缚的。普罗密修斯是先觉,他知道宙斯会罚他,但还是要盗火于人类,他是自觉受难者,其原因的意义对神格的塑造是极为重要的。四种原因,皆与人或教人有关。而吴刚被罚的原因是学仙有过,什么过?没有交待,原因本身的意义与人的关系不大。从五种判罚的形式看,五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无穷无尽循环不断的过程。罚能提供丰富的内含。现今注重过程的西方人认为西
思考,这思考已经达到了劳动和生存的相当深度。过程。结果的光辉诱人,过程本身也是一种欢乐。
思维发展方向的武器,也作为一个基本的衡量标准。被打入地狱的湖心,渴时就水水退,饥时摘实实上
使革命者,生存和奋斗的信念,便是光明的未来。是结果,而结果却是没有完结的过程。每个过程本
绪福斯在推石头上上下下的过程中体验到了无穷的欢乐,这就是过程的意义和特异性。前四人都在为己为人受难,距人很近,神性和人性很好通融,对现代思维影响很大。吴刚被罚原因的意义不明显,让人觉得力量不够,故而至今仍是月宫里一则美丽的神话。一现实,一空幻,中西方思维在此已开始有了明显的区别。
事件与事件之间环环相扣、连绵不断的形式是,一件事可以构成永久的循环过程,一件事也可以不构成永久的循环过程,这是由事件和思维双方面来决定的。但许多事件前因后果又前因后果地联系一起,便能构成一定时间段的循环过程。这与一件事情的永久循环过程的本质意义是基本相同的。
伊阿宋跟杀死自己父亲的叔父要王位,叔父却要他到科尔喀斯取回金羊毛,作为交换条件。伊阿过程。每个过程,创作者都设计得很精心,描绘得很详尽。
用现代思维来体察这则传说的象征意义:获取金羊毛可以看作是生命的理想,也可称为生命的终极目的。因为金羊毛可以换取王位。取得金羊毛的过程是生命价值的实现。“寻求的光荣是属于你的。”思维关注这个过程,过程即变得曲折复杂,曲折复杂又诱发思维,给思维提供驰骋之地。
俄狄浦斯在忒拜城,一边是斯芬克斯在以隐谜难人而且食人,一边是新国王在号召:无论谁斩除这个妖怪,就可以获得王国并娶他的姊姊为妻。危险和锦标双双向他挑战。悲剧在这里,生命的价值也在这里。价值的本质是斩除恶怪,拯救忒拜城无结果他解开隐谜,斯芬克斯跳崖摔死,他做了国王,娶了王后(自己的母亲)并生了四个孩子。神谕应验了。他当了父亲同时又有了兄弟姐妹。跟着要付出的代价是,瘟疫蔓延,人民重又陷入灾难。创作者的思维形式是,俄狄浦斯本来是为了救治人民,却又使人民陷入新的灾难,又一个循环出现,上一环是下一环的导因,两环都在实现他的英雄人格。
至此,过程的思维不光灌注在创作方法上,而且灌注在人物(神物)的生命和信念里。要实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须高度重视过程,并努力去实施。过程就是绊鞋上的尘土,剑锋上的血迹,就是
青春时代的驾车竞赛。这可以看作过程思维的终极目的。这一思维优势,为后来西方现代思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回视中国古神话,是什么样的情形。“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原本数个极有特色的过程,却廖廖三十余字,概括而尽。会有人说,这是中国古文字简约的缘故。其实不然,因为在这个过程之后又有近五十字的结果,全部描绘补天之后的结局。结局之后,还有一段文字曰:“考其功烈,上际九大,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熏万物,乘雷车,服应龙,骖青虬,援绝瑞,席罗图,络黄云,前白螭,后奔蛇,浮游消遥,道鬼神,登九无,朝帝于灵门,宓穆休于太视之下。然而不彰其功,不扬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汉刘安余言。可见,思维重心在颂扬而不在过程。这是希腊神话极少有的东西。这不光使中国古神话失去变幻丰富的魅力,还从思维形式上为后代中国人爱唱颂歌开凿了渠道。真是不幸得很。
禹治洪水,有许多奇迹般的过程。其中“导川夷岳”,开凿龙门的堙塞疏导之法,对后代人的生存以及对自然的认识,都有极好的作用。但各过程之间缺乏因果性。而治水的主体,还是依靠神功。息壤填渊,神龙画地,玄龟负泥,擒压水怪等等,最后之最后,禹得伏羲玉简方治水成功。不寻求更复杂的过程和更切合实际的过程,只求尚方宝剑解决问题,是中国思维独享的专利。这种思维形式无疑具有极多的消极因素。影响到后来的中国小说和戏必有神灵或者鬼魂出现,方得结局。或如封建社会的圣旨一到,万事皆了。这对思维的开拓进步,合理发展,实在是有害无益的。
纵观所列所析,已见出在古神话的发展演化过程中,中西方思维已分道扬镳,年深日久,构成各自的系列和特色,寻找差异,以求互补,各自完善,共同进步是必要的也是必然的。因为我们处于开放的社会开放的时代,我们国家也正施行着开放的政策。
[责任编辑 王爱萍]
宋取金羊毛的冒险经历,正是一个又一个关联着的《淮南子·览冥篇》)一派富丽堂皇,溢美之词,达百
辜的人民,同时,也通过此完成英雄人格的塑造。剧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凡是无法解决的矛盾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