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春秋]抗日名将谢晋元

谢晋元不愧是民族英雄。他和“八百壮士”,当永垂青史。

以一当十,予敌重创

只要讲到1937年的“八·一三”淞沪抗战,人们都不会忘记八百勇士坚守“四行”仓库的英勇事迹,就会想到率领这八百勇士抗击日寇的中校团副谢晋元。当时的报纸媒体将谢晋元率领的爱国官兵比喻成楚汉相争时田横的八百义士,称他们为“八百壮士”。实际上坚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部仅有400多人,而谢晋元的英名也被人民广为传颂。

“四行”仓库指的是大陆、盐业、中南、金城四家银行的仓库。谢晋元,字中民,1905年出生在广东蕉岭县一户贫苦人家。1926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历任国军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师参谋、旅参谋主任等。淞沪抗战时任88师(师长孙元良)262旅524团中校副团。“八·一三”事变发生时,当时的日军在上海集中了海陆空军,实施立体打击驻守上海的第十九路军。此时,吴淞口至黄浦江集中了包括巡洋舰、驱逐舰等大型舰艇在内的30多艘军舰,以炮火支援陆地日军的进攻,空中配以60多架飞机轰炸,地面日军二三万人在70余门野炮和数十辆装甲车掩护下轮番发动攻击。日军气焰嚣张,狂妄地宣称“三天内攻占上海”。然而,在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下,一个月过去了,日军也未能攻占上海。恼羞成怒的日军遂不断增兵,到9月15日,日军已集中了13万之多的军队,配以大型火炮300门,装甲车、坦克等战车200多辆,飞机200架。而从吴淞口到黄浦江一线的水上交通全为日军舰队封锁。凭借优势武器装备,日军才在10月26日,在150架飞机的狂轰滥炸下,突破大场一带中国守军的防线,中国军队被迫退却。谢晋元指挥的524团是掩护撤退的部队之一。晚上11时,谢晋元奉命率第一营(营长杨瑞符)400余人退至苏州河畔“四行”仓库,在此负责阻击敌军。八百壮士在“四行”仓库开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喋血奋战。四行仓库是一座七层钢骨水泥建筑,可以抗住中型火炮的轰击。谢晋元和八百壮士发誓死守,誓与阵地共存亡。日军原认为这个小据点不难拔除。但出乎意外,从27日下午发动进攻,双方对峙4日4夜。400多名国军战士仅凭借打一枪就需拉一次枪栓的普通步枪和木柄手榴弹,打退了拥有当时最先进武器的日寇1万余人的多次进攻,自己仅以牺牲5人,26人受伤的轻微代价,毙敌200多人,伤敌不计其数。他们的英勇事迹深深地鼓舞了上海人民。那个阶段,虽然炮火连天,可是每天从早到晚,数以万计的上海各界群众,不顾北岸日军的流弹四射,纷纷聚集在苏州河南岸,表示对四行仓库孤军的尊敬和关心。10月28日黎明,上海市商会派出一名叫杨惠敏的女童子军携带慰劳品,渡过苏州河进入四行仓库,向孤军敬献新制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表达全市人民的崇高敬意。谢晋元命令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仓库大楼楼顶升起,隔河观望的群众无不拍手欢呼。

由于整个武器装备和国家经济力量是敌强我弱,而此时投入上海的日军已增至28万人。日军凭借先进武器装备和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对中国守军实施包围聚歼,战场形势对中国军队极其不利。全国抗战开始后,国民政府内部已初步确立了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战略目标。此刻,为了防止被包围的命运,且淞沪会战已进行了78天,基本实现了为后方抢运物资争取时间的战略目标。10月31日,蒋介石采纳军事委员会副参谋长白崇禧和军事委员会作战组长刘斐的建议,下令淞沪前线各部队向吴福线(苏州吴江至福山)和锡澄线(无锡至江阴)既设阵地转移,实施新一轮抵抗。这样中国军队开始了有计划地撤离。同日,蒋介石嘉奖坚守“四行”仓库的524团官兵,通令该团所有官兵均晋升一级,并呈请政府给予荣誉奖章,对殉难受伤者从优抚恤,以慰忠魂;命令该团放弃闸北最后阵地,撤离“四行”仓库,进入公共租界。谢晋元接到撤退的命令后,壮士们不得不挥泪忍痛撤出“四行”仓库阵地,由苏州河隔岸过桥进入公共租界。而谢晋元团长手持国旗,于31日凌晨二时,最后一个与“四行”告别。11月12日,上海沦陷,淞沪战役结束。淞沪抗战自8月13日至11月12日,日本侵略军先后编成上海派遣军与华中方面军,下辖近10个师团的兵力,共约28万多人,动用军舰30余艘、飞机500多架、坦克300多辆,大举进犯上海,国民党先后调集中央部队及广东、湖南、四川、贵州、云南部队,总兵力约70个师,海军舰艇40余艘,飞机250余架,投入战斗,拼死抗击。我军毙伤日军4万余人,坚守上海达三个月,迫使敌人三易其帅。淞沪会战在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和深刻的影响。淞沪会战为中国沿海大量的工厂设备和物资运往内地争得了时间,创造了条件,为守卫首都南京赢得了宝贵时间,而且产生了巨大的国际影响。还在淞沪抗战期间的11月初,英国伦敦《泰晤士报》就发表评论说:“日本尚未获得其摧毁中国军队这主要目的,即此次两军作战,华方伤亡固惨重,但十周之英勇抵抗,已是造成中国堪称军事国家之荣誉,此乃前所未闻者。须知若干华军器械尤未充分,但一般认为不能保持一日之阵地,彼竟守至十周之久,此种奇迹,自属难能可贵,上海一隅之抵抗,对于整个中国均有极大影响。”

坚守“孤军营”,矢志不移

谢晋元率队撤离四行,原想退到沪西归队。不料一进入公共租界,即被英军借口解除了武装,拘禁于当时位于胶州路申园狗场内一个临时营房内,即今静安工人体育场及江宁电影院一带。时称之为“孤军营”。营地因陋就简,以芦席盖起临时营房。但营房四周却被铁丝网扎得严严实实,而且大门口由租界工部局的万国商团派武装日夜巡行看守,步步设防,层层戒备。在谢晋元部队进入“孤军营”的第一天,商务印书馆门市部主任顾祖荫就专程前往拜访谢晋元团长。顾祖荫拿出了相当于他本人三个月薪酬的200银元,购买了《步兵操典》和笔墨砚台练习簿等,送给谢部官兵每人一套。另外赠给谢将军精制日记本一本。谢氏在日记本第一页写道:“这本日记本是顾先生送给我的,我一定从今天起开始记日记,以期无负顾君的一番盛情雅意。”这本日记后来由上海正言出版社负责人、翻译家朱雯整理出版,题为《谢晋元日记抄》。

谢晋元等人刚进入公共租界时,没有给养。上海市民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捐款捐物,送粮送菜。而上海闻人更是组织汽车每日给壮士们送给养,保证了抗敌壮士们的基本生活需要。爱国市民和上海闻人救济“孤军营”的爱国举措,一直坚持到后来由当时国民党“上海统一委员会”负责拨款维持。但社会各界的热情慰问援助始终没有停止过。如当时上海的大中小学和工商各界冲破重重阻力,经常有组织地去慰问,并馈赠食物和其他各种慰劳品。社会各界还积极帮助官兵们开展文体活动,让他们强体健身和丰富生活内容。一些知名体育人士到军营中当战士们的教练员;而一些经营体育器械、用品、服装的公司也纷纷主动为战士们捐赠。面对强敌,全国人民同仇敌忾,让人感动。

这批壮士被困“孤军营”12天后,上海南市亦告陷落。从此上海租界变成日军包围中的孤岛。“孤军营”在孤岛,处境更为险恶。但是谢晋元壮心不已,御敌之志,从不稍懈。他曾作诗自勉:“勇敢杀敌八百兵,百无聊赖以诗鸣。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倭奴气不平。” 八百壮士的英雄行为首先为上海各媒体所报道,赢得了上海人民,乃至全国人民的敬重。如在沪出版的《正言报》,每天给他们赠送50份,上海各种报刊也都有赠送,使得“孤军营”中官兵了解到国内外形势,尤其是了解到全国各地的战场形势。《正言报》还经常报道壮士们的生活动态,宣传他们对敌斗争的光荣事迹,同时还不时地转达上海各界对他们的热爱和敬意。报社一名叫梁西廷的记者常去孤军营采访,还教会战士们唱抗日歌曲,组织官兵合唱。其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由夏之秋作曲、桂涛声填词的《歌八百壮士》,歌曰:“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八百壮士奋战东战场,四方都是炮火,四方都是豺狼。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八百壮士一条心,十万强敌不敢挡。同胞们起来,快快赶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不会亡!”听了之后,使人心潮澎湃,信念更坚,深信祖国一定胜利,有力地鼓舞了被变相囚禁的八百壮士。

上海沦陷后,“孤军营”在租界内,几与“俘虏营”无异。八百壮士的自由受到限制,但军纪严整,他们坚持每天早操前的升国旗仪式。可是遭到了租界当局的横加干涉,不准他们举行这个仪式。于是,谢晋元就率领全体官兵将升旗仪式改为另一种仪式——“精神升旗”,即早操前由谢晋元带领全体官兵昂首肃立,向天空行军礼,表示对祖国的热爱和抗战到底的决心。而每到这时,总会有些市民也悄悄站在铁丝网外围,立定向八百壮士行注目礼,甚至互相之间暗暗伸出大姆指,以示敬佩。

在“精神升旗”的同时,谢晋元始终没有放弃争取升国旗仪式的努力。1938年8月,在纪念抗日战争一周年之际,谢晋元又一次向租界工部局交涉,坚决要求准许他们在“孤军营”内升国旗。谢晋元严肃地指出,“孤军营”虽建在公共租界内,但这毕竟是中国的领土,你们不能无视这一点的客观存在。在谢晋元义正词严的说理和坚持下,8月9日工部局不得不给“孤军营”送去了一根旗杆。可是旗杆竖起才一天,租界当局就出尔反尔,唯恐迁怒日本又收回成命。经谢晋元据理力争,租界方面才又勉强同意,但要求将旗杆截短四尺。即使这样,在8月11日早晨在升国旗之前,万国商团的苏格兰、意大利两队武装就早早集结在“孤军营”外,如临大敌。国旗刚一升起,白俄商团竟直冲营内准备硬抢。谢晋元与八百壮士当即奋起抵御,并坚定地表示,保卫国旗,如卫国土,决不让步。就这样双方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已被解除武装的谢团官兵不幸有4人牺牲,受伤者超过百人。最后,不但国旗被抢,“孤军营”也被租界的外国军队占领。为了抗议租界当局的这一野蛮行径,八百官兵进行了绝食斗争。事件发生后,上海各界人士激于义愤,以各种方式作壮士们的后盾。如当时市立模范中学师生积极声援,并派代表前往慰问。谢晋元当众表示,头可断,血可流,绝对不做任何帝国主义的顺民。经谢晋元与全营士兵的顽强斗争和上海市民的有力声援,工部局慑于众怒,只得将国旗送还。谢晋元为此勉励全营官兵:“大上海租界,我们的言行必须使外国人从我们身上看出中国人的气概,认识中国人的精神。”由于无法从租界撤出来,这批壮士在“孤军营”前后历时4年之久。在基本失去自由的情况下,他们坚守着对祖国的忠诚,不做任何可能有损国格、人格的事。八百勇士的忠贞不屈,赢得了上海人民乃至大后方军民的无上尊敬,而当时汉口的中共机关刊物《群众》月刊,还特别为此发表文章,向大后方军民介绍了八百勇士的忠贞爱国举动,还表达了向留在上海坚持斗争的这批壮士的敬佩和问候。

另一方面,敌人也没有停止对“孤军营” 八百壮士的威逼利诱。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则动用一切关系和力量坚定八百壮士们的信念,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据记载,“1938年冬,日寇当局企图利用少数民族败类诱使四行孤军的官兵投降,中共地下党领导的业余文化团体益友社针锋相对地予以抵制,并向爱国官兵赠送慰问品。在文体活动演出后同孤军合影,鼓舞孤军官兵坚持抗战立场,发扬民族气节”。而“孤军营的官兵在谢团长率领下,自行辟划场地、设施,组织体育训练,运动技术不数月而大进。除时常自行组织运动会外,还活跃于孤岛时期的社会体育之林,同孤岛同胞一起联欢,并放映《战地英雄》等影片,以进行抗日爱国主义教育。当时孤军营坚持抗战到底不失民族气节的事迹,斐然岛上,名扬中外……”

由于上海租界沦为孤岛,八百壮士无路可走。虽然没有了武器,但谢晋元仍坚持军事训练,每天升旗、上操、学习,生活井井有条,大家都等待有朝一日重返战场杀敌。不过,随着孤岛形势的不断恶化,敌伪对谢晋元的威胁利诱也日甚一日。日军曾扬言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他劫持到手,而汪伪也以高官厚禄为诱饵,妄图促其就范。日伪特务机关为收买谢晋元,曾派人以50万元、师长之职诱降,被谢晋元严辞拒绝。汉奸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后,派员以陆军总司令的高官诱降,也遭到谢晋元的严词斥责:“尔等行为,良心丧尽,认贼作父,愿作张邦昌,甘作亡国奴。我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以保国为民为天职,余志已决,决非任何甘言利诱所能动,休以狗彘不如之言来污我,你速去,休胡言。”

谢团长在1939年8月11日悬旗冲突一周年纪念日那天,组织全体官兵举行“精神升旗”典礼后,即席发表讲话:“吾人应以个人生命贡献于国家民族,只有国家民族之自由而无个人自由;只有国家民族之生命而无个人之生命。一年前为悬挂国旗,吾同志死难四人,流血一百多人,大家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永记勿忘。”为了更好地鼓励大家,以民族大义为重,以国家利益为重,誓死效忠祖国,不做民族败类,他还预立遗嘱,并函父母,重申他誓死报国之决心。信中说道:“上海形势恶化,租界自身难保,而敌人对男之企图,势在必得。大丈夫光明而生,亦必光明磊落而死,男对死生之义,求仁得仁,泰山鸿毛之旨,熟虑之矣。人生必有一死,此时此地而死,实人生之快事也。”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之精神,溢于言表。

不幸遇难,蒋介石通电褒奖

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1941年4月24日清晨五时,谢晋元如往常一样率士兵们早操。此时,已被汪伪收买的郝鼎诚、张文清、张国顺、龙耀亮等4名士兵故意迟到。在谢晋元将他们叫到一边询问时,早有准备的4个民族败类突然拔出匕首和事先准备好的铁镐,丧心病狂地一起猛刺和击打谢晋元,谢晋元头部胸部多处要害器官被刺中,扑地不起,血流满地。一代抗日英雄,没有战死疆场,却死于民族败类之手。这年谢晋元才36周岁。噩耗一经传出,举国震悼。各地唁电如雪片飞来。第二天“孤军营”官兵为谢晋元举行棺殓仪式。几天内上海同胞往“孤军营”吊唁者超过30万人,素车白马,交通为之堵塞。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蒋介石、何应钦、孔祥熙、朱家骅、顾祝同等国民党要员题词致哀。当时全国各地的报纸都为追悼谢晋元而出了特刊。谢晋元遇难的第二天,蒋介石除明令政府褒扬发给特恤国币5万元于谢晋元的妻子,所遗子女由国家抚养外,还通电全国官兵表示悼念,电文如下:

“谢晋元团长之成仁,为我中华民国军人垂一光荣之纪念,亦为我抗战史上留一极悲状之史绩。回溯该团长率领八百孤军坚守闸北,誓死尽职,守护我国旗与最后阵地而绝不撤退,其忠勇无畏之精神,已获得举世称颂。而其此后留住孤军营中,为时三年以上,历受种种威逼利诱,艰危困辱,卒能强毅不移,始终一致,保持我国民革命军独立自强之人格。此种长期奋斗,比较之前线官兵在炮火炸弹下浴血作战,慷慨牺牲,尤为艰苦卓绝,难能可贵。此次被击殒命,显为敌伪方面久已蓄意收买奸徒下此毒手,而我孤军营之忠勇官兵,赤手擒奸,固绝不损其全体之荣誉。谢团长虽不幸殒命,然其精神实永留人间而不朽。谢团长不仅表现我军人坚贞壮烈之气慨,亦为我民族不屈不挠正气之代表。除已优予褒恤外,甚望我全体官兵视为楷模,共同黾勉,以无负先烈之英灵,而发扬我民族正气之光辉也。”

并通令全国追悼谢晋元团长。5月8日,国民政府明令褒扬谢晋元,并追赠其为陆军少将,令称:谢晋元率孤军八百守护四行仓库,“环境驱迫,异常艰困,卒能坚定不移,始终如一,询足保持革命军人之人格,为长期抗战之矜式”。

蒋介石称誉他们是“精忠贯日”。毛泽东高度赞誉八百壮士是“民族典型”。

同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随即进入租界,企图将“孤军营”官兵改编为伪军,遭到坚决抵制。在中国民众的压力下,日寇也不敢对“孤军营”中国官兵大开杀戒,而是将“孤军营”谢晋元余部解送到日军占领地区为日军出苦力。其中,被遣往浙江诸暨的那部分官兵在中共地下党配合下,历经艰难险阻逃了出来,上山开始了游击战争,打击日寇。战争胜利后,这些人并没有得到安置,而是自谋职业,生活过得十分艰苦。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之后,八百壮士中返沪者还有百余人,他们结庐于谢晋元墓侧,多年没有离去。国民政府则下令改“四行”仓库所在地的胶州路为晋元路,并树碑传以志纪念。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167期

谢晋元不愧是民族英雄。他和“八百壮士”,当永垂青史。

以一当十,予敌重创

只要讲到1937年的“八·一三”淞沪抗战,人们都不会忘记八百勇士坚守“四行”仓库的英勇事迹,就会想到率领这八百勇士抗击日寇的中校团副谢晋元。当时的报纸媒体将谢晋元率领的爱国官兵比喻成楚汉相争时田横的八百义士,称他们为“八百壮士”。实际上坚守“四行”仓库的谢晋元部仅有400多人,而谢晋元的英名也被人民广为传颂。

“四行”仓库指的是大陆、盐业、中南、金城四家银行的仓库。谢晋元,字中民,1905年出生在广东蕉岭县一户贫苦人家。1926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第四期,历任国军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师参谋、旅参谋主任等。淞沪抗战时任88师(师长孙元良)262旅524团中校副团。“八·一三”事变发生时,当时的日军在上海集中了海陆空军,实施立体打击驻守上海的第十九路军。此时,吴淞口至黄浦江集中了包括巡洋舰、驱逐舰等大型舰艇在内的30多艘军舰,以炮火支援陆地日军的进攻,空中配以60多架飞机轰炸,地面日军二三万人在70余门野炮和数十辆装甲车掩护下轮番发动攻击。日军气焰嚣张,狂妄地宣称“三天内攻占上海”。然而,在中国守军的顽强抵抗下,一个月过去了,日军也未能攻占上海。恼羞成怒的日军遂不断增兵,到9月15日,日军已集中了13万之多的军队,配以大型火炮300门,装甲车、坦克等战车200多辆,飞机200架。而从吴淞口到黄浦江一线的水上交通全为日军舰队封锁。凭借优势武器装备,日军才在10月26日,在150架飞机的狂轰滥炸下,突破大场一带中国守军的防线,中国军队被迫退却。谢晋元指挥的524团是掩护撤退的部队之一。晚上11时,谢晋元奉命率第一营(营长杨瑞符)400余人退至苏州河畔“四行”仓库,在此负责阻击敌军。八百壮士在“四行”仓库开始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喋血奋战。四行仓库是一座七层钢骨水泥建筑,可以抗住中型火炮的轰击。谢晋元和八百壮士发誓死守,誓与阵地共存亡。日军原认为这个小据点不难拔除。但出乎意外,从27日下午发动进攻,双方对峙4日4夜。400多名国军战士仅凭借打一枪就需拉一次枪栓的普通步枪和木柄手榴弹,打退了拥有当时最先进武器的日寇1万余人的多次进攻,自己仅以牺牲5人,26人受伤的轻微代价,毙敌200多人,伤敌不计其数。他们的英勇事迹深深地鼓舞了上海人民。那个阶段,虽然炮火连天,可是每天从早到晚,数以万计的上海各界群众,不顾北岸日军的流弹四射,纷纷聚集在苏州河南岸,表示对四行仓库孤军的尊敬和关心。10月28日黎明,上海市商会派出一名叫杨惠敏的女童子军携带慰劳品,渡过苏州河进入四行仓库,向孤军敬献新制青天白日满地红旗,表达全市人民的崇高敬意。谢晋元命令将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在仓库大楼楼顶升起,隔河观望的群众无不拍手欢呼。

由于整个武器装备和国家经济力量是敌强我弱,而此时投入上海的日军已增至28万人。日军凭借先进武器装备和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对中国守军实施包围聚歼,战场形势对中国军队极其不利。全国抗战开始后,国民政府内部已初步确立了以空间换取时间的战略目标。此刻,为了防止被包围的命运,且淞沪会战已进行了78天,基本实现了为后方抢运物资争取时间的战略目标。10月31日,蒋介石采纳军事委员会副参谋长白崇禧和军事委员会作战组长刘斐的建议,下令淞沪前线各部队向吴福线(苏州吴江至福山)和锡澄线(无锡至江阴)既设阵地转移,实施新一轮抵抗。这样中国军队开始了有计划地撤离。同日,蒋介石嘉奖坚守“四行”仓库的524团官兵,通令该团所有官兵均晋升一级,并呈请政府给予荣誉奖章,对殉难受伤者从优抚恤,以慰忠魂;命令该团放弃闸北最后阵地,撤离“四行”仓库,进入公共租界。谢晋元接到撤退的命令后,壮士们不得不挥泪忍痛撤出“四行”仓库阵地,由苏州河隔岸过桥进入公共租界。而谢晋元团长手持国旗,于31日凌晨二时,最后一个与“四行”告别。11月12日,上海沦陷,淞沪战役结束。淞沪抗战自8月13日至11月12日,日本侵略军先后编成上海派遣军与华中方面军,下辖近10个师团的兵力,共约28万多人,动用军舰30余艘、飞机500多架、坦克300多辆,大举进犯上海,国民党先后调集中央部队及广东、湖南、四川、贵州、云南部队,总兵力约70个师,海军舰艇40余艘,飞机250余架,投入战斗,拼死抗击。我军毙伤日军4万余人,坚守上海达三个月,迫使敌人三易其帅。淞沪会战在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和深刻的影响。淞沪会战为中国沿海大量的工厂设备和物资运往内地争得了时间,创造了条件,为守卫首都南京赢得了宝贵时间,而且产生了巨大的国际影响。还在淞沪抗战期间的11月初,英国伦敦《泰晤士报》就发表评论说:“日本尚未获得其摧毁中国军队这主要目的,即此次两军作战,华方伤亡固惨重,但十周之英勇抵抗,已是造成中国堪称军事国家之荣誉,此乃前所未闻者。须知若干华军器械尤未充分,但一般认为不能保持一日之阵地,彼竟守至十周之久,此种奇迹,自属难能可贵,上海一隅之抵抗,对于整个中国均有极大影响。”

坚守“孤军营”,矢志不移

谢晋元率队撤离四行,原想退到沪西归队。不料一进入公共租界,即被英军借口解除了武装,拘禁于当时位于胶州路申园狗场内一个临时营房内,即今静安工人体育场及江宁电影院一带。时称之为“孤军营”。营地因陋就简,以芦席盖起临时营房。但营房四周却被铁丝网扎得严严实实,而且大门口由租界工部局的万国商团派武装日夜巡行看守,步步设防,层层戒备。在谢晋元部队进入“孤军营”的第一天,商务印书馆门市部主任顾祖荫就专程前往拜访谢晋元团长。顾祖荫拿出了相当于他本人三个月薪酬的200银元,购买了《步兵操典》和笔墨砚台练习簿等,送给谢部官兵每人一套。另外赠给谢将军精制日记本一本。谢氏在日记本第一页写道:“这本日记本是顾先生送给我的,我一定从今天起开始记日记,以期无负顾君的一番盛情雅意。”这本日记后来由上海正言出版社负责人、翻译家朱雯整理出版,题为《谢晋元日记抄》。

谢晋元等人刚进入公共租界时,没有给养。上海市民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纷纷伸出援助之手,捐款捐物,送粮送菜。而上海闻人更是组织汽车每日给壮士们送给养,保证了抗敌壮士们的基本生活需要。爱国市民和上海闻人救济“孤军营”的爱国举措,一直坚持到后来由当时国民党“上海统一委员会”负责拨款维持。但社会各界的热情慰问援助始终没有停止过。如当时上海的大中小学和工商各界冲破重重阻力,经常有组织地去慰问,并馈赠食物和其他各种慰劳品。社会各界还积极帮助官兵们开展文体活动,让他们强体健身和丰富生活内容。一些知名体育人士到军营中当战士们的教练员;而一些经营体育器械、用品、服装的公司也纷纷主动为战士们捐赠。面对强敌,全国人民同仇敌忾,让人感动。

这批壮士被困“孤军营”12天后,上海南市亦告陷落。从此上海租界变成日军包围中的孤岛。“孤军营”在孤岛,处境更为险恶。但是谢晋元壮心不已,御敌之志,从不稍懈。他曾作诗自勉:“勇敢杀敌八百兵,百无聊赖以诗鸣。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倭奴气不平。” 八百壮士的英雄行为首先为上海各媒体所报道,赢得了上海人民,乃至全国人民的敬重。如在沪出版的《正言报》,每天给他们赠送50份,上海各种报刊也都有赠送,使得“孤军营”中官兵了解到国内外形势,尤其是了解到全国各地的战场形势。《正言报》还经常报道壮士们的生活动态,宣传他们对敌斗争的光荣事迹,同时还不时地转达上海各界对他们的热爱和敬意。报社一名叫梁西廷的记者常去孤军营采访,还教会战士们唱抗日歌曲,组织官兵合唱。其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由夏之秋作曲、桂涛声填词的《歌八百壮士》,歌曰:“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八百壮士奋战东战场,四方都是炮火,四方都是豺狼。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八百壮士一条心,十万强敌不敢挡。同胞们起来,快快赶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不会亡!”听了之后,使人心潮澎湃,信念更坚,深信祖国一定胜利,有力地鼓舞了被变相囚禁的八百壮士。

上海沦陷后,“孤军营”在租界内,几与“俘虏营”无异。八百壮士的自由受到限制,但军纪严整,他们坚持每天早操前的升国旗仪式。可是遭到了租界当局的横加干涉,不准他们举行这个仪式。于是,谢晋元就率领全体官兵将升旗仪式改为另一种仪式——“精神升旗”,即早操前由谢晋元带领全体官兵昂首肃立,向天空行军礼,表示对祖国的热爱和抗战到底的决心。而每到这时,总会有些市民也悄悄站在铁丝网外围,立定向八百壮士行注目礼,甚至互相之间暗暗伸出大姆指,以示敬佩。

在“精神升旗”的同时,谢晋元始终没有放弃争取升国旗仪式的努力。1938年8月,在纪念抗日战争一周年之际,谢晋元又一次向租界工部局交涉,坚决要求准许他们在“孤军营”内升国旗。谢晋元严肃地指出,“孤军营”虽建在公共租界内,但这毕竟是中国的领土,你们不能无视这一点的客观存在。在谢晋元义正词严的说理和坚持下,8月9日工部局不得不给“孤军营”送去了一根旗杆。可是旗杆竖起才一天,租界当局就出尔反尔,唯恐迁怒日本又收回成命。经谢晋元据理力争,租界方面才又勉强同意,但要求将旗杆截短四尺。即使这样,在8月11日早晨在升国旗之前,万国商团的苏格兰、意大利两队武装就早早集结在“孤军营”外,如临大敌。国旗刚一升起,白俄商团竟直冲营内准备硬抢。谢晋元与八百壮士当即奋起抵御,并坚定地表示,保卫国旗,如卫国土,决不让步。就这样双方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之下,已被解除武装的谢团官兵不幸有4人牺牲,受伤者超过百人。最后,不但国旗被抢,“孤军营”也被租界的外国军队占领。为了抗议租界当局的这一野蛮行径,八百官兵进行了绝食斗争。事件发生后,上海各界人士激于义愤,以各种方式作壮士们的后盾。如当时市立模范中学师生积极声援,并派代表前往慰问。谢晋元当众表示,头可断,血可流,绝对不做任何帝国主义的顺民。经谢晋元与全营士兵的顽强斗争和上海市民的有力声援,工部局慑于众怒,只得将国旗送还。谢晋元为此勉励全营官兵:“大上海租界,我们的言行必须使外国人从我们身上看出中国人的气概,认识中国人的精神。”由于无法从租界撤出来,这批壮士在“孤军营”前后历时4年之久。在基本失去自由的情况下,他们坚守着对祖国的忠诚,不做任何可能有损国格、人格的事。八百勇士的忠贞不屈,赢得了上海人民乃至大后方军民的无上尊敬,而当时汉口的中共机关刊物《群众》月刊,还特别为此发表文章,向大后方军民介绍了八百勇士的忠贞爱国举动,还表达了向留在上海坚持斗争的这批壮士的敬佩和问候。

另一方面,敌人也没有停止对“孤军营” 八百壮士的威逼利诱。中共上海地下党组织则动用一切关系和力量坚定八百壮士们的信念,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据记载,“1938年冬,日寇当局企图利用少数民族败类诱使四行孤军的官兵投降,中共地下党领导的业余文化团体益友社针锋相对地予以抵制,并向爱国官兵赠送慰问品。在文体活动演出后同孤军合影,鼓舞孤军官兵坚持抗战立场,发扬民族气节”。而“孤军营的官兵在谢团长率领下,自行辟划场地、设施,组织体育训练,运动技术不数月而大进。除时常自行组织运动会外,还活跃于孤岛时期的社会体育之林,同孤岛同胞一起联欢,并放映《战地英雄》等影片,以进行抗日爱国主义教育。当时孤军营坚持抗战到底不失民族气节的事迹,斐然岛上,名扬中外……”

由于上海租界沦为孤岛,八百壮士无路可走。虽然没有了武器,但谢晋元仍坚持军事训练,每天升旗、上操、学习,生活井井有条,大家都等待有朝一日重返战场杀敌。不过,随着孤岛形势的不断恶化,敌伪对谢晋元的威胁利诱也日甚一日。日军曾扬言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他劫持到手,而汪伪也以高官厚禄为诱饵,妄图促其就范。日伪特务机关为收买谢晋元,曾派人以50万元、师长之职诱降,被谢晋元严辞拒绝。汉奸汪精卫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后,派员以陆军总司令的高官诱降,也遭到谢晋元的严词斥责:“尔等行为,良心丧尽,认贼作父,愿作张邦昌,甘作亡国奴。我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以保国为民为天职,余志已决,决非任何甘言利诱所能动,休以狗彘不如之言来污我,你速去,休胡言。”

谢团长在1939年8月11日悬旗冲突一周年纪念日那天,组织全体官兵举行“精神升旗”典礼后,即席发表讲话:“吾人应以个人生命贡献于国家民族,只有国家民族之自由而无个人自由;只有国家民族之生命而无个人之生命。一年前为悬挂国旗,吾同志死难四人,流血一百多人,大家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永记勿忘。”为了更好地鼓励大家,以民族大义为重,以国家利益为重,誓死效忠祖国,不做民族败类,他还预立遗嘱,并函父母,重申他誓死报国之决心。信中说道:“上海形势恶化,租界自身难保,而敌人对男之企图,势在必得。大丈夫光明而生,亦必光明磊落而死,男对死生之义,求仁得仁,泰山鸿毛之旨,熟虑之矣。人生必有一死,此时此地而死,实人生之快事也。”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之精神,溢于言表。

不幸遇难,蒋介石通电褒奖

然而,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1941年4月24日清晨五时,谢晋元如往常一样率士兵们早操。此时,已被汪伪收买的郝鼎诚、张文清、张国顺、龙耀亮等4名士兵故意迟到。在谢晋元将他们叫到一边询问时,早有准备的4个民族败类突然拔出匕首和事先准备好的铁镐,丧心病狂地一起猛刺和击打谢晋元,谢晋元头部胸部多处要害器官被刺中,扑地不起,血流满地。一代抗日英雄,没有战死疆场,却死于民族败类之手。这年谢晋元才36周岁。噩耗一经传出,举国震悼。各地唁电如雪片飞来。第二天“孤军营”官兵为谢晋元举行棺殓仪式。几天内上海同胞往“孤军营”吊唁者超过30万人,素车白马,交通为之堵塞。国民政府主席林森、蒋介石、何应钦、孔祥熙、朱家骅、顾祝同等国民党要员题词致哀。当时全国各地的报纸都为追悼谢晋元而出了特刊。谢晋元遇难的第二天,蒋介石除明令政府褒扬发给特恤国币5万元于谢晋元的妻子,所遗子女由国家抚养外,还通电全国官兵表示悼念,电文如下:

“谢晋元团长之成仁,为我中华民国军人垂一光荣之纪念,亦为我抗战史上留一极悲状之史绩。回溯该团长率领八百孤军坚守闸北,誓死尽职,守护我国旗与最后阵地而绝不撤退,其忠勇无畏之精神,已获得举世称颂。而其此后留住孤军营中,为时三年以上,历受种种威逼利诱,艰危困辱,卒能强毅不移,始终一致,保持我国民革命军独立自强之人格。此种长期奋斗,比较之前线官兵在炮火炸弹下浴血作战,慷慨牺牲,尤为艰苦卓绝,难能可贵。此次被击殒命,显为敌伪方面久已蓄意收买奸徒下此毒手,而我孤军营之忠勇官兵,赤手擒奸,固绝不损其全体之荣誉。谢团长虽不幸殒命,然其精神实永留人间而不朽。谢团长不仅表现我军人坚贞壮烈之气慨,亦为我民族不屈不挠正气之代表。除已优予褒恤外,甚望我全体官兵视为楷模,共同黾勉,以无负先烈之英灵,而发扬我民族正气之光辉也。”

并通令全国追悼谢晋元团长。5月8日,国民政府明令褒扬谢晋元,并追赠其为陆军少将,令称:谢晋元率孤军八百守护四行仓库,“环境驱迫,异常艰困,卒能坚定不移,始终如一,询足保持革命军人之人格,为长期抗战之矜式”。

蒋介石称誉他们是“精忠贯日”。毛泽东高度赞誉八百壮士是“民族典型”。

同年12月8日,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随即进入租界,企图将“孤军营”官兵改编为伪军,遭到坚决抵制。在中国民众的压力下,日寇也不敢对“孤军营”中国官兵大开杀戒,而是将“孤军营”谢晋元余部解送到日军占领地区为日军出苦力。其中,被遣往浙江诸暨的那部分官兵在中共地下党配合下,历经艰难险阻逃了出来,上山开始了游击战争,打击日寇。战争胜利后,这些人并没有得到安置,而是自谋职业,生活过得十分艰苦。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之后,八百壮士中返沪者还有百余人,他们结庐于谢晋元墓侧,多年没有离去。国民政府则下令改“四行”仓库所在地的胶州路为晋元路,并树碑传以志纪念。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1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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