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游,馨香盈袖

“古诗十九”专题衍说

南北朝时期,南边梁朝的太子叫萧统,他的父亲是梁武帝萧衍。萧统自幼爱好文学,广接才学之士,在太子东宫形成了一个兴旺的文学集团。他延集文人们共同编订了一部诗文集子,取名叫《文选》。萧统没有等到即位就死了,只活了31岁,死后的谥号叫“昭明”,后人称他为昭明太子,那部诗文集子就被称为《昭明文选》了。

《昭明文选》选录了自先秦到齐梁时期700余篇诗文作品,其收录的标准偏向文人化的典雅优美,对后世影响很大,唐以后的文人往往把它当作学习文学的首选教材。杜甫曾要求儿子“精熟文选理”,宋代还流行“《文选》烂,秀才半”的谚语,意思是说,读书人只要把《昭明文选》背熟了,就是半个秀才了。

在《文选》的“杂诗”类里,有十九首无名氏古诗,被冠之以“古诗十九首”的名称。这些诗以首句标题,写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情真、景真、事真、意真,被赞为“五言之冠冕”(刘勰《文心雕龙》)、“天衣无缝,一字千金”(钟嵘《诗品》)。其中,无论对某些世俗典故的征引,还是创造性的抒情表达,都成为了后世文学创作的典范。

“胡马越鸟”,“浮云游子”

出自第一首《行行重行行》中的“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此诗大体为思妇之歌。“胡马越鸟”、“浮云游子”都是比兴。胡马出于北,越鸟产于南,本无理由错位,而人的遭际竟不如鸟兽。浮云遮蔽了白日,也堵住了游子归家的路途,这种暗示里,既有着自然时空的阻碍,也包括世事人生的困惑。

越鸟憎北树,胡马畏南风。(南北朝·范云《赠沈左卫诗》)

胡马与越鸟,本自无离别。(宋·吕本中《拟古》)

越鸟不逾南,见与胡马同。(明·徐渭《入燕》)

浮云抱山川,游子御故乡。(南北朝·江淹《还故园诗》)

游子欲言去,浮云那得知。(唐·韦应物《赋得浮云起离色送郑述诚》)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唐·杜甫《梦李白》)

“生如行客”

出自第三首《青青陵上陌》中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人生世上为时短暂,犹如远行作客,匆匆走过。这一意思,与第四首《今日良宴会》中“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的表达是一个意思,特别容易引起失意者的共鸣。

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唐·李白《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徵君蕤》)

贫病远行客,梦魂多在家。(唐·杜牧《秋晚江上遣怀》)

回看幼累与老妻,俱是途中远行客。(唐·薛逢《老去也》)

人生天地远行客,恋身外物庸非痴。(宋·高斯得《题浯溪寺》)

“杞梁妻叹”

出自第五首《西北有高楼》中的“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杞梁是春秋时齐国的大夫,在齐国与莒国的战斗中丧命。他的妻子没有儿子,也没有其他亲属,枕着丈夫的尸骨在城下恸哭十天,城墙为之崩塌,她自己也投水而死。她的妹妹叫朝日,为姐姐写了一首《杞梁妻叹》的歌,声腔凄婉悲凉。杞梁妻的故事后来演化为孟姜女哭倒长城。

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南北朝·庾信《拟咏怀》)

梁山感杞妻,恸哭为之倾。(唐·李白《东海有勇妇》)

妾心痛似杞梁妻,梦杀夫雠梦无路。(元·刘诜《丁都护》)

清风千古杞梁妻,三尺荒坟古道西。(元·曹伯启《梁门咏古》)

“芙蓉芳草”

出自第六首《涉江采芙蓉》中的“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这是一首怀人之诗,却能使读者想到屈原的楚辞。此中缘由,一是屈原《九章》中有题为《涉江》的篇章,二是屈原诗章中常有芙蓉芳草的意象,诸如“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之类。而此诗又将楚风的滋味带给后人。

向晚相留斗芳草,紫薇窗下数芙蓉。(明·伍瑞隆《凤箫词》)

早晚芙蓉渡边去,莫因芳草有离颜。(明·李云龙《出关次横浦》)

一尊芳草晴相媚,十里芙蓉秋未开。(明·宗臣《登俯江亭》)

芙蓉堤畔十杉亭,芳草芊芊满钓汀。(清·舒瞻《清明日铁珊招同泛舟东湖历游诸园》)

“牵牛织女”,“盈盈脉脉”

出自第七首《明月皎夜光》中的“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第十首《迢迢牵牛星》中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箕星虽形似畚箕,却不能用以扬米去糠;斗星虽形似羹枓,却不能用以酌酒;牵牛星徒名牵牛,却不负轭驾车。第七首诗即是用星宿的名称来比喻世间人际同门、师友之类的关系,也是有名无实,感慨世态炎凉。第十首则通过牵牛织女的两情相隔,让人思考“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原因是什么。

离堂惨不喧,脉脉复盈盈。(唐·姚系《杨参军庄送宇文邈》)

盈盈积水东西隔,脉脉幽怀彼此知。(宋·苏辙《次韵南湖清饮二首》)

牛女心期与目成。弥弥脉脉得盈盈。(宋·谢薖《定风波》)

经年脉脉情难授,此夜盈盈路转长。(明·于慎行《七夕咏牛女》)

“兔丝女萝”

出自第八首《冉冉孤生竹》中的“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为蔓生植物,无叶绿质,茎细长略黄,常缠绕于其他植物之上,夏季开淡红色小花。女萝为地衣类植物,全体为无数细枝,状如线,长数尺,黄绿色。二者都为寄生类植物。诗以女子口吻,表达久别之感伤。

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花。(唐·李白《古意》)

曾莫学兔丝,徒以附女萝。(宋·梅尧臣《和王景彝省中咏孤竹》)

松柏樛枝兔丝缀,女萝引蔓犹萦结。(明·苏兴裔《忆昔行》)

渤海未容蠡瓣测,女萝犹许兔丝攀。(明·祝允明《次韵答河源郑侯见赠》)

“馨香袖盈”

出自第九首《庭中有奇树》中的“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一株珍奇美好之树,开满了繁花。将花朵采摘下来,想要送给所念之人,无奈路途遥远,难以致达。痴痴地站在树下,全身衣袖都溢满奇树之花香。全诗人树合一,语短情长。

男儿显达当如此,满袖馨香天下知。(宋·陈元老《登科》)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宋·李清照《醉花阴》)

馨香满襟袖,欲寄同心者。(宋·释文珦《采兰吟》)

袖里芳兰乱,馨香好赠谁。(清·方殿元《答陈元孝寄约诗邮三作兼柬梁药亭》)

“秉烛夜游”,“子乔仙人”

出自第十五首《生年不满百》中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人生短暂,时光可贵,常为白天太短、夜晚太长所苦,若此则何不夜以继日,秉烛而游,行乐当及时啊。王子乔是古代传说中的著名仙人,原是周灵王的太子,好吹笙,作凤鸣,被道人浮丘公接上了嵩山,成为仙人。诗里的意思是说,成仙虽好,然非常人所能企慕,所以还不如省下学仙的时间来行乐。

“秉烛夜游”引申出秉烛看花之类,“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与“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都是同类的表达。

若畏春风晚,当思秉烛游。(隋·辛德源《浮游花》)

留春不住登城望,惜夜相将秉烛游。(唐·白居易《城上夜宴》)

君家有酒我何愁,客多乐酣秉烛游。(唐·李白《对雪醉后赠王历阳》)

陵迁谷变如须问,控鹤山人字子乔。(唐·吴融《和张舍人》)

人苦不自足,空羡王子乔。(宋·文天祥《自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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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专题衍说

南北朝时期,南边梁朝的太子叫萧统,他的父亲是梁武帝萧衍。萧统自幼爱好文学,广接才学之士,在太子东宫形成了一个兴旺的文学集团。他延集文人们共同编订了一部诗文集子,取名叫《文选》。萧统没有等到即位就死了,只活了31岁,死后的谥号叫“昭明”,后人称他为昭明太子,那部诗文集子就被称为《昭明文选》了。

《昭明文选》选录了自先秦到齐梁时期700余篇诗文作品,其收录的标准偏向文人化的典雅优美,对后世影响很大,唐以后的文人往往把它当作学习文学的首选教材。杜甫曾要求儿子“精熟文选理”,宋代还流行“《文选》烂,秀才半”的谚语,意思是说,读书人只要把《昭明文选》背熟了,就是半个秀才了。

在《文选》的“杂诗”类里,有十九首无名氏古诗,被冠之以“古诗十九首”的名称。这些诗以首句标题,写东汉末年动荡岁月中的相思乱离,情真、景真、事真、意真,被赞为“五言之冠冕”(刘勰《文心雕龙》)、“天衣无缝,一字千金”(钟嵘《诗品》)。其中,无论对某些世俗典故的征引,还是创造性的抒情表达,都成为了后世文学创作的典范。

“胡马越鸟”,“浮云游子”

出自第一首《行行重行行》中的“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此诗大体为思妇之歌。“胡马越鸟”、“浮云游子”都是比兴。胡马出于北,越鸟产于南,本无理由错位,而人的遭际竟不如鸟兽。浮云遮蔽了白日,也堵住了游子归家的路途,这种暗示里,既有着自然时空的阻碍,也包括世事人生的困惑。

越鸟憎北树,胡马畏南风。(南北朝·范云《赠沈左卫诗》)

胡马与越鸟,本自无离别。(宋·吕本中《拟古》)

越鸟不逾南,见与胡马同。(明·徐渭《入燕》)

浮云抱山川,游子御故乡。(南北朝·江淹《还故园诗》)

游子欲言去,浮云那得知。(唐·韦应物《赋得浮云起离色送郑述诚》)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唐·杜甫《梦李白》)

“生如行客”

出自第三首《青青陵上陌》中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人生世上为时短暂,犹如远行作客,匆匆走过。这一意思,与第四首《今日良宴会》中“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的表达是一个意思,特别容易引起失意者的共鸣。

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唐·李白《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徵君蕤》)

贫病远行客,梦魂多在家。(唐·杜牧《秋晚江上遣怀》)

回看幼累与老妻,俱是途中远行客。(唐·薛逢《老去也》)

人生天地远行客,恋身外物庸非痴。(宋·高斯得《题浯溪寺》)

“杞梁妻叹”

出自第五首《西北有高楼》中的“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杞梁是春秋时齐国的大夫,在齐国与莒国的战斗中丧命。他的妻子没有儿子,也没有其他亲属,枕着丈夫的尸骨在城下恸哭十天,城墙为之崩塌,她自己也投水而死。她的妹妹叫朝日,为姐姐写了一首《杞梁妻叹》的歌,声腔凄婉悲凉。杞梁妻的故事后来演化为孟姜女哭倒长城。

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南北朝·庾信《拟咏怀》)

梁山感杞妻,恸哭为之倾。(唐·李白《东海有勇妇》)

妾心痛似杞梁妻,梦杀夫雠梦无路。(元·刘诜《丁都护》)

清风千古杞梁妻,三尺荒坟古道西。(元·曹伯启《梁门咏古》)

“芙蓉芳草”

出自第六首《涉江采芙蓉》中的“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这是一首怀人之诗,却能使读者想到屈原的楚辞。此中缘由,一是屈原《九章》中有题为《涉江》的篇章,二是屈原诗章中常有芙蓉芳草的意象,诸如“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之类。而此诗又将楚风的滋味带给后人。

向晚相留斗芳草,紫薇窗下数芙蓉。(明·伍瑞隆《凤箫词》)

早晚芙蓉渡边去,莫因芳草有离颜。(明·李云龙《出关次横浦》)

一尊芳草晴相媚,十里芙蓉秋未开。(明·宗臣《登俯江亭》)

芙蓉堤畔十杉亭,芳草芊芊满钓汀。(清·舒瞻《清明日铁珊招同泛舟东湖历游诸园》)

“牵牛织女”,“盈盈脉脉”

出自第七首《明月皎夜光》中的“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第十首《迢迢牵牛星》中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箕星虽形似畚箕,却不能用以扬米去糠;斗星虽形似羹枓,却不能用以酌酒;牵牛星徒名牵牛,却不负轭驾车。第七首诗即是用星宿的名称来比喻世间人际同门、师友之类的关系,也是有名无实,感慨世态炎凉。第十首则通过牵牛织女的两情相隔,让人思考“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原因是什么。

离堂惨不喧,脉脉复盈盈。(唐·姚系《杨参军庄送宇文邈》)

盈盈积水东西隔,脉脉幽怀彼此知。(宋·苏辙《次韵南湖清饮二首》)

牛女心期与目成。弥弥脉脉得盈盈。(宋·谢薖《定风波》)

经年脉脉情难授,此夜盈盈路转长。(明·于慎行《七夕咏牛女》)

“兔丝女萝”

出自第八首《冉冉孤生竹》中的“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

兔丝为蔓生植物,无叶绿质,茎细长略黄,常缠绕于其他植物之上,夏季开淡红色小花。女萝为地衣类植物,全体为无数细枝,状如线,长数尺,黄绿色。二者都为寄生类植物。诗以女子口吻,表达久别之感伤。

君为女萝草,妾作兔丝花。(唐·李白《古意》)

曾莫学兔丝,徒以附女萝。(宋·梅尧臣《和王景彝省中咏孤竹》)

松柏樛枝兔丝缀,女萝引蔓犹萦结。(明·苏兴裔《忆昔行》)

渤海未容蠡瓣测,女萝犹许兔丝攀。(明·祝允明《次韵答河源郑侯见赠》)

“馨香袖盈”

出自第九首《庭中有奇树》中的“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一株珍奇美好之树,开满了繁花。将花朵采摘下来,想要送给所念之人,无奈路途遥远,难以致达。痴痴地站在树下,全身衣袖都溢满奇树之花香。全诗人树合一,语短情长。

男儿显达当如此,满袖馨香天下知。(宋·陈元老《登科》)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宋·李清照《醉花阴》)

馨香满襟袖,欲寄同心者。(宋·释文珦《采兰吟》)

袖里芳兰乱,馨香好赠谁。(清·方殿元《答陈元孝寄约诗邮三作兼柬梁药亭》)

“秉烛夜游”,“子乔仙人”

出自第十五首《生年不满百》中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人生短暂,时光可贵,常为白天太短、夜晚太长所苦,若此则何不夜以继日,秉烛而游,行乐当及时啊。王子乔是古代传说中的著名仙人,原是周灵王的太子,好吹笙,作凤鸣,被道人浮丘公接上了嵩山,成为仙人。诗里的意思是说,成仙虽好,然非常人所能企慕,所以还不如省下学仙的时间来行乐。

“秉烛夜游”引申出秉烛看花之类,“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与“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都是同类的表达。

若畏春风晚,当思秉烛游。(隋·辛德源《浮游花》)

留春不住登城望,惜夜相将秉烛游。(唐·白居易《城上夜宴》)

君家有酒我何愁,客多乐酣秉烛游。(唐·李白《对雪醉后赠王历阳》)

陵迁谷变如须问,控鹤山人字子乔。(唐·吴融《和张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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