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总第18卷第6期社科纵横
SOCIALSCIENCESREVIEWDec,2003VOL.18NO.6
浅谈宝黛爱情的悲剧意义
张 沛
(甘肃省歌舞团 甘肃兰州 730000)
【内容摘要】本文从三个方面论述宝黛爱情的悲剧美。第一,概括悲剧美的性质;第二,阐述宝黛爱情的发生、发展、成熟以及不
可调和而形成的悲剧;第三,从时代、社会的角度论述产生悲剧的原因及美学价值。【关键词】《红楼梦》 爱情 悲剧 分析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06--02
一《红楼梦》“是一篇情文字,①
字。”这话点出发了的。?面、深刻呢?的思想价值和艺术魄力之所在。
《红楼梦》是一系列悲剧的综合体,这就构成了它无比巨大的艺术魅力。其中以宝黛爱情最为感人,读之使人潸然泪下。作者对宝黛爱情的描写,其非凡之处就在于写出了这种爱情悲剧的历史必然性。宝黛爱情不像《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张君瑞和《牡丹亭》中的柳梦梅、杜丽娘那样,仅追求婚姻自由,叛逆于封建礼教,只要能与封建家长在一定的条件下达成妥协,便可成婚。而宝黛爱情则是建立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建立在叛逆于封建主义的基础上,他们不只是赤诚相爱的一对情侣,更重要的还是志同道合的知已;他们追求的不仅是爱情婚姻的自由,更可贵的是反对科举功名、仕途经济的人生道路。因此,封建统治阶级如果成全他们的爱情,那就势必助长他们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酿到他弑君弑父”的地步,既然这是个危及到封建统治阶级生死存亡的问题,那自然就绝对没有妥协的余地,因此宝黛的爱情只能以悲剧而告终了。
二
“年轻人在集体中生活,在一定的时期内会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有玩火的危险。但最后注意力会集中在一个对象上。早先平静的心胸会沸腾起来,受到感情的震颤,爱情就
②
是这样降临的。”黛玉自进贾府后,外祖母对她极其疼爱,安排她与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他们在亲密无间的接触中,培养起来了深厚的感情。然而“既熟惯,便觉得亲密;便不免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毁。”他们免不了经常会发生一些小磨擦,但这些丝毫没有防碍他们的友情的增进,爱情的萌生。这是宝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初恋阶段。谁知就在这时候,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薛宝钗进了贾府,在宝黛的爱情生活中笼罩了阴影。宝钗出身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豪门,为待选入宫而进京,入宫之事因故作罢,便另做打算。贾宝玉这个封建世家的公子哥儿,贾府的宠儿,正是她们意中的乘龙佳婿,加上“金玉良缘”谶示,更坚定了宝钗要爬上二奶奶宝座的决心。黛玉却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既没有宝钗那样的家势,又没有“金玉良缘”的牵线,但黛玉以她独特的方式追求爱情,她的巨大魅力和惊人的美不仅仅是才貌,还在于她对腐朽的封建制度不屈的反抗精神。她鄙视封建文人的庸俗,诅咒八股功名的虚伪。在贾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生活中,只有自幼耳鬓厮磨的宝玉才是她唯一的知音,她和宝玉之间的真挚感情,成了她能在这个势利环境中生活下去的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
在那个冷酷、黑暗的王国里,黛玉感情生活中最大的慰
,,是黛玉生活
、雨露,是她赖以生存,失去了,她就失去了一切;毁灭了,就是毁灭了她的生命。《红楼梦》正是这样深刻细致地表现了宝黛爱情的发生、发展、毁灭的全部过程。黛玉进入热恋阶段,也就是忧伤多于欢乐、痛苦多于幸福。这不仅在于性爱的本身是排他的,更重要的还在于她与宝玉的爱情是建立在反封建主义的人生道路上。
宝黛爱情的第二个阶段是相互试探。这里主要是黛玉试探宝玉。黛玉之所以这样做,是由主客观两种因素造成的。从主观上看,黛玉对爱情的希求极严极高,她要的是宝玉对爱情的专一和忠贞。从客观上看,作为贵族公子的宝玉是要贾母的溺爱和众多女子的包围的环境中长大。他尊重同情女性,对许多少女都多情,尤其是对那个品格端庄、容貌秀丽的宝钗不时流露出倾慕之意。这就不能不引起黛玉的警觉和不满,因而造成了宝黛之间的多次误解和口角之争。但他们的试探都是为了爱。这种曲折的爱情方式,当然是带着阶级和时代印记的。在第二十九回里,作者明白地点出:宝玉对黛玉“早存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这是对他们那痛苦多于甜蜜的爱情生活的极好概括。宝玉曾借《西厢记》和《牡丹亭》里的妙词来对黛玉表露感情,哪知黛玉听后却翻了脸,哭道“:看了混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替爷们解闷的。”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说得太露了也不行,那就将真意隐瞒起来而用假情试探吧,这样做更糟糕,本来是“求近之心,反弄成了疏远之意。”因而谁也不能领悟对方的真情实意,终由这样多次的小 牾积聚成一次大冲突,直吵得一个“脸红头胀”,一个“手心冰凉”“;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那么如何才能解开他们心头的疙瘩呢?宝玉的一句真心话就解决了问题。因史湘云和宝钗一样,规劝宝玉“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宝玉听了极为恼火,竟下了逐客令,说“:妹妹从来不说这样的混帐话,若说这话,我也早和她生分了。”黛玉在无意中听得此话,不禁“惊喜交集”,觉得“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听到了宝玉的真心话后,
她那对宝玉“心里有妹妹,但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的疑惑解除了,他们的爱情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黛玉对宝玉的爱也更大胆、更炽热了,竟一扫以前的羞涩。“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在宝玉送来的定情帕上题诗,在公开的场合,把自己的酒怀送到宝玉的唇边,让宝玉一饮而尽。她对宝玉更温柔、更细致、更体贴了。在《不肖种大承笞挞》这一回里,当宝玉被打得遍体鳞伤之际,宝钗送来的是一丸药,她关心的只是宝玉的皮肉之苦;而黛玉送来的是一颗心,她坐在宝玉的床边哀哀痛泣“,两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这是诚挚的体贴,温情的痛惜,不难看出,宝钗处处注意到的是如何“做人”,黛玉“剖心”地捧出一颗赤诚的心,宝钗“点头叹道,早听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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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也不至今日”,但黛玉的感情则复杂得多,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黛玉这句话是出乎于心,发乎于情的,反映了她对宝玉挨打心疼如绞,又反映了对宝玉今后将走什么道路而担心。对黛玉的这种心理,宝玉是明白的,所以才说:“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这也说明在叛逆与卫道的矛盾面前,宝玉的叛逆思想又进了一步,也促使宝黛爱情更趋于稳固。这是他们心心相印、互敬互谅的阶段。宝玉伤卧在床,总惦着黛玉,命晴雯送去定情的绢帕,睛雯不解何意,怕黛玉恼怒,宝玉却说“:你放心,她自然知道。”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黛玉深领其意,不觉“神痴心醉”“五内沸然”,,由不能“余意缠绵”挥笔成诗,写下了“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问谁?尽幅鲛 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的诗句,这泪迹斑斑、诗情脉脉的 绢,不正是他们纯真执着、生死不渝爱情的标记和见证吗?
爱情的风帆在清澈明净的心灵的泉水中向前行驶,而那本该是阳光明媚的晴空却越来越浓重地聚集着乌云。贾府统治者的恼怒,卫道者的忌恨,来吞没这一叶小舟。黛玉凭着她敏感的心灵已探测到这潜在的危险,她不愿向统治者屈服,更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道路和理想追求,她心灵上的负荷越来越重了,好心的紫娟同情她的遭遇,理解她的心境,用“妹妹回苏州去”来试探宝玉,宝玉“急痛迷心”,险乎死去。黛玉闻此消息,肝胆俱裂“,哇”的一声,一口呕出,抖肠搜肺,炙胃扇肝。,。紫娟来给她捶背,“:死我是正经,,说“: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宝、热烈、贤贞,这两颗赤诚的心已完全融合在一起,任何力量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三
形成宝黛爱情的基础是什么呢?其一,是他们共同的叛逆思想。其二,是彼此相互尊重的感情。宝玉从不承认“金玉良缘”,偏说是“木石前盟”,这就是一对矛盾,是对封建婚姻制度的冲击,也就形成了黛钗之前的对立。黛玉所要的是宝玉的感情,宝钗所要的却是宝二奶奶的地位……黛玉只以心上的血、眼中的泪向着宝玉一个人倾泻,而宝钗却只以智谋与手腕向着宝玉周围做功夫。黛玉从来不对宝玉说仕途经济、光宗耀祖之类的“混帐话”,而宝钗一再规劝宝玉“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黛玉是从自己的叛逆思想出发,要使自己的爱情化为力量,促使宝玉远离仕途,成为封建统治者的叛逆。宝钗是从封建思想出发,用络子把宝玉络上,让宝玉成为她的俘虏,成为她理想中“立身扬名”的丈夫。这就不难看出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之争,关系到宝玉的人生道路问题,关系到地主阶级是否后继有人的问题,所以贾府统治者对宝玉婚姻对象的选择,正是他们的阶级需要和这个日趋衰败的封建家庭利益决定的。我们以薛林两家的财势地位相比较:薛家有财无势,与有势财空的贾府联姻,正是珠连壁合,相得益彰,对双方家庭都有利。林家则早已衰败、家破人亡,不会给贾府带来任何实际利益。恩格斯说“: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意愿。在这种条件下,关于婚姻问题的最后决
③
定怎能仅属于爱情呢?”这就深刻地揭示出了宝黛爱情悲剧的社会历史根源。此外还要看到黛玉、宝钗的思想性格、爱情态度的对立:黛玉是封建婚姻的反对者,封建主义的叛逆;宝钗则是封建主义的信奉者,卫道士。宝黛结合,必然使宝玉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成为统治阶段的逆子贰臣。玉钗结合,才有希望将宝玉从反叛的道路上拉回来,继承家业,光宗耀祖。这就是贾府统治者最终选择宝钗舍弃黛玉的根本原因。再从黛玉本身的叛逆精神来看,也是与贾府统治者所要求的标准格格不入。黛玉既不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愿成为男子的附属品,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有同男子处于平等地位的强烈要求和愿望。她支持宝玉走叛逆道路,反对八股取仕。宝玉上学,她讥之为“蟾宫折桂”,实质上是对封建主义的蔑视和否定。她追求自主的婚姻爱情,主动地寻求人生的挚友和知音,全力争取
忠诚专一的爱情,这更是对封建族权的对抗和否定。由此可见黛玉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是贾府选择的对象,那么她和宝玉的爱情将会如何发展和结局,就很清楚了。
《红楼梦》后四十回中的生花之笔,莫过于写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一个拜堂,一个咽气。这时的黛玉在将要结束生命的时候,又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呼:“宝玉!宝玉!你好———!”这最后的一声呼叫,含意深沉,耐人寻味。牵系着黛玉留在人间的,本来就只有宝玉这根细丝,现在被无情地割断了。可是宝玉却听不见她那绝命的惨叫,这时的他,正扮演着最难堪的角色:充任宝钗的新郎。续篇作者的“病神瑛泪 相思地”、“死缠绵潇湘闻鬼哭”,这两段阴森、悲痛的文字是当时的写照。这样相互烘托,增强了艺术效果和悲剧的气氛,使人心痛欲碎。
在腐败虚伪的封建社会里,事物的情理竟是如此颠倒:封建统治阶段的男性可以三妻四妾、纵欲无度、荒淫无耻,却不允许青年男女之间产生纯洁高尚的爱情。宝黛爱情一步步登上心灵契合的高峰。而贾府的封建势力也最后下了毒手,宝玉被骗与宝钗成婚,黛玉以身殉情,宣告了他们爱情的毁灭。,但她的结局实在可怜,,。,、难过。同时也对。由于两种社会阶,而且这一冲突在一定历,因而导致通常是反叛的代表人物的失败与灭亡。这种新事物、新生力量的悲剧,它本身体现了历史的必然性,是最有价值的东西,但由于它不够强大。却被旧势力暂时压倒,造成失败的结局。这就是说,悲剧人物的不幸命运,以及他们的失败、灭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社会矛盾造成的,是社会悲剧,这就揭示了悲剧的伟大意义在
④
于“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红楼梦》写林黛玉与贾宝玉,一个殉情,一个出家做和尚。这种不满意的结果,方才可以使人伤心感叹,使人觉悟家庭专制的罪恶,使人对于人生问题和家庭社会问题反省。宝黛爱情悲剧深刻地揭露了现实社会的黑暗,是对封建制度的批判,真实地反映了社会和人性之间的矛盾,是人性受到社会压制的毁灭,是美的、进步的、有价值的事物被丑的、腐朽的恶势力所摧残。《红楼梦》作为一部不同凡响的悲剧作品,它的伟大之处也正是打破了过去那种虚假的团圆主义“,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地反映封建末期的生活真实。宝黛的悲剧就在于他们积极的追求
、大胆的反抗与社会现实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斗争,摆脱了以往“才子佳人”式的虚假的向封建势力妥协的大团圆的窠臼。
恩格斯说“: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
⑤
能实现之间的矛盾。”由此看来,悲剧具有双重特征:一方面悲剧能激起审美主体,对悲剧主人公性格命运的同情、哀伤、怜悯、崇敬。另一方面,悲剧是从人生积极价值的否定中,激起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肯定和对美好理想的追求,进而对丑恶势力的憎恶和抗议。在《红楼梦》中,黛玉是悲剧的主要承担者之一。黛玉以她毕生的血和泪,建筑着自己心中的爱情,这本该是符合人的动物性与社会性的美好的追求。然而,处在那样的社会现实中,这个视爱情为生命的纯贞少女,却终于被凶残强暴的封建势力毁灭了。她的全部爱的炽情连同她的那颗纯洁的心,反倒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永久记忆。人们从他们爱情的悲剧中欣赏到了巨大的艺术魅力。从他们的毁灭中,感受到了硕大无比的精神震撼。为他们的命运而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激情,战斗的欲望,为他们毁灭而迸发出自己心中的吼声。这就是美,这就是惊心动魄的悲剧美,这就是《红楼梦》震惊人寰的美学价值之所在。注释:①引自脂砚斋评《红楼梦》②引自瓦希列夫著《爱情论》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④鲁迅《再论雷锋塔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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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2月总第18卷第6期社科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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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宝黛爱情的悲剧意义
张 沛
(甘肃省歌舞团 甘肃兰州 730000)
【内容摘要】本文从三个方面论述宝黛爱情的悲剧美。第一,概括悲剧美的性质;第二,阐述宝黛爱情的发生、发展、成熟以及不
可调和而形成的悲剧;第三,从时代、社会的角度论述产生悲剧的原因及美学价值。【关键词】《红楼梦》 爱情 悲剧 分析中图分类号:I207.4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06--02
一《红楼梦》“是一篇情文字,①
字。”这话点出发了的。?面、深刻呢?的思想价值和艺术魄力之所在。
《红楼梦》是一系列悲剧的综合体,这就构成了它无比巨大的艺术魅力。其中以宝黛爱情最为感人,读之使人潸然泪下。作者对宝黛爱情的描写,其非凡之处就在于写出了这种爱情悲剧的历史必然性。宝黛爱情不像《西厢记》中的崔莺莺、张君瑞和《牡丹亭》中的柳梦梅、杜丽娘那样,仅追求婚姻自由,叛逆于封建礼教,只要能与封建家长在一定的条件下达成妥协,便可成婚。而宝黛爱情则是建立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建立在叛逆于封建主义的基础上,他们不只是赤诚相爱的一对情侣,更重要的还是志同道合的知已;他们追求的不仅是爱情婚姻的自由,更可贵的是反对科举功名、仕途经济的人生道路。因此,封建统治阶级如果成全他们的爱情,那就势必助长他们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酿到他弑君弑父”的地步,既然这是个危及到封建统治阶级生死存亡的问题,那自然就绝对没有妥协的余地,因此宝黛的爱情只能以悲剧而告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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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在集体中生活,在一定的时期内会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有玩火的危险。但最后注意力会集中在一个对象上。早先平静的心胸会沸腾起来,受到感情的震颤,爱情就
②
是这样降临的。”黛玉自进贾府后,外祖母对她极其疼爱,安排她与宝玉“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他们在亲密无间的接触中,培养起来了深厚的感情。然而“既熟惯,便觉得亲密;便不免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毁。”他们免不了经常会发生一些小磨擦,但这些丝毫没有防碍他们的友情的增进,爱情的萌生。这是宝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初恋阶段。谁知就在这时候,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薛宝钗进了贾府,在宝黛的爱情生活中笼罩了阴影。宝钗出身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豪门,为待选入宫而进京,入宫之事因故作罢,便另做打算。贾宝玉这个封建世家的公子哥儿,贾府的宠儿,正是她们意中的乘龙佳婿,加上“金玉良缘”谶示,更坚定了宝钗要爬上二奶奶宝座的决心。黛玉却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既没有宝钗那样的家势,又没有“金玉良缘”的牵线,但黛玉以她独特的方式追求爱情,她的巨大魅力和惊人的美不仅仅是才貌,还在于她对腐朽的封建制度不屈的反抗精神。她鄙视封建文人的庸俗,诅咒八股功名的虚伪。在贾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生活中,只有自幼耳鬓厮磨的宝玉才是她唯一的知音,她和宝玉之间的真挚感情,成了她能在这个势利环境中生活下去的一个重要的精神支柱。
在那个冷酷、黑暗的王国里,黛玉感情生活中最大的慰
,,是黛玉生活
、雨露,是她赖以生存,失去了,她就失去了一切;毁灭了,就是毁灭了她的生命。《红楼梦》正是这样深刻细致地表现了宝黛爱情的发生、发展、毁灭的全部过程。黛玉进入热恋阶段,也就是忧伤多于欢乐、痛苦多于幸福。这不仅在于性爱的本身是排他的,更重要的还在于她与宝玉的爱情是建立在反封建主义的人生道路上。
宝黛爱情的第二个阶段是相互试探。这里主要是黛玉试探宝玉。黛玉之所以这样做,是由主客观两种因素造成的。从主观上看,黛玉对爱情的希求极严极高,她要的是宝玉对爱情的专一和忠贞。从客观上看,作为贵族公子的宝玉是要贾母的溺爱和众多女子的包围的环境中长大。他尊重同情女性,对许多少女都多情,尤其是对那个品格端庄、容貌秀丽的宝钗不时流露出倾慕之意。这就不能不引起黛玉的警觉和不满,因而造成了宝黛之间的多次误解和口角之争。但他们的试探都是为了爱。这种曲折的爱情方式,当然是带着阶级和时代印记的。在第二十九回里,作者明白地点出:宝玉对黛玉“早存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这是对他们那痛苦多于甜蜜的爱情生活的极好概括。宝玉曾借《西厢记》和《牡丹亭》里的妙词来对黛玉表露感情,哪知黛玉听后却翻了脸,哭道“:看了混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替爷们解闷的。”这两个人也真是的,说得太露了也不行,那就将真意隐瞒起来而用假情试探吧,这样做更糟糕,本来是“求近之心,反弄成了疏远之意。”因而谁也不能领悟对方的真情实意,终由这样多次的小 牾积聚成一次大冲突,直吵得一个“脸红头胀”,一个“手心冰凉”“;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那么如何才能解开他们心头的疙瘩呢?宝玉的一句真心话就解决了问题。因史湘云和宝钗一样,规劝宝玉“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宝玉听了极为恼火,竟下了逐客令,说“:妹妹从来不说这样的混帐话,若说这话,我也早和她生分了。”黛玉在无意中听得此话,不禁“惊喜交集”,觉得“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听到了宝玉的真心话后,
她那对宝玉“心里有妹妹,但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的疑惑解除了,他们的爱情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黛玉对宝玉的爱也更大胆、更炽热了,竟一扫以前的羞涩。“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在宝玉送来的定情帕上题诗,在公开的场合,把自己的酒怀送到宝玉的唇边,让宝玉一饮而尽。她对宝玉更温柔、更细致、更体贴了。在《不肖种大承笞挞》这一回里,当宝玉被打得遍体鳞伤之际,宝钗送来的是一丸药,她关心的只是宝玉的皮肉之苦;而黛玉送来的是一颗心,她坐在宝玉的床边哀哀痛泣“,两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这是诚挚的体贴,温情的痛惜,不难看出,宝钗处处注意到的是如何“做人”,黛玉“剖心”地捧出一颗赤诚的心,宝钗“点头叹道,早听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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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也不至今日”,但黛玉的感情则复杂得多,心中虽然有万句言语,只是不能说得,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你从此可都改了罢!”黛玉这句话是出乎于心,发乎于情的,反映了她对宝玉挨打心疼如绞,又反映了对宝玉今后将走什么道路而担心。对黛玉的这种心理,宝玉是明白的,所以才说:“你放心,别说这样话。我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这也说明在叛逆与卫道的矛盾面前,宝玉的叛逆思想又进了一步,也促使宝黛爱情更趋于稳固。这是他们心心相印、互敬互谅的阶段。宝玉伤卧在床,总惦着黛玉,命晴雯送去定情的绢帕,睛雯不解何意,怕黛玉恼怒,宝玉却说“:你放心,她自然知道。”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黛玉深领其意,不觉“神痴心醉”“五内沸然”,,由不能“余意缠绵”挥笔成诗,写下了“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问谁?尽幅鲛 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的诗句,这泪迹斑斑、诗情脉脉的 绢,不正是他们纯真执着、生死不渝爱情的标记和见证吗?
爱情的风帆在清澈明净的心灵的泉水中向前行驶,而那本该是阳光明媚的晴空却越来越浓重地聚集着乌云。贾府统治者的恼怒,卫道者的忌恨,来吞没这一叶小舟。黛玉凭着她敏感的心灵已探测到这潜在的危险,她不愿向统治者屈服,更不能改变自己的生活道路和理想追求,她心灵上的负荷越来越重了,好心的紫娟同情她的遭遇,理解她的心境,用“妹妹回苏州去”来试探宝玉,宝玉“急痛迷心”,险乎死去。黛玉闻此消息,肝胆俱裂“,哇”的一声,一口呕出,抖肠搜肺,炙胃扇肝。,。紫娟来给她捶背,“:死我是正经,,说“: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宝、热烈、贤贞,这两颗赤诚的心已完全融合在一起,任何力量也不能把他们分开了。
三
形成宝黛爱情的基础是什么呢?其一,是他们共同的叛逆思想。其二,是彼此相互尊重的感情。宝玉从不承认“金玉良缘”,偏说是“木石前盟”,这就是一对矛盾,是对封建婚姻制度的冲击,也就形成了黛钗之前的对立。黛玉所要的是宝玉的感情,宝钗所要的却是宝二奶奶的地位……黛玉只以心上的血、眼中的泪向着宝玉一个人倾泻,而宝钗却只以智谋与手腕向着宝玉周围做功夫。黛玉从来不对宝玉说仕途经济、光宗耀祖之类的“混帐话”,而宝钗一再规劝宝玉“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黛玉是从自己的叛逆思想出发,要使自己的爱情化为力量,促使宝玉远离仕途,成为封建统治者的叛逆。宝钗是从封建思想出发,用络子把宝玉络上,让宝玉成为她的俘虏,成为她理想中“立身扬名”的丈夫。这就不难看出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之争,关系到宝玉的人生道路问题,关系到地主阶级是否后继有人的问题,所以贾府统治者对宝玉婚姻对象的选择,正是他们的阶级需要和这个日趋衰败的封建家庭利益决定的。我们以薛林两家的财势地位相比较:薛家有财无势,与有势财空的贾府联姻,正是珠连壁合,相得益彰,对双方家庭都有利。林家则早已衰败、家破人亡,不会给贾府带来任何实际利益。恩格斯说“: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意愿。在这种条件下,关于婚姻问题的最后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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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怎能仅属于爱情呢?”这就深刻地揭示出了宝黛爱情悲剧的社会历史根源。此外还要看到黛玉、宝钗的思想性格、爱情态度的对立:黛玉是封建婚姻的反对者,封建主义的叛逆;宝钗则是封建主义的信奉者,卫道士。宝黛结合,必然使宝玉在叛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成为统治阶段的逆子贰臣。玉钗结合,才有希望将宝玉从反叛的道路上拉回来,继承家业,光宗耀祖。这就是贾府统治者最终选择宝钗舍弃黛玉的根本原因。再从黛玉本身的叛逆精神来看,也是与贾府统治者所要求的标准格格不入。黛玉既不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愿成为男子的附属品,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有同男子处于平等地位的强烈要求和愿望。她支持宝玉走叛逆道路,反对八股取仕。宝玉上学,她讥之为“蟾宫折桂”,实质上是对封建主义的蔑视和否定。她追求自主的婚姻爱情,主动地寻求人生的挚友和知音,全力争取
忠诚专一的爱情,这更是对封建族权的对抗和否定。由此可见黛玉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是贾府选择的对象,那么她和宝玉的爱情将会如何发展和结局,就很清楚了。
《红楼梦》后四十回中的生花之笔,莫过于写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一个拜堂,一个咽气。这时的黛玉在将要结束生命的时候,又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呼:“宝玉!宝玉!你好———!”这最后的一声呼叫,含意深沉,耐人寻味。牵系着黛玉留在人间的,本来就只有宝玉这根细丝,现在被无情地割断了。可是宝玉却听不见她那绝命的惨叫,这时的他,正扮演着最难堪的角色:充任宝钗的新郎。续篇作者的“病神瑛泪 相思地”、“死缠绵潇湘闻鬼哭”,这两段阴森、悲痛的文字是当时的写照。这样相互烘托,增强了艺术效果和悲剧的气氛,使人心痛欲碎。
在腐败虚伪的封建社会里,事物的情理竟是如此颠倒:封建统治阶段的男性可以三妻四妾、纵欲无度、荒淫无耻,却不允许青年男女之间产生纯洁高尚的爱情。宝黛爱情一步步登上心灵契合的高峰。而贾府的封建势力也最后下了毒手,宝玉被骗与宝钗成婚,黛玉以身殉情,宣告了他们爱情的毁灭。,但她的结局实在可怜,,。,、难过。同时也对。由于两种社会阶,而且这一冲突在一定历,因而导致通常是反叛的代表人物的失败与灭亡。这种新事物、新生力量的悲剧,它本身体现了历史的必然性,是最有价值的东西,但由于它不够强大。却被旧势力暂时压倒,造成失败的结局。这就是说,悲剧人物的不幸命运,以及他们的失败、灭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社会矛盾造成的,是社会悲剧,这就揭示了悲剧的伟大意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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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红楼梦》写林黛玉与贾宝玉,一个殉情,一个出家做和尚。这种不满意的结果,方才可以使人伤心感叹,使人觉悟家庭专制的罪恶,使人对于人生问题和家庭社会问题反省。宝黛爱情悲剧深刻地揭露了现实社会的黑暗,是对封建制度的批判,真实地反映了社会和人性之间的矛盾,是人性受到社会压制的毁灭,是美的、进步的、有价值的事物被丑的、腐朽的恶势力所摧残。《红楼梦》作为一部不同凡响的悲剧作品,它的伟大之处也正是打破了过去那种虚假的团圆主义“,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地反映封建末期的生活真实。宝黛的悲剧就在于他们积极的追求
、大胆的反抗与社会现实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斗争,摆脱了以往“才子佳人”式的虚假的向封建势力妥协的大团圆的窠臼。
恩格斯说“: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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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实现之间的矛盾。”由此看来,悲剧具有双重特征:一方面悲剧能激起审美主体,对悲剧主人公性格命运的同情、哀伤、怜悯、崇敬。另一方面,悲剧是从人生积极价值的否定中,激起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肯定和对美好理想的追求,进而对丑恶势力的憎恶和抗议。在《红楼梦》中,黛玉是悲剧的主要承担者之一。黛玉以她毕生的血和泪,建筑着自己心中的爱情,这本该是符合人的动物性与社会性的美好的追求。然而,处在那样的社会现实中,这个视爱情为生命的纯贞少女,却终于被凶残强暴的封建势力毁灭了。她的全部爱的炽情连同她的那颗纯洁的心,反倒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永久记忆。人们从他们爱情的悲剧中欣赏到了巨大的艺术魅力。从他们的毁灭中,感受到了硕大无比的精神震撼。为他们的命运而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激情,战斗的欲望,为他们毁灭而迸发出自己心中的吼声。这就是美,这就是惊心动魄的悲剧美,这就是《红楼梦》震惊人寰的美学价值之所在。注释:①引自脂砚斋评《红楼梦》②引自瓦希列夫著《爱情论》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④鲁迅《再论雷锋塔的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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