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他高低不平地走上讲台时，我们有点吃惊：这个瘸子是谁？他来干什么？ “我父亲病了，从今天开始，我来代他上几节语文课。”声音沙哑，但并不难听。 有人居然鼓掌了，稀稀落落的，说不清是欢迎，还是反对。我没有鼓掌，我虽然不喜欢李老头的课，但一听他病了就鼓掌，显然不太合适――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地洞，这个瘸子又能比他老子强到哪去呢？――欢迎似乎也是不必要的。他老子上课只会念书――念完课本，就念教参，教参念完了，就打盹――对下面精彩纷呈的“龙虎斗”一概不闻不问。下课的钟声一响，他就准时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大团忙乱的景象，往往连“下课”也懒得喊，微微一笑，立身，转体，径自踱出去了。 有人开始用不信任甚至鄙视的眼光扫射瘸子：你行吗？你不会干涉我们的“自由活动”吧。“霹雳火”秦龙突然站起来说：“老师，我要放屁！”话一完，屁就出来了，衔接很是自然流畅。哈哈哈哈，教室里顿时充满了肆无忌惮的笑声。但是，瘸子的笑容却凝住了――好像“霹雳火”秦龙用深厚的内力逼出的这一“炮”打在了他的脸上似的？ “老师，我要上厕所。”“豹子头”林猛边说边往外冲。 “老师，我也要上厕所。”“花和尚”鲁铁风一样卷出去，声音竟跌落教室外。 “浪里白条”张尤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大摇大摆地朝教室门口走去。 “站住！”瘸子喝道。 “浪里白条”聋子似的正想从瘸子的身后晃过去。突然，一只手闪电般伸过来，他还来不及躲闪或者反击，就悬在空中了。 “浪里白条”在空中拼命扑腾、挣扎，但瘸子的那只手却像长在他身上似的，纹丝不动。大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敬畏的眼光，对着那只树根似的手。大家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大力鹰爪手”吧！ 突然，那只手一抬一扬，“浪里白条”就像一只皮球似的朝门外飞去，划着美丽的弧线。 有人闭上了眼睛：“浪里白条”这下恐怕要变成“地上白条”了。 奇怪的是，“浪里白条”并没有伤着，他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当他朝自己的座位走过来时，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显然这是敬畏所致，因为大家发现，当他经过瘸子身后时，他的身子也在抖，那颗无比高傲的脑袋甚至还垂了下来。 “同学们，这节课不上新课了。我们来谈谈‘如何尊重自己以及他人’的问题……”瘸子开始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教室里安静极了。大家不知道是被镇住了还是被吸引住了。我承认，“故意放屁、肆意打闹和随意离开教室，完全是一种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他人的行为……”这样的言论我是头一次听到。我佩服这样的言论，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它，但我相信它一定是对的――单是瘸子凛然的语气以及诚恳的态度就给了我无穷的信心。我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替“豹子头”林猛、“花和尚”鲁铁惋惜，不该错过这开启心智的一课，当然，更重要的是错过了见识“大力鹰爪手”的机会。 当“豹子头”林猛、“花和尚”鲁铁回到教室时，已是课间了。一听完“霹雳火”秦龙绘声绘色的叙述，他俩肠子都悔青了。“黑旋风”李安在旁边怂恿道：“明天你俩再逃一次学，不就可以见识‘大力鹰爪手’了吗？”“你以为我俩傻啊！”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虽然“浪里白条”一再说瘸子出手时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绝对不会伤筋损骨――连淤血红肿都不会，但却再也没有谁敢“冲锋陷阵”以身相试了，他自己也不敢了。在我们眼里，瘸子不再是瘸子，而是“世外高人”、“武林至尊”。 二 第二天的语文课，我们这些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梁山好汉”完全成了安分守己的顺民，有的甚至还成了温顺谦恭、彬彬有礼的良家妇女。 “听说你们喜欢看水浒的小人书，有的还喜欢读《水浒传》，并以“梁山好汉”自诩，那么，我让你们猜一个水浒人名，如何？”“至尊”笑着说。 “好！”回答声雷动。 我们按捺不住兴奋：这不是小菜一碟吗？《水浒传》我们都看过十遍以上了，那些小人书都快被我们翻烂了，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对水浒人物的了解和亲近完全胜过了对父母兄弟的了解和亲近。 “元前明后（打一水浒人名）”。 “至尊”边说边把谜面写在黑板上。字遒劲有力，隐隐透出一股霸气，我们想，水浒里“快活林”、“鸳鸯楼”、“景阳岗”那些招牌字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在说出谜底时，请你们顺便说一下理由。”“至尊”微笑着嘱咐。 “是‘大刀’关胜，因为‘关’与‘元’，‘胜’与“明”字形上很相近。”“赤发鬼”刘刚说。 “不是‘霹雳火’秦明，就是‘及时雨’宋公明。因为谜面里有一个‘明’做提示。”“母夜叉”孙丽说。 “是‘行者’武松，因为武松前前后后都不失英雄本色。”“没羽箭”张宁说。 …… 角度不同，思路各异，说法不一，笑声不断。 “至尊”也一直笑着，不过远没有我们张扬，疯狂。我们试图从“至尊”含蓄而冷静的笑中捕捉到一点有用信息，但竟没有，“至尊”的笑就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半个人影都映不出，也晃不出。我们毫不气馁，越挫越勇，像一只只永不言败的斗鸡。只要他不点头，就说明我们没有猜中；只要没有猜中，我们就没有放弃的理由，我们就应该永远张扬、疯狂下去。当然，我们也需要用张扬、疯狂来掩饰自己的羞愧――满堂“梁山好汉”居然没有一个能将“自家兄弟”猜出来，真是羞煞人！ “停下来，下面请你们听我背诵‘历史朝代歌’：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沿，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至尊”朗声道，“听了‘历史朝代歌’，这下你们该知道谜底了吧？” “‘铁扇子’宋清！”“智多星”吴桥兴奋地说，“‘元’前为‘宋’，‘明’后为‘清’，连起来不就是‘宋清’吗？” 大家恍然大悟，不禁对“智多星”投去敬佩的目光――这小子咋这么灵光呢？末了，又将敬佩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至尊”――您也太厉害了吧，竟将历史知识融进谜语里来了。 “至尊”趁热打铁，因势利导，跟我们讲“什么是真正的‘除暴安良’”、“什么是真正的‘扶贫济困”、“什么是真正的‘侠义精神’”、“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我们喜愧交织――喜是因为雾去云散，我们终于懂得了许多人生道理；愧是因为年少懵懂，我们竟然做了不少荒唐糊涂事。 以前，我们不仅唐突了“梁山好汉”的鼎鼎大名，而且亵渎了“梁山好汉”的“侠义精神”。我们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白日做梦，劣迹斑斑。也许，我们连做“梁山好汉”的喽罗都不配；也许，我们给“梁山好汉”的喽罗提鞋都不配。 今后，谁要是口无遮拦再叫我们的水浒诨名，我们一定跟他急，跟他翻脸――当然，“至尊”除外。 三 第三天，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 预备铃一响，文娱委员就起歌了。我们唱得很是卖力，声震校园，红旗飘飘，形势一片大好。因为谁都想通过歌声将对“至尊”的那份饱满热情和由衷敬意表达出来。 我们对“至尊”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只因了他的“大力鹰爪手”，还因了他的出色口才、渊博知识和睿智深邃的思想。当然，我们当时谁都不知道什么叫“睿智深邃的思想”，我们只是觉得，他的说法很新，听着听着，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我们也说不出他的课到底好在哪里，我们只是觉得听了他的课，脑子和五脏六腑像被人柔柔地清洗过一样。 “这节课写作文。”“至尊”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一种勇敢，路见不平而拔刀相助是一种勇敢，毒刑加身而视死如归是一种勇敢，懵懂行事而知错就改是一种勇敢，顾全大局而忍辱负重是一种勇敢……勇敢的内涵和表现形式很多，大家对勇敢的理解和感受也会很多。请以‘勇敢’为题目写一篇500字左右的文章。”
我们一度以“好汉”自居，我们一度用“勇敢”来排座次，我们一度藉“勇敢”收获光荣……说起“勇敢”，我们简直百感交集；写“勇敢”，我们简直文思泉涌。教室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谁不想博得“至尊”的好感和赞赏呢？ “至尊”在教室走来晃去，不时瞄一下同学们的作文本，如果发现谁写得很快，字却不工整，就会稍稍停下来，而那位同学就会羞愧地把写字的速度骤然放慢，字也马上变得规规矩矩。“至尊”一离开，背后准会响起轻轻的撕纸声。 当我写到500多字时，我看了一下电子表：8点45――离下课还有5分钟。 这时，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特别刺耳。毫无疑问，是有人胆大包天吹了一声口哨。 大家吃惊地抬起头，四处寻找“肇事者”，不，应该是“挑衅者”。可是，每个人露出的似乎都是吃惊、指责、茫然、无辜交织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尊”一起一伏地冲到讲台上，迅速转身，把教室里所有的人看了一遍，声色俱厉地问：“刚才的口哨是谁吹的？”无人应声。 “我再问一遍，口哨是谁吹的？”“至尊”提高了声音吼道。还是无人应声。 啪！“至尊”一掌拍在讲桌上，粉笔四飞，胆小者花容失色。 “站起来，如果没人承认，你们就一直站下去。”“至尊”咬着牙说。 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教室后面传出几个女同学的哭声。 “口哨是我吹的，与别人无关。”我的同桌秦龙喊道。 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聋子，口哨绝对不是这家伙吹的！我正想戳穿他的谎言，突然林猛喊道：“口哨是我吹的！”林猛五音不全，平时对唱歌深恶痛绝，由于恨屋及乌，对音乐课也是颇多非议。他说，音乐课是什么？音乐课就是高太尉，我恨不得戳他一万个窟窿。他怎么可能吹口哨呢？ 接着，又有两个人说了同样的话。 “至尊”看了同学们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四个人都说吹了口哨，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同学们都请坐。其实，我知道刚才你们都没有吹口哨，你们谁都没有错，因为口哨是我吹的。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大家，不是自己做的事就一定不要承认，因为坚持和拒绝也是一种勇敢。” 我们先是一愣，继而拼命鼓掌、欢呼――声音把下课铃声都完全淹没了。 四 “至尊”姓李，名朗松。 严格地说起来，他不是一位老师，他只是临时客串了一下老师的角色而已。从开始到结束，他只给我们上了三节课，用某些所谓的教育理论来衡量，这三节课是不太规矩的。但是，这三节不太规矩的课，在我们的心目中却是完美无缺的，意义深远的，它就像黄钟大吕一样震撼了我们稚嫩的心灵；它就像一轮朗月一样照亮了我们幽暗的夜空。 因为这三节课，我们一度对那些道貌岸然、索然无味的课产生排斥心理；因为这三节课，我们一度在噩梦中恶毒地诅咒李老头再次病倒；因为这三节课，我们一致认为残疾的李朗松是我们见过的老师中最健康、最优秀的老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如此认为。 李老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像星辰思念天空、像鱼儿思念大海一样思念您！ 您在他乡还好吗？ （作者地址：贵州省天柱县第二中学邮编：556600 插图：廖新生） 责编：唐河
一 当他高低不平地走上讲台时，我们有点吃惊：这个瘸子是谁？他来干什么？ “我父亲病了，从今天开始，我来代他上几节语文课。”声音沙哑，但并不难听。 有人居然鼓掌了，稀稀落落的，说不清是欢迎，还是反对。我没有鼓掌，我虽然不喜欢李老头的课，但一听他病了就鼓掌，显然不太合适――再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地洞，这个瘸子又能比他老子强到哪去呢？――欢迎似乎也是不必要的。他老子上课只会念书――念完课本，就念教参，教参念完了，就打盹――对下面精彩纷呈的“龙虎斗”一概不闻不问。下课的钟声一响，他就准时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大团忙乱的景象，往往连“下课”也懒得喊，微微一笑，立身，转体，径自踱出去了。 有人开始用不信任甚至鄙视的眼光扫射瘸子：你行吗？你不会干涉我们的“自由活动”吧。“霹雳火”秦龙突然站起来说：“老师，我要放屁！”话一完，屁就出来了，衔接很是自然流畅。哈哈哈哈，教室里顿时充满了肆无忌惮的笑声。但是，瘸子的笑容却凝住了――好像“霹雳火”秦龙用深厚的内力逼出的这一“炮”打在了他的脸上似的？ “老师，我要上厕所。”“豹子头”林猛边说边往外冲。 “老师，我也要上厕所。”“花和尚”鲁铁风一样卷出去，声音竟跌落教室外。 “浪里白条”张尤站起来，什么也不说，大摇大摆地朝教室门口走去。 “站住！”瘸子喝道。 “浪里白条”聋子似的正想从瘸子的身后晃过去。突然，一只手闪电般伸过来，他还来不及躲闪或者反击，就悬在空中了。 “浪里白条”在空中拼命扑腾、挣扎，但瘸子的那只手却像长在他身上似的，纹丝不动。大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敬畏的眼光，对着那只树根似的手。大家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大力鹰爪手”吧！ 突然，那只手一抬一扬，“浪里白条”就像一只皮球似的朝门外飞去，划着美丽的弧线。 有人闭上了眼睛：“浪里白条”这下恐怕要变成“地上白条”了。 奇怪的是，“浪里白条”并没有伤着，他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当他朝自己的座位走过来时，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显然这是敬畏所致，因为大家发现，当他经过瘸子身后时，他的身子也在抖，那颗无比高傲的脑袋甚至还垂了下来。 “同学们，这节课不上新课了。我们来谈谈‘如何尊重自己以及他人’的问题……”瘸子开始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教室里安静极了。大家不知道是被镇住了还是被吸引住了。我承认，“故意放屁、肆意打闹和随意离开教室，完全是一种既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他人的行为……”这样的言论我是头一次听到。我佩服这样的言论，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它，但我相信它一定是对的――单是瘸子凛然的语气以及诚恳的态度就给了我无穷的信心。我甚至还莫名其妙地替“豹子头”林猛、“花和尚”鲁铁惋惜，不该错过这开启心智的一课，当然，更重要的是错过了见识“大力鹰爪手”的机会。 当“豹子头”林猛、“花和尚”鲁铁回到教室时，已是课间了。一听完“霹雳火”秦龙绘声绘色的叙述，他俩肠子都悔青了。“黑旋风”李安在旁边怂恿道：“明天你俩再逃一次学，不就可以见识‘大力鹰爪手’了吗？”“你以为我俩傻啊！”他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虽然“浪里白条”一再说瘸子出手时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绝对不会伤筋损骨――连淤血红肿都不会，但却再也没有谁敢“冲锋陷阵”以身相试了，他自己也不敢了。在我们眼里，瘸子不再是瘸子，而是“世外高人”、“武林至尊”。 二 第二天的语文课，我们这些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梁山好汉”完全成了安分守己的顺民，有的甚至还成了温顺谦恭、彬彬有礼的良家妇女。 “听说你们喜欢看水浒的小人书，有的还喜欢读《水浒传》，并以“梁山好汉”自诩，那么，我让你们猜一个水浒人名，如何？”“至尊”笑着说。 “好！”回答声雷动。 我们按捺不住兴奋：这不是小菜一碟吗？《水浒传》我们都看过十遍以上了，那些小人书都快被我们翻烂了，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对水浒人物的了解和亲近完全胜过了对父母兄弟的了解和亲近。 “元前明后（打一水浒人名）”。 “至尊”边说边把谜面写在黑板上。字遒劲有力，隐隐透出一股霸气，我们想，水浒里“快活林”、“鸳鸯楼”、“景阳岗”那些招牌字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在说出谜底时，请你们顺便说一下理由。”“至尊”微笑着嘱咐。 “是‘大刀’关胜，因为‘关’与‘元’，‘胜’与“明”字形上很相近。”“赤发鬼”刘刚说。 “不是‘霹雳火’秦明，就是‘及时雨’宋公明。因为谜面里有一个‘明’做提示。”“母夜叉”孙丽说。 “是‘行者’武松，因为武松前前后后都不失英雄本色。”“没羽箭”张宁说。 …… 角度不同，思路各异，说法不一，笑声不断。 “至尊”也一直笑着，不过远没有我们张扬，疯狂。我们试图从“至尊”含蓄而冷静的笑中捕捉到一点有用信息，但竟没有，“至尊”的笑就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半个人影都映不出，也晃不出。我们毫不气馁，越挫越勇，像一只只永不言败的斗鸡。只要他不点头，就说明我们没有猜中；只要没有猜中，我们就没有放弃的理由，我们就应该永远张扬、疯狂下去。当然，我们也需要用张扬、疯狂来掩饰自己的羞愧――满堂“梁山好汉”居然没有一个能将“自家兄弟”猜出来，真是羞煞人！ “停下来，下面请你们听我背诵‘历史朝代歌’：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沿，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皇朝至此完。”“至尊”朗声道，“听了‘历史朝代歌’，这下你们该知道谜底了吧？” “‘铁扇子’宋清！”“智多星”吴桥兴奋地说，“‘元’前为‘宋’，‘明’后为‘清’，连起来不就是‘宋清’吗？” 大家恍然大悟，不禁对“智多星”投去敬佩的目光――这小子咋这么灵光呢？末了，又将敬佩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至尊”――您也太厉害了吧，竟将历史知识融进谜语里来了。 “至尊”趁热打铁，因势利导，跟我们讲“什么是真正的‘除暴安良’”、“什么是真正的‘扶贫济困”、“什么是真正的‘侠义精神’”、“什么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我们喜愧交织――喜是因为雾去云散，我们终于懂得了许多人生道理；愧是因为年少懵懂，我们竟然做了不少荒唐糊涂事。 以前，我们不仅唐突了“梁山好汉”的鼎鼎大名，而且亵渎了“梁山好汉”的“侠义精神”。我们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白日做梦，劣迹斑斑。也许，我们连做“梁山好汉”的喽罗都不配；也许，我们给“梁山好汉”的喽罗提鞋都不配。 今后，谁要是口无遮拦再叫我们的水浒诨名，我们一定跟他急，跟他翻脸――当然，“至尊”除外。 三 第三天，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 预备铃一响，文娱委员就起歌了。我们唱得很是卖力，声震校园，红旗飘飘，形势一片大好。因为谁都想通过歌声将对“至尊”的那份饱满热情和由衷敬意表达出来。 我们对“至尊”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只因了他的“大力鹰爪手”，还因了他的出色口才、渊博知识和睿智深邃的思想。当然，我们当时谁都不知道什么叫“睿智深邃的思想”，我们只是觉得，他的说法很新，听着听着，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我们也说不出他的课到底好在哪里，我们只是觉得听了他的课，脑子和五脏六腑像被人柔柔地清洗过一样。 “这节课写作文。”“至尊”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一种勇敢，路见不平而拔刀相助是一种勇敢，毒刑加身而视死如归是一种勇敢，懵懂行事而知错就改是一种勇敢，顾全大局而忍辱负重是一种勇敢……勇敢的内涵和表现形式很多，大家对勇敢的理解和感受也会很多。请以‘勇敢’为题目写一篇500字左右的文章。”
我们一度以“好汉”自居，我们一度用“勇敢”来排座次，我们一度藉“勇敢”收获光荣……说起“勇敢”，我们简直百感交集；写“勇敢”，我们简直文思泉涌。教室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谁不想博得“至尊”的好感和赞赏呢？ “至尊”在教室走来晃去，不时瞄一下同学们的作文本，如果发现谁写得很快，字却不工整，就会稍稍停下来，而那位同学就会羞愧地把写字的速度骤然放慢，字也马上变得规规矩矩。“至尊”一离开，背后准会响起轻轻的撕纸声。 当我写到500多字时，我看了一下电子表：8点45――离下课还有5分钟。 这时，教室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特别刺耳。毫无疑问，是有人胆大包天吹了一声口哨。 大家吃惊地抬起头，四处寻找“肇事者”，不，应该是“挑衅者”。可是，每个人露出的似乎都是吃惊、指责、茫然、无辜交织的表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尊”一起一伏地冲到讲台上，迅速转身，把教室里所有的人看了一遍，声色俱厉地问：“刚才的口哨是谁吹的？”无人应声。 “我再问一遍，口哨是谁吹的？”“至尊”提高了声音吼道。还是无人应声。 啪！“至尊”一掌拍在讲桌上，粉笔四飞，胆小者花容失色。 “站起来，如果没人承认，你们就一直站下去。”“至尊”咬着牙说。 大家齐刷刷地站起来，教室后面传出几个女同学的哭声。 “口哨是我吹的，与别人无关。”我的同桌秦龙喊道。 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聋子，口哨绝对不是这家伙吹的！我正想戳穿他的谎言，突然林猛喊道：“口哨是我吹的！”林猛五音不全，平时对唱歌深恶痛绝，由于恨屋及乌，对音乐课也是颇多非议。他说，音乐课是什么？音乐课就是高太尉，我恨不得戳他一万个窟窿。他怎么可能吹口哨呢？ 接着，又有两个人说了同样的话。 “至尊”看了同学们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说：“四个人都说吹了口哨，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同学们都请坐。其实，我知道刚才你们都没有吹口哨，你们谁都没有错，因为口哨是我吹的。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大家，不是自己做的事就一定不要承认，因为坚持和拒绝也是一种勇敢。” 我们先是一愣，继而拼命鼓掌、欢呼――声音把下课铃声都完全淹没了。 四 “至尊”姓李，名朗松。 严格地说起来，他不是一位老师，他只是临时客串了一下老师的角色而已。从开始到结束，他只给我们上了三节课，用某些所谓的教育理论来衡量，这三节课是不太规矩的。但是，这三节不太规矩的课，在我们的心目中却是完美无缺的，意义深远的，它就像黄钟大吕一样震撼了我们稚嫩的心灵；它就像一轮朗月一样照亮了我们幽暗的夜空。 因为这三节课，我们一度对那些道貌岸然、索然无味的课产生排斥心理；因为这三节课，我们一度在噩梦中恶毒地诅咒李老头再次病倒；因为这三节课，我们一致认为残疾的李朗松是我们见过的老师中最健康、最优秀的老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如此认为。 李老师，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像星辰思念天空、像鱼儿思念大海一样思念您！ 您在他乡还好吗？ （作者地址：贵州省天柱县第二中学邮编：556600 插图：廖新生） 责编：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