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卷 第5期2009年10月
文章编号:1001-4373(2009) 05-0020-04
兰州交通大学学报
J ou rnal of Lanzh ou Jiaotong University
V ol . 28N o . 5
O ct . 2009
女性生命欲望的书写
———论王安忆、铁凝笔下的女性＊
吴玉珍
(兰州交通大学文学院, 甘肃兰州 730070)
摘 要:本文通过对《长恨歌》、《玫瑰门》中的主人公王琦瑶、司猗纹长达半个多世纪同中有异的欲望化生命的梳理, 通过对女性生命欲望书写的实质及其现实意义的探索与批评, 试图在现代意识反观下揭示出女性悲剧性命运产生的原因, 并对她们人性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进行了细致心理分析, 意在探求中国女性意识觉醒、成长的过程及其曲折性。
关键词:生命欲望; 女性意识; 觉醒; 人性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时期文学写作出现了一种倾向, 转向了对人性的探寻, 在文学理论上出现了刘再复的“性格双重组合论”, 认为文学写作开始由外向内转, 作家思考的出发点转向了对人的认识, 对人的内心、人性复杂的解读。在《长恨歌》、《玫瑰门》中, 王安忆、铁凝从独特的女性生命体验出发, 通过对王琦瑶、司猗纹可悲可叹命运的流转变迁的叙写, 揭示出人性的千疮百孔。以理解、宽容的态度从女性的各种生命欲望出发, 展现了她们在特定的时空下实现种种欲望的不易与艰辛, 展开了对她们的命运、心理和精神的拷问与审视。
当王琦瑶拿李主任留给她的雕花木盒换老克腊几年的光阴时, 让人感到了一种壮烈, 哪怕是昙花一现, 哪怕是瞬间璀璨的烟花也要全力去搏, 正是这种流连凡尘的壮怀激烈, 让王琦瑶灰色的忘年恋透出了一丝光彩与温情。
纵观王琦瑶的一生, 大体经历了初升———辉煌———跌落———平凡———疯狂五个步骤。追寻王琦瑶四次情感悲剧的根源都是因为其对爱情的功利选择, 而王琦瑶对爱情的功利态度, 又是欲望化的都市造就的。十里洋场的上海都市生活对新女性的诱惑太大了, 使女性的欲望空前膨胀起来, 而城市生活的自由度, 又给了都市女性实现生存欲望的最大可能。王琦瑶之所以委屈自己做李主任的外室, 就是因为能最大限度的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 而这次选择成为她不幸人生的起点。当邂逅康明逊, 为爱而怀孕, 她没有让康明逊承担起责任, 而是利用程先生对她的爱收拾残局、度过难关。又利用老克腊年少无知的盲目怀旧, 来慰藉自己寂寞的情感, 这里面既有王琦瑶生存的智慧, 又有女性欲望的追求与满足。无论时代如何变迁, 王琦瑶始终主宰着自己的情感和命运。从人生的另一面来说, 王琦瑶又始终在欲望与不幸中徘徊, 这种不幸既有个人的因素在里面, 也有社会的因素,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功利选择造成的。女性如果放纵自己的欲望不加约束, 一味地功利选择, 最终会将自己陷入悲剧的深渊。这里体现了作者对女性欲望生存的反省意识。这也是21世纪女性解放面临的一个严峻的问题———如何防止物化。
《玫瑰门》中的司猗纹是位富家千金, 教会女中的学生, 在“五四”时期沐浴了欧美风雨, 努力地追求自身价值的实
一、女性生命欲望的书写
《长恨歌》中的王琦瑶因被选为上海的三小姐, 处于生命的光辉期, 因此被李主任看中, 入住爱丽斯公寓, 王琦瑶的悲剧也源自于爱丽斯公寓, 她谢绝了程先生的爱, 而甘做李主任的外室。可是, 王琦瑶是“上海小姐”, 整个上海的繁华和荣耀她都必须抓住, 当王琦瑶遭遇了李主任的死从邬桥养好内伤重返上海滩的时候已经是新中国的成立, 当繁华已成烟云, 王琦瑶开始了寻常百姓的日子, 这时期和康明逊的交往源自于对人间温暖的一份需求, 借以抵御凡俗日子所带给她的那份失落与孤独。王琦瑶之充分体谅康明逊的人生困境与无力状况, 独自承担了两人真爱的后果, 正是由于她具有了比以往女性多得多的对生命的领悟, 才能在非常有损其生命的生存环境中持续着顽强的生命力。王琦瑶自知、守持, 不把现实生存寄托于男性, 凭自己一力抚养女儿成人。改革开放后王琦瑶与老克腊的一段交往, 则让王琦瑶流连忘返,
＊收稿日期:2009-06-20
, , 。
现, 因当年被父母阻挡, 她没能跟年轻的恋人华致远去革命, 当形势险恶时, 她为华致远奉献了贞操, 而华致远一去不复返, 爱情没有了连带失去了对自由、理想新生活的追求。后被父亲许配给门当户对的庄家, 不得已嫁给庄家大少爷, 从此开始了牢狱般的生活。过门后又被丈夫冷落, 新婚之夜, 丈夫扔下她另寻新欢, 是对司猗纹失贞的报复, 司猗纹心怀内疚, 面对公婆、丈夫、小姑子的种种非难忍辱负重, 支撑起这个破败的家, 屈服于封建礼教, 但是公公的日记和丈夫的侮辱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她委曲求全而不得, 以乱伦之举对庄老太爷进行了报复, 她的目的达到了, 自身也被扭曲了, 从忍让的极端走向报复的极端。司猗纹“只有杀死`房间里的天使' 才能杀死既阻碍自己创造力又阻碍他人创造力的`反面本能' , 才能让`妖妇' 浮出历史的地表, 最终从压迫的地狱重归祥和的人间。”[1]可以说爱情的失落和婚姻的不幸是造成司猗纹悲剧命运的直接原因, 她的少女时期觉醒的女性意识遭到无情的打击与摧残。在庄家的任劳任怨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也不能从任何人那里得到情感的慰藉, 最终使她走上心理变异、自虐而虐人的道路, 这是司猗纹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从中可以看到封建礼教对女性的人性的扭曲与戕害。
文本展示了司猗纹作为一个女性承担了生命中的一切苦难, 丈夫的冷落、羞辱, 不负责任, 夫家的刻薄、歹毒, 所有这一切一次次地折磨着她, 成为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巨石, 司漪纹逐渐看懂了人性的多变与伪善, 她的女性意识再次觉醒, 不再让自己的命运受别人摆布。她收住眼泪, 变得坚强任性, 在养活儿女和庄家老小的同时, 也发泄着对周围人的怨气与报复, 对命运她始终不妥协, 向公公挑衅, 向罗大妈学习, 将自己重新投向欲望燃烧的生命中。在烦恼中又透出一个女人的坚强, 一个母亲的伟大。我们不能简单地以用“恶妇”二字来评价司猗纹, 她不过想以一个真正女人的身份在社会上生存立足, 何况在司猗纹身上也有能干善良的一面, 她在生计艰难时也没有抛弃庄家而是勇敢挑起夫家的重担, 独撑危局, 大事上精明强干, 有谋有识, 身体力行, 忍辱负重令人佩服, 生活上精通烹调、缝纫技术, 表现了她心灵手巧的一面。她甚至会去看望朱吉开的母亲, 像一个贤惠明理的儿媳妇。而且她一生念念不忘初恋情人华致远, 显得有情有义, 尽管华致远早已将她遗忘, 但华致远始终是她自由理想的象征和目标, 临死前她也要偷偷去看他一眼, 认出他后:“她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 然后是瞬间的羞涩,”[2]而华致远浑然无觉, 真是情何以堪! 这又不能不使人对她生出一丝怜悯、叹息之情。
司猗纹的一生都在渴望得到自身价值的认同:少女时期就读教会学校, 与华致远恋爱, 渴望爱情而追求进步; 嫁入庄家渴望得到夫家的谅解与认同; 新中国成立, 她又渴望受到政治社会和革命群众的认同, 惧怕落伍而被社会排斥; 到了文革也要成为响勺胡同最革命的人。为了认同的实现, 司猗纹也使出了各种卑鄙手段, 牺牲了身边的亲人, 自己也付出进行着貌似恭顺的骚扰和亵渎, 而她每一次践踏环境的胜利本身又是对自己灵魂的践踏。”[2]司猗纹始终在欲望与失望的起落轮回中徘徊, 是一个受者与施者双重角色的典型, 是一个复杂的富有厚度的多面人物, 也是《玫瑰门》中唯一展现其整个生命历程的人物。同王琦瑶更为“隐逸”、“出世”的生活相比, 司猗纹是相当“入世”的女性, 特定的环境、身份、角色决定了她不可能像王琦瑶那样跟时代主流历史拉开相当的距离, 她命运与历史的同步性, 要远比王琦瑶紧密得多, 很多的历史事件, 她都是亲历者、参与者, 想避世也是不可能的。
二、女性生命欲望的实质
五四新文化运动推动了人的意识觉醒, 中国现代女作家书写了女性在寻求自我价值独立过程中的种种努力和希望以及困惑和悲剧, 也揭示了这一过程中根深蒂固的男权中心主义的话语霸权, 对现代女性走向自由独立道路所设置的重重阻碍。林丹娅说:“女人从一落地, 便注定了她的一生, 她是也只能是男人从精神到肉体的天然奴役对象……”[3]而现代社会尚未给出一个女性解放的成功有效的示范, 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话语造成了大多数现代女性不得不延续着传统的对男性权势、地位、财富的依赖, 给女性对生命价值的追求蒙上了一层灰色。在《长恨歌》、《玫瑰门》中, 王安忆、铁凝都强调了女主人公自身生命的主体性, 这是她们共同的特征, 这也是与男性强调的女性只能被动地承受的客体形象截然相反的。“在女性文本中, 女性感受的能力重新回到女性的生命之中, 成为自己躯体的主人, 她们虽在悲观绝望中, 个人的生命依然可能是热情的、有意义的、体现了自由主义的价值观, 这种价值观认为人性、人生及针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本身就是充满情绪, 契合人性的解决之道, 就是既不逃避, 也不企图超越人生中的悖论, 而是珍惜生命悖论中爱的碎片, 在悖论的人生中包容和忍耐, 不轻视每一颗在生命中破碎的心, 体现每一个在生命的挣扎中成为爱的碎片的生命---”[4]。王琦瑶邂逅康明逊, 明知没有结果却去爱, 此时的王琦瑶敢爱敢恨勇于担当。王琦瑶是要把日子过到实处的女人, 她既有上海女人经营生活的能干务实, 又有大难临头处变不惊的气魄和胆略, 更重要的是无论何时都在为保持生活质量而竭尽所能。而司猗纹所渴望的只不过是一个正常人所应有的温暖和自由, 正因如此, 当朱吉开出现的时候, 她感到了无限的欢欣和温暖, 从而点燃了她心中希望的火花, 重新唤醒对生活的欲望和憧憬。而当这一切破碎时, 她变得乖戾、专制、以至走向极端。
作者对主人公追求自由价值予以肯定的同时也指出了这种追求所伴生的一些负面因素, 在对人物欲望人生进行客观分析的同时, 也冷静审视了女性自身需要克服的缺点。
王琦瑶注定了逃不出女性宿命悲剧的圈套, 她的一生就是为了完成“片场”女人“死于他杀”的宿命, 在男权樊篱统治下, 女性从来不是作为人存在的, 她们是工具、玩偶, 是符号, , 。
王琦瑶最大的可悲就是为了欲望的满足而不惜依附男人, 习惯了演绎男性制定的女性角色, 并认同这个角色, 沦为男性的代言人。王安忆在对王琦瑶的无限同情中辩证思考了欲望对女性人生意义的戕害。
铁凝则是在对司猗纹真实生存状况的描写中展开了对人性、人的欲望和人的本质深层的挖掘。司猗纹有原始的一点野性:她的内心, 她的力量、她的狂热的思想, 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 当她陷入某种感情的冥想中, 忽然得意地笑着, 她是一个中国旧式的女人, 有她的文弱、哀静、明慧。她的性格是两个方向的极端:极端的压抑与极端的报复, 逼到绝路忍无可忍, 最后还是在宇宙这口绝望的井中挣扎, 无力拯救自己, 这就增加了悲剧的层次感的意蕴深度。司猗纹的悲剧使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 七巧一步步陷入悲剧的深渊, 她的一生是被金钱统治的世界吞噬掉的。在这贪权夺利、尔虞我诈的环境中, 她形成了狠毒凶悍、奸诈阴险、自私虚伪的性格特点。司猗纹和七巧一样是在情与理的矛盾中苦苦挣扎, 尽管她们的反抗呼声是微弱的, 反抗的方式是畸形的、可笑的, 甚至是丑陋的, 但是仍掩不住她们对不公正命运反抗的光芒。作者深刻揭示了女性生命在封建大家庭中所受到的沉重压抑, 女性正常文化心理被社会历史等外在的因素压抑, 在这种压抑下, 女性的人性逐渐失落, 灵魂、人格被扭曲, 内心经历重大蜕变后, 她们转向对社会、对周围人包括对自己亲人的报复, 从而巩固她在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 她用自己的恶争得了自己生存的权利, 用荒谬的方式获得了看似合理的生活地位。铁凝在《(玫瑰门) 恳谈录》中说:“她无时不在用她独有的方式对她的生存环境进行着貌似恭顺的骚扰和亵渎, 而她每一个践踏环节的胜利本身又是对自己灵魂的践踏。”[5]正如《金锁记》的悲剧意义在于揭露了金钱物欲世界对人性的扭曲和异化, 使一个小家碧玉的年轻女性走上了自我毁灭, 连及毁灭他人幸福的道路, 激起了人们对金钱社会的憎恶一样, 《玫瑰门》的意义在于揭示了传统礼教是如何将一个追求自由、追求理想的青春少女一步步变成性格扭曲、心理残缺的恶妇。
无论是王琦瑶还是司猗纹, 她们在旧社会旧家庭所经历的悲剧命运, 具有极其相似的生存状态和内心情感世界。铁凝、王安忆都以女性的欲望为题材, 折射出一个世纪女性的真实生存困境, 透过她们家庭生活或者奇特经历的朦胧面纱, 通过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和不同人物的命运, 无情的揭露和鞭挞了旧社会旧家庭的罪恶, 大胆地进行着中国妇女命运和出路等问题的探索。正如鲁迅所说:中国传统文化根深蒂固, 搬动一张椅子都会流血, 中国女性自周易以来, 就处于二元对立思维中被贬抑的位置, 绝不是一两场运动可以改天换地的。王琦瑶是这样, 司猗纹也是, 她们六十几年的生命历程, 让我们看到了欲望和幸福之间距离的遥远。
一才有真理”。在中国传统社会既定的伦理准则中女性的角色是被男权意识规定的, 如果从“三从”、“四德”的标准衡量, 司猗纹、王琦瑶显然是不符合封建正统的清规准则的。在这里不是要肯定司猗纹、王琦瑶的欲望行为, 而是应该站在客观的、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来分析, 一方面要谴责为达成欲望的满足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另一方面也应该对这些封建制度的牺牲品给予一定的同情。她们是被封建文化传统、封建婚姻制度毁掉的一代, 在不自觉中她们把封建的男权的文化观念逐渐内化成自己的价值观, 并没真正萌发出女性主体意识, 不仅如此她们还用迫害了自己的观念和规范去迫害自己的下一代, 造成创伤再现和悲剧重演, 从她们悲剧性命运的经历中我们看到的是女性解放的艰难性、长期性, 在女性解放的道路上, 带给女性压迫的不仅仅是男性, 更重要的是内化了男权文化的女性自身, 因此女性要解构的不仅仅是身体, 还有精神和意识上的枷锁。
在这个千百年来“夫受命于朝, 妻受命于家”的生存空间里, 妇女始终处于从属地位, 她们的生存机会和条件都靠男人来提供。女性没有丝毫的政治权利, 更没有独立生存的经济条件, 她们无法摆脱屈从于男人的地位。但是铁凝、王安忆笔下的女人所面对的不是刚强、勇敢、坚毅的男人。这些男人多黯淡无光、没有生气, 成为一个空洞的能指, 如司猗纹的初恋情人华致远、司猗纹的丈夫, 王琦瑶所爱的康明逊, 他们胆小怕事,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好色风流。就连长相也是面色苍白、文弱的, 更要命的是他们丧失了男性性格特征的核心———勇敢、坚定和刚强。人物形象整体被虚化, 作者让女性运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反抗着扭曲时代下的父权社会, 尽管她们不同程度地失败, 伤害了自己, 甚至遭到了灭亡, 但是她们在精神上、气概上战胜了男人。
铁凝、王安忆又堪称女性心理分析家, 孜孜探求女性生命的生存状态, 她们描写的女性, 不论是官宦人家的司猗纹, 还是小家碧玉的王琦瑶都有着极其相似的悲剧命运。当然, 俩人在具体生存状态下还是有较大区别:司猗纹大家庭出身, 所以不太看重物质条件, 一旦生活遭遇危机才会想到挣钱, 而且由于出身于北京, 受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 容易接受政治上的影响, 司猗纹知道只有通过积极入世争取才能实现自己的欲望, 铁凝更多地把传统文化与具体的社会历史阶段相结合, 强调了传统社会的生存环境对人性的压迫。而王琦瑶, 小家碧玉出身, 所以较看重物质条件, 生活得到了满足才会追求爱情(精神追求) , 由于出身于上海滩, 受到市民社会务实精神的影响, 所以注重日常生活(世俗性) 。而王琦瑶对当时的主流意识采取了回避态度, 在“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注定要失败的抗争中表现出了一种挣扎的姿态。但是, 无论是王琦瑶还是司猗纹, 她们的情感世界里始终都没有放弃对欲望的追求, 那怕有一线生机也要紧紧抓住, 她们都是欲望化的女人, 在这个意义上王琦瑶与司猗纹都有着相似的神情, 那种对自身性别的不自觉利用, 以及由此坠入的对男权文化的变相顺应使她们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悲情的, , 三、女性生命欲望书写的现实意义
黑格尔认为“两个对立面每一个都在自身那里包含着另”,
询。或许在不期然之间, 铁凝完成了将女性写作由控诉社会到解构自我的深化”[6]从文本中我们也看到作者对不同时代女性命运的深刻洞察和深切关怀, 洞察到了人物的理想、生命、爱情的脆弱性, 同时也以缜密的思维剖析了她们人性上的脆弱与人格上的缺陷, 即使是写她们的缺点和阴暗面, 也同样充满了同情和理解。她们以独特的智慧与才情将自己同性别的女性生命讲述得有声有色, 将自己的同情、怜悯与理解、宽容融入到作品中, 对女性欲望的坦然承认以及女性生存状态的清醒理解, 向读者展示了一幅20世纪女性生存的百态图。形象地概括了大半个世纪里中国女性命运的历史演变, 为我们呈现出了一个特定时空下的女性生活世界。
王琦瑶、司猗纹是王安忆、铁凝给我们塑造的在现代社会中仍富有启发、警示意义的女性形象, 各具独特的艺术魅力。她们用现代意识关注人生、关注人性、可以说在心理分析的道路上, 铁凝、王安忆比张爱玲走得更远———不单单描写人的心理活动, 更注重挖掘心灵世界的深层内涵, 从而揭示人性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这与她们丰富的生活经验、细致的观察、严谨的思索分不开。对长达半个多世纪女性的痛苦和挣扎进行了细致地描写, 塑造出的司猗纹、王琦瑶与张爱
玲笔下的曹七巧一样成为现代文学史上不朽的艺术典型, 给我们留下难得的艺术享受和深深的思考。最后要指出的是《长恨歌》中的薇薇﹙王琦瑶的女儿﹚、《玫瑰门》中的苏眉﹙司猗纹的外孙女﹚代表了女性自身走向历史觉醒的自觉, 是女性解放的初步成绩, 女性只有自己捍卫自己的权利, 才有可能超越女性悲剧宿命的结局, 获得真正的解放与自由, 才会走上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路。参考文献:
[1] 张京媛. 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 ].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2:195.
[2] 铁凝. 玫瑰门[M ]. 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3.
[3] 林丹娅. 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史论[M ]. 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
2003.
[4] 刘小枫. 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话语[M ]. 上海:上海
人民出版社, 1999:251-252.
[5] 朱桂林. 女性命运的历史演变———简析铁凝 玫瑰门 [J ]. 山东
教育学院学报, 2003(5) .
[6] 戴锦华. 渉渡之舟[M ].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 2002.
The Writing of Female ' s Desire for Life
———The comment on the female written by Wang Anyi and Tie Ning
WU Yu -zhen
(Sch ool of Literatu re , Lanzhou Jiaotong University , Lanzh ou 730070, China )
A bstract :The essay so rts out such a desirous life w hich is identical on majorities though w ithin mino r differences to the pro tago nists of Wang Qiyao and Si Yiw en in the novel o f E verlasting Regret and Rose Gate , respectively , for about half of the century , according to the essence of the w riting of w omen ' s desire
fo r life and the explo ra tion and critisism of the realistic meaning . The essay attem pts to reveal the real rea -son of female ' s trag ic fat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modern consciousness , and it also makes a de tailed psy choanaly sis o f the humanity ' s v arities and amplexity to search the co nscious aw akenness proce ss of grow th and its complications o f Chine se fem ale .
Key words :life desire ; fem ale aw arene ss ; aw akening ; hum anity
第28卷 第5期2009年10月
文章编号:1001-4373(2009) 05-0020-04
兰州交通大学学报
J ou rnal of Lanzh ou Jiaotong University
V ol . 28N o . 5
O ct . 2009
女性生命欲望的书写
———论王安忆、铁凝笔下的女性＊
吴玉珍
(兰州交通大学文学院, 甘肃兰州 730070)
摘 要:本文通过对《长恨歌》、《玫瑰门》中的主人公王琦瑶、司猗纹长达半个多世纪同中有异的欲望化生命的梳理, 通过对女性生命欲望书写的实质及其现实意义的探索与批评, 试图在现代意识反观下揭示出女性悲剧性命运产生的原因, 并对她们人性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进行了细致心理分析, 意在探求中国女性意识觉醒、成长的过程及其曲折性。
关键词:生命欲望; 女性意识; 觉醒; 人性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新时期文学写作出现了一种倾向, 转向了对人性的探寻, 在文学理论上出现了刘再复的“性格双重组合论”, 认为文学写作开始由外向内转, 作家思考的出发点转向了对人的认识, 对人的内心、人性复杂的解读。在《长恨歌》、《玫瑰门》中, 王安忆、铁凝从独特的女性生命体验出发, 通过对王琦瑶、司猗纹可悲可叹命运的流转变迁的叙写, 揭示出人性的千疮百孔。以理解、宽容的态度从女性的各种生命欲望出发, 展现了她们在特定的时空下实现种种欲望的不易与艰辛, 展开了对她们的命运、心理和精神的拷问与审视。
当王琦瑶拿李主任留给她的雕花木盒换老克腊几年的光阴时, 让人感到了一种壮烈, 哪怕是昙花一现, 哪怕是瞬间璀璨的烟花也要全力去搏, 正是这种流连凡尘的壮怀激烈, 让王琦瑶灰色的忘年恋透出了一丝光彩与温情。
纵观王琦瑶的一生, 大体经历了初升———辉煌———跌落———平凡———疯狂五个步骤。追寻王琦瑶四次情感悲剧的根源都是因为其对爱情的功利选择, 而王琦瑶对爱情的功利态度, 又是欲望化的都市造就的。十里洋场的上海都市生活对新女性的诱惑太大了, 使女性的欲望空前膨胀起来, 而城市生活的自由度, 又给了都市女性实现生存欲望的最大可能。王琦瑶之所以委屈自己做李主任的外室, 就是因为能最大限度的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 而这次选择成为她不幸人生的起点。当邂逅康明逊, 为爱而怀孕, 她没有让康明逊承担起责任, 而是利用程先生对她的爱收拾残局、度过难关。又利用老克腊年少无知的盲目怀旧, 来慰藉自己寂寞的情感, 这里面既有王琦瑶生存的智慧, 又有女性欲望的追求与满足。无论时代如何变迁, 王琦瑶始终主宰着自己的情感和命运。从人生的另一面来说, 王琦瑶又始终在欲望与不幸中徘徊, 这种不幸既有个人的因素在里面, 也有社会的因素,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功利选择造成的。女性如果放纵自己的欲望不加约束, 一味地功利选择, 最终会将自己陷入悲剧的深渊。这里体现了作者对女性欲望生存的反省意识。这也是21世纪女性解放面临的一个严峻的问题———如何防止物化。
《玫瑰门》中的司猗纹是位富家千金, 教会女中的学生, 在“五四”时期沐浴了欧美风雨, 努力地追求自身价值的实
一、女性生命欲望的书写
《长恨歌》中的王琦瑶因被选为上海的三小姐, 处于生命的光辉期, 因此被李主任看中, 入住爱丽斯公寓, 王琦瑶的悲剧也源自于爱丽斯公寓, 她谢绝了程先生的爱, 而甘做李主任的外室。可是, 王琦瑶是“上海小姐”, 整个上海的繁华和荣耀她都必须抓住, 当王琦瑶遭遇了李主任的死从邬桥养好内伤重返上海滩的时候已经是新中国的成立, 当繁华已成烟云, 王琦瑶开始了寻常百姓的日子, 这时期和康明逊的交往源自于对人间温暖的一份需求, 借以抵御凡俗日子所带给她的那份失落与孤独。王琦瑶之充分体谅康明逊的人生困境与无力状况, 独自承担了两人真爱的后果, 正是由于她具有了比以往女性多得多的对生命的领悟, 才能在非常有损其生命的生存环境中持续着顽强的生命力。王琦瑶自知、守持, 不把现实生存寄托于男性, 凭自己一力抚养女儿成人。改革开放后王琦瑶与老克腊的一段交往, 则让王琦瑶流连忘返,
＊收稿日期:2009-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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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 因当年被父母阻挡, 她没能跟年轻的恋人华致远去革命, 当形势险恶时, 她为华致远奉献了贞操, 而华致远一去不复返, 爱情没有了连带失去了对自由、理想新生活的追求。后被父亲许配给门当户对的庄家, 不得已嫁给庄家大少爷, 从此开始了牢狱般的生活。过门后又被丈夫冷落, 新婚之夜, 丈夫扔下她另寻新欢, 是对司猗纹失贞的报复, 司猗纹心怀内疚, 面对公婆、丈夫、小姑子的种种非难忍辱负重, 支撑起这个破败的家, 屈服于封建礼教, 但是公公的日记和丈夫的侮辱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她委曲求全而不得, 以乱伦之举对庄老太爷进行了报复, 她的目的达到了, 自身也被扭曲了, 从忍让的极端走向报复的极端。司猗纹“只有杀死`房间里的天使' 才能杀死既阻碍自己创造力又阻碍他人创造力的`反面本能' , 才能让`妖妇' 浮出历史的地表, 最终从压迫的地狱重归祥和的人间。”[1]可以说爱情的失落和婚姻的不幸是造成司猗纹悲剧命运的直接原因, 她的少女时期觉醒的女性意识遭到无情的打击与摧残。在庄家的任劳任怨得不到任何人的认可, 也不能从任何人那里得到情感的慰藉, 最终使她走上心理变异、自虐而虐人的道路, 这是司猗纹悲剧命运的根本原因。从中可以看到封建礼教对女性的人性的扭曲与戕害。
文本展示了司猗纹作为一个女性承担了生命中的一切苦难, 丈夫的冷落、羞辱, 不负责任, 夫家的刻薄、歹毒, 所有这一切一次次地折磨着她, 成为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巨石, 司漪纹逐渐看懂了人性的多变与伪善, 她的女性意识再次觉醒, 不再让自己的命运受别人摆布。她收住眼泪, 变得坚强任性, 在养活儿女和庄家老小的同时, 也发泄着对周围人的怨气与报复, 对命运她始终不妥协, 向公公挑衅, 向罗大妈学习, 将自己重新投向欲望燃烧的生命中。在烦恼中又透出一个女人的坚强, 一个母亲的伟大。我们不能简单地以用“恶妇”二字来评价司猗纹, 她不过想以一个真正女人的身份在社会上生存立足, 何况在司猗纹身上也有能干善良的一面, 她在生计艰难时也没有抛弃庄家而是勇敢挑起夫家的重担, 独撑危局, 大事上精明强干, 有谋有识, 身体力行, 忍辱负重令人佩服, 生活上精通烹调、缝纫技术, 表现了她心灵手巧的一面。她甚至会去看望朱吉开的母亲, 像一个贤惠明理的儿媳妇。而且她一生念念不忘初恋情人华致远, 显得有情有义, 尽管华致远早已将她遗忘, 但华致远始终是她自由理想的象征和目标, 临死前她也要偷偷去看他一眼, 认出他后:“她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 然后是瞬间的羞涩,”[2]而华致远浑然无觉, 真是情何以堪! 这又不能不使人对她生出一丝怜悯、叹息之情。
司猗纹的一生都在渴望得到自身价值的认同:少女时期就读教会学校, 与华致远恋爱, 渴望爱情而追求进步; 嫁入庄家渴望得到夫家的谅解与认同; 新中国成立, 她又渴望受到政治社会和革命群众的认同, 惧怕落伍而被社会排斥; 到了文革也要成为响勺胡同最革命的人。为了认同的实现, 司猗纹也使出了各种卑鄙手段, 牺牲了身边的亲人, 自己也付出进行着貌似恭顺的骚扰和亵渎, 而她每一次践踏环境的胜利本身又是对自己灵魂的践踏。”[2]司猗纹始终在欲望与失望的起落轮回中徘徊, 是一个受者与施者双重角色的典型, 是一个复杂的富有厚度的多面人物, 也是《玫瑰门》中唯一展现其整个生命历程的人物。同王琦瑶更为“隐逸”、“出世”的生活相比, 司猗纹是相当“入世”的女性, 特定的环境、身份、角色决定了她不可能像王琦瑶那样跟时代主流历史拉开相当的距离, 她命运与历史的同步性, 要远比王琦瑶紧密得多, 很多的历史事件, 她都是亲历者、参与者, 想避世也是不可能的。
二、女性生命欲望的实质
五四新文化运动推动了人的意识觉醒, 中国现代女作家书写了女性在寻求自我价值独立过程中的种种努力和希望以及困惑和悲剧, 也揭示了这一过程中根深蒂固的男权中心主义的话语霸权, 对现代女性走向自由独立道路所设置的重重阻碍。林丹娅说:“女人从一落地, 便注定了她的一生, 她是也只能是男人从精神到肉体的天然奴役对象……”[3]而现代社会尚未给出一个女性解放的成功有效的示范, 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话语造成了大多数现代女性不得不延续着传统的对男性权势、地位、财富的依赖, 给女性对生命价值的追求蒙上了一层灰色。在《长恨歌》、《玫瑰门》中, 王安忆、铁凝都强调了女主人公自身生命的主体性, 这是她们共同的特征, 这也是与男性强调的女性只能被动地承受的客体形象截然相反的。“在女性文本中, 女性感受的能力重新回到女性的生命之中, 成为自己躯体的主人, 她们虽在悲观绝望中, 个人的生命依然可能是热情的、有意义的、体现了自由主义的价值观, 这种价值观认为人性、人生及针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本身就是充满情绪, 契合人性的解决之道, 就是既不逃避, 也不企图超越人生中的悖论, 而是珍惜生命悖论中爱的碎片, 在悖论的人生中包容和忍耐, 不轻视每一颗在生命中破碎的心, 体现每一个在生命的挣扎中成为爱的碎片的生命---”[4]。王琦瑶邂逅康明逊, 明知没有结果却去爱, 此时的王琦瑶敢爱敢恨勇于担当。王琦瑶是要把日子过到实处的女人, 她既有上海女人经营生活的能干务实, 又有大难临头处变不惊的气魄和胆略, 更重要的是无论何时都在为保持生活质量而竭尽所能。而司猗纹所渴望的只不过是一个正常人所应有的温暖和自由, 正因如此, 当朱吉开出现的时候, 她感到了无限的欢欣和温暖, 从而点燃了她心中希望的火花, 重新唤醒对生活的欲望和憧憬。而当这一切破碎时, 她变得乖戾、专制、以至走向极端。
作者对主人公追求自由价值予以肯定的同时也指出了这种追求所伴生的一些负面因素, 在对人物欲望人生进行客观分析的同时, 也冷静审视了女性自身需要克服的缺点。
王琦瑶注定了逃不出女性宿命悲剧的圈套, 她的一生就是为了完成“片场”女人“死于他杀”的宿命, 在男权樊篱统治下, 女性从来不是作为人存在的, 她们是工具、玩偶, 是符号, , 。
王琦瑶最大的可悲就是为了欲望的满足而不惜依附男人, 习惯了演绎男性制定的女性角色, 并认同这个角色, 沦为男性的代言人。王安忆在对王琦瑶的无限同情中辩证思考了欲望对女性人生意义的戕害。
铁凝则是在对司猗纹真实生存状况的描写中展开了对人性、人的欲望和人的本质深层的挖掘。司猗纹有原始的一点野性:她的内心, 她的力量、她的狂热的思想, 在她莫名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 当她陷入某种感情的冥想中, 忽然得意地笑着, 她是一个中国旧式的女人, 有她的文弱、哀静、明慧。她的性格是两个方向的极端:极端的压抑与极端的报复, 逼到绝路忍无可忍, 最后还是在宇宙这口绝望的井中挣扎, 无力拯救自己, 这就增加了悲剧的层次感的意蕴深度。司猗纹的悲剧使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 七巧一步步陷入悲剧的深渊, 她的一生是被金钱统治的世界吞噬掉的。在这贪权夺利、尔虞我诈的环境中, 她形成了狠毒凶悍、奸诈阴险、自私虚伪的性格特点。司猗纹和七巧一样是在情与理的矛盾中苦苦挣扎, 尽管她们的反抗呼声是微弱的, 反抗的方式是畸形的、可笑的, 甚至是丑陋的, 但是仍掩不住她们对不公正命运反抗的光芒。作者深刻揭示了女性生命在封建大家庭中所受到的沉重压抑, 女性正常文化心理被社会历史等外在的因素压抑, 在这种压抑下, 女性的人性逐渐失落, 灵魂、人格被扭曲, 内心经历重大蜕变后, 她们转向对社会、对周围人包括对自己亲人的报复, 从而巩固她在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 她用自己的恶争得了自己生存的权利, 用荒谬的方式获得了看似合理的生活地位。铁凝在《(玫瑰门) 恳谈录》中说:“她无时不在用她独有的方式对她的生存环境进行着貌似恭顺的骚扰和亵渎, 而她每一个践踏环节的胜利本身又是对自己灵魂的践踏。”[5]正如《金锁记》的悲剧意义在于揭露了金钱物欲世界对人性的扭曲和异化, 使一个小家碧玉的年轻女性走上了自我毁灭, 连及毁灭他人幸福的道路, 激起了人们对金钱社会的憎恶一样, 《玫瑰门》的意义在于揭示了传统礼教是如何将一个追求自由、追求理想的青春少女一步步变成性格扭曲、心理残缺的恶妇。
无论是王琦瑶还是司猗纹, 她们在旧社会旧家庭所经历的悲剧命运, 具有极其相似的生存状态和内心情感世界。铁凝、王安忆都以女性的欲望为题材, 折射出一个世纪女性的真实生存困境, 透过她们家庭生活或者奇特经历的朦胧面纱, 通过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和不同人物的命运, 无情的揭露和鞭挞了旧社会旧家庭的罪恶, 大胆地进行着中国妇女命运和出路等问题的探索。正如鲁迅所说:中国传统文化根深蒂固, 搬动一张椅子都会流血, 中国女性自周易以来, 就处于二元对立思维中被贬抑的位置, 绝不是一两场运动可以改天换地的。王琦瑶是这样, 司猗纹也是, 她们六十几年的生命历程, 让我们看到了欲望和幸福之间距离的遥远。
一才有真理”。在中国传统社会既定的伦理准则中女性的角色是被男权意识规定的, 如果从“三从”、“四德”的标准衡量, 司猗纹、王琦瑶显然是不符合封建正统的清规准则的。在这里不是要肯定司猗纹、王琦瑶的欲望行为, 而是应该站在客观的、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来分析, 一方面要谴责为达成欲望的满足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另一方面也应该对这些封建制度的牺牲品给予一定的同情。她们是被封建文化传统、封建婚姻制度毁掉的一代, 在不自觉中她们把封建的男权的文化观念逐渐内化成自己的价值观, 并没真正萌发出女性主体意识, 不仅如此她们还用迫害了自己的观念和规范去迫害自己的下一代, 造成创伤再现和悲剧重演, 从她们悲剧性命运的经历中我们看到的是女性解放的艰难性、长期性, 在女性解放的道路上, 带给女性压迫的不仅仅是男性, 更重要的是内化了男权文化的女性自身, 因此女性要解构的不仅仅是身体, 还有精神和意识上的枷锁。
在这个千百年来“夫受命于朝, 妻受命于家”的生存空间里, 妇女始终处于从属地位, 她们的生存机会和条件都靠男人来提供。女性没有丝毫的政治权利, 更没有独立生存的经济条件, 她们无法摆脱屈从于男人的地位。但是铁凝、王安忆笔下的女人所面对的不是刚强、勇敢、坚毅的男人。这些男人多黯淡无光、没有生气, 成为一个空洞的能指, 如司猗纹的初恋情人华致远、司猗纹的丈夫, 王琦瑶所爱的康明逊, 他们胆小怕事,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好色风流。就连长相也是面色苍白、文弱的, 更要命的是他们丧失了男性性格特征的核心———勇敢、坚定和刚强。人物形象整体被虚化, 作者让女性运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反抗着扭曲时代下的父权社会, 尽管她们不同程度地失败, 伤害了自己, 甚至遭到了灭亡, 但是她们在精神上、气概上战胜了男人。
铁凝、王安忆又堪称女性心理分析家, 孜孜探求女性生命的生存状态, 她们描写的女性, 不论是官宦人家的司猗纹, 还是小家碧玉的王琦瑶都有着极其相似的悲剧命运。当然, 俩人在具体生存状态下还是有较大区别:司猗纹大家庭出身, 所以不太看重物质条件, 一旦生活遭遇危机才会想到挣钱, 而且由于出身于北京, 受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 容易接受政治上的影响, 司猗纹知道只有通过积极入世争取才能实现自己的欲望, 铁凝更多地把传统文化与具体的社会历史阶段相结合, 强调了传统社会的生存环境对人性的压迫。而王琦瑶, 小家碧玉出身, 所以较看重物质条件, 生活得到了满足才会追求爱情(精神追求) , 由于出身于上海滩, 受到市民社会务实精神的影响, 所以注重日常生活(世俗性) 。而王琦瑶对当时的主流意识采取了回避态度, 在“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注定要失败的抗争中表现出了一种挣扎的姿态。但是, 无论是王琦瑶还是司猗纹, 她们的情感世界里始终都没有放弃对欲望的追求, 那怕有一线生机也要紧紧抓住, 她们都是欲望化的女人, 在这个意义上王琦瑶与司猗纹都有着相似的神情, 那种对自身性别的不自觉利用, 以及由此坠入的对男权文化的变相顺应使她们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悲情的, , 三、女性生命欲望书写的现实意义
黑格尔认为“两个对立面每一个都在自身那里包含着另”,
询。或许在不期然之间, 铁凝完成了将女性写作由控诉社会到解构自我的深化”[6]从文本中我们也看到作者对不同时代女性命运的深刻洞察和深切关怀, 洞察到了人物的理想、生命、爱情的脆弱性, 同时也以缜密的思维剖析了她们人性上的脆弱与人格上的缺陷, 即使是写她们的缺点和阴暗面, 也同样充满了同情和理解。她们以独特的智慧与才情将自己同性别的女性生命讲述得有声有色, 将自己的同情、怜悯与理解、宽容融入到作品中, 对女性欲望的坦然承认以及女性生存状态的清醒理解, 向读者展示了一幅20世纪女性生存的百态图。形象地概括了大半个世纪里中国女性命运的历史演变, 为我们呈现出了一个特定时空下的女性生活世界。
王琦瑶、司猗纹是王安忆、铁凝给我们塑造的在现代社会中仍富有启发、警示意义的女性形象, 各具独特的艺术魅力。她们用现代意识关注人生、关注人性、可以说在心理分析的道路上, 铁凝、王安忆比张爱玲走得更远———不单单描写人的心理活动, 更注重挖掘心灵世界的深层内涵, 从而揭示人性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这与她们丰富的生活经验、细致的观察、严谨的思索分不开。对长达半个多世纪女性的痛苦和挣扎进行了细致地描写, 塑造出的司猗纹、王琦瑶与张爱
玲笔下的曹七巧一样成为现代文学史上不朽的艺术典型, 给我们留下难得的艺术享受和深深的思考。最后要指出的是《长恨歌》中的薇薇﹙王琦瑶的女儿﹚、《玫瑰门》中的苏眉﹙司猗纹的外孙女﹚代表了女性自身走向历史觉醒的自觉, 是女性解放的初步成绩, 女性只有自己捍卫自己的权利, 才有可能超越女性悲剧宿命的结局, 获得真正的解放与自由, 才会走上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路。参考文献:
[1] 张京媛. 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 ].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2:195.
[2] 铁凝. 玫瑰门[M ]. 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 2003.
[3] 林丹娅. 中国当代女性文学史论[M ]. 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
2003.
[4] 刘小枫. 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话语[M ]. 上海:上海
人民出版社, 1999:251-252.
[5] 朱桂林. 女性命运的历史演变———简析铁凝 玫瑰门 [J ]. 山东
教育学院学报, 2003(5) .
[6] 戴锦华. 渉渡之舟[M ].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 2002.
The Writing of Female ' s Desire for Life
———The comment on the female written by Wang Anyi and Tie Ning
WU Yu -zhen
(Sch ool of Literatu re , Lanzhou Jiaotong University , Lanzh ou 730070, China )
A bstract :The essay so rts out such a desirous life w hich is identical on majorities though w ithin mino r differences to the pro tago nists of Wang Qiyao and Si Yiw en in the novel o f E verlasting Regret and Rose Gate , respectively , for about half of the century , according to the essence of the w riting of w omen ' s desire
fo r life and the explo ra tion and critisism of the realistic meaning . The essay attem pts to reveal the real rea -son of female ' s trag ic fat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modern consciousness , and it also makes a de tailed psy choanaly sis o f the humanity ' s v arities and amplexity to search the co nscious aw akenness proce ss of grow th and its complications o f Chine se fem ale .
Key words :life desire ; fem ale aw arene ss ; aw akening ; hum an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