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卷 第1期 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9年1月 Journal ofN i ngxia Un i versity(H u m an iti es&Soc ial Sciences Editi on)
Vol 131 N o . 1
Jan 12009
量词/条0的产生及其历史演变
孟繁杰
(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 福建厦门 361005)
摘要:/条0本义为/树木细长的枝条0, 后引申出/条令、条款0义, 均为名词, 至东汉初期虚化为量词, 由本义虚化为称量/条状物0的量词, 由引申义虚化为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0的量词, 二者只在实义上相关, 虚化为量词后没有直接联系。量词/条0在其后的发展过程中, 主要经历了一系列的词义泛化过程:表/条状物0的量词/条0所修饰的名词经历了静态事物) 静态及动态事物) 静态、动态事物及人体属性等演变, 表/分项的抽象事物0的量词/条0所修饰的名词经历了法律刑罚类) 法律刑罚类与信息事件类) 法律刑罚类、信息事件类与言语条文类的演变。关键词:量词; 来源; 演变; 词义; 虚化; 泛化
中图分类号:H 0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5744(2009) 01-0035-06
对于量词/条0的来源及其演变, 王力儒
[2]
[1]
、刘世藏取经诗话6、5全元曲6上、5全元曲6下、5元刊杂剧三十种6、5新编五代史平话6、5全相平话五种6、
5灯草和尚6、5大宋宣和遗事6、5西厢记诸宫调6、5元朝秘史6、5训世平话6、5型世言6、5西游记6、5水浒传6、5金瓶梅6、5醒世姻缘传6、5姑妄言6、5红楼梦6、5儿女英雄传6), 凡未出自这些语料的引文均已在文中注明出处, 考察/条0的产生及其演变过程。
一 量词/条0产生的时代及方式
5说文解字6对/条0的解释是:/条, 小枝也。从
[3]
木, 攸声。0/条0的本义为/小枝; 树木细长的枝条0。5诗经#国风#汝坟6:/遵彼汝坟, 伐其=条>枚。0毛传:/枝曰条, 干曰枚。0
先秦和西汉时期的文献当中, /条0都是以实义出现, 或为本义, 或为引申义, 尚未发现其虚化为量词的用法, 其中:
(1) 科=条>既备, 民多伪态。5战国策#秦策6/条0为/条令, 条款0, /科0为/律令, 法规0, 二者呈并列关系, /条0为名词。
东汉时期, 表示/条令, 条款0的名词/条0后面开始出现数词:
(2) 古礼三百, 威仪三千, 刑亦正刑三百, 科=条>三千。5论衡#谢短篇6
(3) 科=条>三千者, 应天地人情也。5白虎通#
[4]
都曾有过论述, 认为量词/条0是由名词首先演
变为用于称量/条状物0的量词, 再进一步虚化为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0量词的一条线发展而来; 并且用于/条状物0时应先与/条0本义相关的/树木0类名词相搭配, 进而扩展到其他的/条状物0, 但魏晋南北朝时期找不到与/树木0类搭配的用例。刘世儒5魏晋南北朝个体量词研究6(1961) 引用一例:/皇后东面, 躬桑, 采三条; 诸妃公主各采五条; 县乡君以下各采九条, 悉以桑授蚕母, 还蚕室(宋书#礼志) 0。
此例中/条0所搭配的名词/桑0确为/树木0类, 但该句并非出自5宋书6, 而是5晋书6卷十九志第九, 5晋书6修订于唐代, 属唐代文献, 王力先生找到的最早用例也是唐代的, 而据刘世儒先生研究, /条0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 这不符合/条0的发展过程。为探其源流, 本文以大量的文献资料为基础(本文所选语料包括5诗经6、5尚书6、5左传6、5老子6、5庄子6、5荀子6、5墨子6、5论语6、5孟子6、5韩非子6、5吕氏春秋6、5史记6、5淮南子6、5刘向说苑6、5盐铁论6、5论衡6、5汉书6、5大藏经6、5白虎通6、5三国志6、5抱朴子6、5世说新语6、5后汉书6、5高僧传6、5齐民要术6、5祖堂集6、5全唐诗6、5法苑珠林6、5敦煌变文集6、5朱子语类6、5五灯会元6、5古尊宿语录6、5大唐三
收稿日期:2008-03-10
作者简介:孟繁杰(1975-), 女, 辽宁抚顺人, 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讲师, 博士研究生, 主要从事词汇学研究。
) )
卷八6
汉语的量词从产生到发展, /数0、/量0、/名0
[5]
三者的关系大致经历了五个时期, 见表1。
表1 /数0、/量0、/名0的语序演变
发展阶段
Ñ
Ò
Ó
Ô
Õ
(4) 、例(5) 、例(6) 属Ô阶段, 例(9) /数+量+之+名0是古汉语一种固定的表达方式, 不是/数+量+
名0的成熟形式。例(10) 、例(11) 同样出自东汉末年郑玄笔下, 但顺序不同, 例(10) 为Ô阶段, 例(11) 为Õ阶段, 这表示一直到东汉末年, /数0、/量0与/名0的语序仍然不稳定, /数+量0既可以位于/名0前, 也可以位于/名0后, 量词/条0还没有发展成熟。
另一方面, 一种量词的出现, 其对名词的选择总是经历由窄到宽的过程, 这是因为, 词义泛化是词义发展的一般规律, 当某种量词发展到一定阶段, 排除与之同义的其他量词竞争分流的现象, 其总的发展趋势是走向一般化, 结果往往是对名词的选择性越
[8]
来越小。东汉时期, /条0可选择的名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表示法律刑罚的名词(/法0、/刑0、/禁0等) 以及表示道路(/路0) 、绳子(/绳0、/纮0等, /纮0属/绳0的一种, 义为系于颔下的帽带) 的名词, 可以肯定/条0作为量词尚处于起始阶段。
我们认为/条0由名词虚化为量词的时代基本上确定为东汉早期, 或者严格地说不晚于东汉早期。再来看/条0由名到量的产生方式, 王力和刘世儒先生都认为其产生方式是从/本义0到/条状物0量词, 进而再次虚化为/分项的抽象事物0量词这样一条线的发展脉络, 但是从语料上可以看出, /条0首先是由本义引申为/条令、条款0义, 本义及其引申义均为名词, 之后分别从本义和表/条令、条款0的引申义分两条线虚化为量词, 由本义虚化而来的量词用以称量/条状物0(以下简称/条10), 由引申义虚化而来的量词用以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0(以下简称/条20), 二者只在实义上相联系, 虚化为量词后没有直接关系。
从本义引申为/条令、条款0, 大概是源于书写/条令、条款0的媒介。在发明纸张之前, 从商代开始, 人们主要是将文字书写于竹简上, 没有竹子的地方就用木片来代替, 称为木简。/简0为/细长形0, 与/枝条0的形状相似, 由此将写于长条形竹简上的/条令、条款0称之为/条0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是由借代而产生的引申义。
/条0用于称量/条状物0之初所搭配的名词为/路0、/绳0等, 这一时期尚未发现能够与/树木0类名词相搭配的用例, 这说明量词/条0并不是从称量/树木0类名词开始, 逐渐扩展到其他/条状物0的, 这与王力和刘世儒先生的看法并不一致, 似乎与人类对事物认知的一般顺序也有些相悖,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 量词由名词虚化而来时可选择不同的特征属性, 以/条0为例, /条0义为/树木细长的枝
词类组合名+数数+名名+数+名名+数+量数+量+名用 例马 五五 马马 五 马马 五 匹五 匹 马
以上(2) 、(3) 用例, 是/名+数0的语序, 为量词/条0产生的第一阶段。
与此同时, 表示同样意义的/条0之前也开始出现数词:
(4) 今大辟之刑千有余=条>, 律、令烦多。5汉书#刑法志6
(5) 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5汉书#地理志6
(6) 又增法五十=条>, 犯者徙之西海。5汉书#王莽传6
例(4) 为/名+数+量0的语序, 例(5) 、例(6) 均为/动+名+数+量0, 这三例中/条0位于量词的位置, 都已虚化为量词, 古汉语中, /名+数+量0作动词宾语的形式较为常见, 如:
(7)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廛兮。5诗经#魏风#伐檀6
(8) 负服矢五十个。5荀子#议兵6东汉时期, 由/条0的本义/枝条0而引申出来表示/条状物0的量词也开始出现, 如:
(9) 披三=条>之广路, 立十二之通门。5西都赋6
(10) 纮一=条>属两端于武, 缫不言皆, 有不皆者, 此为衮衣之冕。5周礼#弁师6(郑玄注)
[6]
以上两例转引自黄盛璋5两汉时代的量词6。(11) 条属者, 通屈一=条>绳, 若布为武, 垂下为缨。5礼记#杂记6(郑玄注)
[7]
转引自刘世儒5魏晋南北朝个体量词研究6。这三条用例/条0均为量词, 其语序分别为/数+量+之+名0、/名+数+量0、/数+量+名0。
从以上文献材料来看, 东汉是/条0由名词虚化为量词的时期, 但是, 语言的发展就一般情况而言, 口语和书面语总是有一定的时间差, 口语中已经开始运用的词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在书面语中体现出来, 量词的情况应该也不例外, 西汉的文献典籍当中没有发现/条0作量词的用例, 并不能完全确定西汉口语中也没有量词, 有一点可以确认, 东汉时期/条0作量词尚不成熟, 处于刚刚产生的状态。一方面, 可以从/数0、/量0、/名0三者的语序上反映出来。例(2) 、例(3) 尚属于量词发展的Ñ阶段, 例)
条0, 其特征包括/树木0这一质料属性, 也包括/细长0这一形状属性, 早在先秦和西汉时期, /条0就已经引申有/长0的意义:
(12) 厥土黑坟, 厥草惟繇, 厥木惟=条>。5尚书#禹贡6
(13) 故木之大者害其=条>, 水之大者害其深。5淮南子#诠言训6
可见, /长0是/条0比较典型的特征, /条0虚化为量词时忽略了质料属性, 选择了形状属性, 因此, 量词/条0可以直接与长条状的道路、绳子相搭配, 而不必以/树木0类名词作为过渡。
第二, 先秦时期还有一个表示/树枝、枝条0的名词/枝0。5说文解字6/枝, 木别生条也。从木, 支[9]
声。0西汉时/枝0已虚化为量词, 可用于/竹木花草的枝条0。
(14) 越使诸发执一=枝>梅遗梁王。5刘向说苑#奉使6
到魏晋南北朝时表示这一意义的仍用/枝0:(15) 因取净水一杯杨柳=一>枝。5高僧传#卷第九6
在量词出现的早期, 量词尚不发达, 对名词的选择较为固定和单一, /一名多量0的现象并不多见, 既然表示/树木0类的名词已经有了量词/枝0, 就很有可能没有再虚化出表示同一意义的量词/条0, 这也可能是/条0成为量词之始未与/树木0类名词搭配的原因。
二 量词/条0的发展演变(一) 魏晋南北朝时期
魏晋南北朝时期, 量词/条0有了新的发展。语序方面, /数+量0与/名0的位置较为灵活, /名0位于/数+量0前为常见形式; /条10、/条20所修饰的名词均有所泛化。
这一时期, /数0、/量0、/名0三者的语序仍呈现一种混合交杂的现象, 既有/名0位于/数+量0前的用法:
(16) 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 人臣之节匪躬是殉, 谨陈时宜十七=条>如左。5三国志#陆逊传6
也有/数量+之+名0的固定格式:
(17) 始其国俗未有闻也, 及施八=条>之约, 使人知禁。5后汉书#东夷列传6
还有/数量0位于/名0之前的用例:
(18) 舍其七=条>袈裟助费。5高僧传#卷第十三6
总体来看, 仍是量词发展Ô阶段的/名+数+量0占优势, Õ阶段的/数+量+名0的形式数量有所增多, 但不是主流形式。
名词方面, /条0搭配的名词范围有所扩大。原来/条20仅用于与表示法律刑罚的名词相搭配, 这一时期/条20语义泛化, 进一步引申发展到可与政事、时事甚至一般的事件等名词相搭配。而与/条10相搭配的名词除了东汉出现的道路、绳子之外, 还出现了表示/衣服0的/裙0、/袈裟0等名词。/衣服0类名词的/条状0特征显然不如道路、绳子明显, 但整体形状仍属/长条形0。这种对形状的要求不甚严格的名量搭配出现, 说明/条10意义进一步虚化, 只要是类似/条状0的形状即可与之搭配, 这也是量词走向一般化从而对名词选择性变小的开始。
(二) 唐代唐代/条0作为量词已经发展得比较完善, 语序上绝大多数已过渡到Õ阶段/数+量+名0的形式; /条10、/条20对名词的选择范围都有所扩大。
语序方面, 唐代最常见的语序为/数+量+名0:
(19) 皇帝与高力士见一=条>紫气, 升空而去。5敦煌变文集#叶净能诗6
(20) 忽见一=条>蛇, 师便酴断。5祖堂集#卷十五6
只有少数/名+数+量0的形式保留于文献当中:
(21) 赐远公如意数珠串六环, 锡杖一=条>。5敦煌变文集#庐山远公话6
名词方面, /条20增加了表示言语条文类的名词, 如:
(22) 所有要略住持教迹不决者。并问除疑以启心惑。合有三千八百=条>。勒成十篇。5法苑珠林#卷第十6
/条10搭配的范围明显扩大, 为方便说明, 把这一时期出现的名词按属性不同分为以下几类:
地理类:路、碧水
布帛类:绳、袈裟、帔木质类:杨柳、杖金属类:铁棒、索动物类:蛇其他类:云、气、焰
通过分类可以发现, 唐以前/条10只修饰前两类属性/地理类0和/布帛类0的名词, 这些名词均为静态的、无生命的事物, 唐代名词的属性范围开始扩大, 延伸到/木质类0、/金属类0、/动物类0和/其他类0。/木质类0名词确实是在唐代开始出现, 王力先生找到的最早用例也是唐代的, 这再次证明/条10修饰/树木0类名词是后起的。唐代时/条10首次与/动物类0名词/蛇0相搭配, /蛇0为有生命的生物, 而/其他类0中的/气、云、焰0为动态事物, 从
)
)
静态的、无生命的事物名词扩大到动态的、有生命的事物名词是量词/条10进一步虚化的表现。
(三) 宋元明清时期
自宋代以后, 量词/条0进入成熟阶段, 语序基本为Õ阶段, 与现代汉语相同, 偶尔会有Ô阶段的形式, 数量极少, 一般是用于需要对仗押韵的诗歌、唱词当中, 或者是用于账目的记录, 属于比较特殊的句式, 口语中已经很少出现。名词方面, 在唐代的基础上有所发展, 为方便比较各个时期/条0所选择名词的不同, 下面把四个朝代放在一起来写。
量词/条0各时期与不同属性名词的搭配情况见附表(由于/条20所搭配的名词数量不多, 不再细分小类) 。
宋元明清四个时期量词/条0发展演变有如下几个特点。
第一, 从/条0搭配名词的属性来看, 宋以后, /条10增加了/人体类0属性的名词。
唐代/条10开始修饰/动物类0名词, 虽然只出现了/蛇0, 但这是从无生命到有生命的转折, 宋以后/动物类0名词有所增加, 同时又从/动物类0进一步扩展到/人体类0, 至此, /条10所搭配名词的属性扩展为七类, 并一直延续至今。
宋代表示/人体类0属性处于起始阶段, 名词只出现了一例/脊梁骨0:
(23) 德山老人一=条>脊梁骨硬似铁, 拗不折。5五灯会元#卷七6
元代以后/人体类0名词迅速增加, 包括各种肢体、器官、性命、心理等, 如:(24) 状元若到红罗帐, 扯住新人一=条>腿。5全元曲上6
(25) 却又一=条>心儿想着, 若死住法儿不开口, 怕他心狠, 顷刻间就害了性命。5西游记#第八十二回6
(26) 如今倒闹了十几=条>人命出来。5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6
元代/条0开始用以称量人, 但只限于以/汉0为核心词的/汉、好汉、大汉0, 到明清时期, 这种用法也仍然仅止于/汉子、硬汉、猛汉0等/汉0系词族, 没有像其他属性词那样随时代发展而扩大范围, 可见, 用/条0称量人的用法不具能产性, 没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从/动物类0发展到/人体类0使/条10的搭配范围扩大, 语义更加泛化。
第二, 宋元明清时期, /条10由原来只用以称量具象事物扩大到可以称量抽象事物。
宋以前/条10修饰的各种属性的名词, 无论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 无论是无生命的还是有生命的, 都是可见、可触的具象事物, 宋以后, 有些名词通过)
引申比喻等途径产生了抽象的语义, 但/条10仍能与之搭配, 即/条10随着所修饰名词的语义虚化而
虚化了。
宋以前出现的/一条路0, /路0是表实在意义的/道路0, 宋代开始, 表示心理、意念等抽象意义的/路0也都可以用/条10称量, 如:
(27) 仁只是一=条>正路, 圣是行到尽处。5朱子语类#卷三十三6
(28) 自从今日, 脱下衣服首饰还我, 与你三=条>门路。5全元曲上6
(29) 晁盖庄上有三=条>活路, 我闲常时都看在眼里了。5水浒传#第十七回6
(30) 就是负固不伏的劲敌, 官兵初到之时, 也还许他一=条>自新之路。5醒世姻缘传#第九十九回6
这些显然都是由实义引申出来表示象征意义的/路0。
其他还有/气0、/肠子0等词, 唐代时/气0尚表示具象事物, 称/一条紫气0, 到元代便出现了表示抽象意义的/忿气0, 明代又出现了/杀气0; 元代/肠子0尚为实义, 明代的/一条忠厚怕事的肚肠0就转为虚义了, 清代表示虚义的/冷肠子0、/热肠子0也都用/条0来称量。
以上情况表明, 在名词意义由实转虚的发展演化过程中, 与之相搭配的量词也开始逐渐虚化, 量词的语义发展与其修饰的名词密切相关。
第三, 从/条10能够搭配的名词数量上来看, 宋、元、明三个时期呈递增趋势, 但到了清代, 数量明显减少。
新事物、新名词的增加是量词/条10所搭配名词迅速膨胀的社会原因。随着社会的发展, 一些原来没有的新生事物出现, 这些事物如果具有/条状0特点, 人们往往采取相似类推的思维方式, 用/条0来称量。如古代没有/桌子0、/凳子0, 人们席地而坐, 宋代出现了/台倚子0, 元代出现/凳0, 明代出现/坐具、桌子0, 这些新生事物由于具有/条状0特征而一概使用量词/条0。再如/裤0, 古代有/裙0无/裤0, 后来出现/裤0, /裤0是两个/条状物0相连, 应该说不具有/条状0的典型特征, 但/裙0与/裤0同属下衣, 属同一个语义场, 根据相关类推的机制, 由/一条裙0类推发展到/一条裤0也在常理之中了。词义不断泛化是量词/条10所搭配名词迅速增加的内在原因。泛化是词义发展的一般规律, 随着词义的泛化, 其意义的内涵越来越小, 外延越来越大, 从而导致搭配范围扩大。/条10本来是称量/条状物0, 其名词应该具备/细长0形状的特征, 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 不具/长条0特征的名词也可以用
/条10称量, 这就使得/条10所搭配的名词范围增大。唐代由/绳0、/路0到/裙0、/袈裟0就是这种情况; 宋元明清时期, 这种情况依然继续。如宋代/动物类0名词中的/蛇0、/龙0、/蚯蚓0等等比较符合/条状0特征, 到了元明时期/牛0、/犬0、/鳌0这些不具/长条0特征的动物也可以用/条10称量, 这就是/条10词义泛化的结果。
但是, 语言在发展演变过程中, 本身也具有调节与平衡的功能。由于人们对事物特征认知的角度、方法不同, 同一名词会出现多个量词与之搭配的现象, 这种现象的产生是量词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如称量名词/刀0的量词, 宋代出现/一柄
[10]
刀0, /柄, 柯也。从木, 丙声0。作为量词用以称量有/把儿0的东西; 元代除了有/一柄刀0, 还出现了/一把刀0, /把0与/柄0同义, 都是从/刀有把手0的特征出发选择的量词; 明代/刀0的量词又增加了/条0, /条0是从/刀的条状0特征出发选择的量词。正是人们这种认知角度的不同, 产生了/一名多量0的现象, 这种现象虽然使语言表达更加丰富, 但同时
也会造成冗余信息, 因此, 这种现象存在的时间不会过长。/名0与/量0之间会产生竞争与选择, 其结果便是在竞争中分流, 在选择中淘汰, 通过竞争和选择, /刀0的量词最后只剩下了/把0, 淘汰了/条0和/柄0, 清代语料中已不见/一条刀0的用法。另如/桥0, 明代语料中/桥0的量词可以是/条0, 也可以是/座0, 清代只保留了/一座桥0的用法, 这都是/名0、/量0之间竞争选择的结果。从语料上看, 明代是/一名多量0现象比较兴盛的时期, 因此量词/条0所搭配的名词数量也大量增加, 而清代时量词多已分流, /名0与/量0的搭配较为固定, 这也是为什么清代名词数量缩小的原因, 当然也不排除部分旧事物、旧词语消失而引起名词数量减少的现象。量词/条0在现当代基本延续了宋元明清时代的语义和用法, 只是具体名词有所差异, 此处不再赘述。
/条0由名词虚化为量词, 并进一步发展泛化的过程可以用图1
表示。
) )
附表:宋元明清时期量词/条0的名词搭配情况
朝代
意义
名词属性地理类布帛类木质类
宋
条1
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其他类
条2
地理类布帛类木质类
元
条1
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其他类
条2
地理类布帛类
条1明
木质类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
条2
其他类事、计、条文地理类布帛类木质类
清
条1
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其他类
条2
路(理路) 、巷、街、胡同、道、江、河、镇市
被、衣裳、裤、裙、领子、绦、线、绳、带、绢、手帕、手巾、汗巾、搭膊、搭包、布袋、口袋根、凳、柱、杖、棍、棒、箍、杠子、藤锁链蛇、龙、狗
命、身子、腿、胳膊、舌头、嗓子、眉毛、辫子、肠子、心肠、心、好汉痕、缝、字画、烛、封条
搭 配 用 例
路(路径、正路、心路、活路) 、巷、沟、水、黄河线、丝、绳、带、白练、绦、手巾、裙、袈裟、布衲杖、竹片、棒、木、篾束、台倚子铁、索、钱贯蛇、龙、蚯蚓脊梁
蜡烛、痕、脉络
路(血路、门路、活路、红尘路、长生路) 、巷、街、道、水、江、河布衾、被、裙、领、系腰、裹肚、绦、褡、带、白练、绳、线、手巾柳、柱、杖、棍、棒、根、槊、竹竿、坐木、凳、扁担、梁索、枪、矛、剑、戟、金蛇、蟒、龙、牛
命、腿、臂、眉、筋、脊骨、肠子、好汉蜡烛、焰、火、霞、气
路(门路、生活、活路) 、巷、街、道、胡同、港、溪、涧、水、河、岭、冈、桥
毯子、被、衣、裙、裤、布衫、绦、绫、绢、带、缎子、布、玉环条、线纵、线搭、搭膊、挽手儿、手巾、汗巾、帘儿、布袋、褡裢、搭包、抹布、绳、线、丝
坐具、桌子、凳、柱、杖、棍、棒、竹、担子、扁担、藤、槊、木、枝、篙、船铁、钢、索、链、刀、枪、矛、银、金蛇、蟒、蛟、龙、鳌、蜈蚣、犬、牛命、腿、臂、骨头、肚肠、心愿、心、汉日影、火、雾、焰、气、边、痕
律令、赏罚、物事、目、条文、计
刑法、戒律、大过、罪、计、条文
事、告示、主意、计、对策、条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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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 王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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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卷 第1期 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9年1月 Journal ofN i ngxia Un i versity(H u m an iti es&Soc ial Sciences Editi 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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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1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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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繁杰
(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 福建厦门 361005)
摘要:/条0本义为/树木细长的枝条0, 后引申出/条令、条款0义, 均为名词, 至东汉初期虚化为量词, 由本义虚化为称量/条状物0的量词, 由引申义虚化为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0的量词, 二者只在实义上相关, 虚化为量词后没有直接联系。量词/条0在其后的发展过程中, 主要经历了一系列的词义泛化过程:表/条状物0的量词/条0所修饰的名词经历了静态事物) 静态及动态事物) 静态、动态事物及人体属性等演变, 表/分项的抽象事物0的量词/条0所修饰的名词经历了法律刑罚类) 法律刑罚类与信息事件类) 法律刑罚类、信息事件类与言语条文类的演变。关键词:量词; 来源; 演变; 词义; 虚化; 泛化
中图分类号:H 0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5744(2009) 01-0035-06
对于量词/条0的来源及其演变, 王力儒
[2]
[1]
、刘世藏取经诗话6、5全元曲6上、5全元曲6下、5元刊杂剧三十种6、5新编五代史平话6、5全相平话五种6、
5灯草和尚6、5大宋宣和遗事6、5西厢记诸宫调6、5元朝秘史6、5训世平话6、5型世言6、5西游记6、5水浒传6、5金瓶梅6、5醒世姻缘传6、5姑妄言6、5红楼梦6、5儿女英雄传6), 凡未出自这些语料的引文均已在文中注明出处, 考察/条0的产生及其演变过程。
一 量词/条0产生的时代及方式
5说文解字6对/条0的解释是:/条, 小枝也。从
[3]
木, 攸声。0/条0的本义为/小枝; 树木细长的枝条0。5诗经#国风#汝坟6:/遵彼汝坟, 伐其=条>枚。0毛传:/枝曰条, 干曰枚。0
先秦和西汉时期的文献当中, /条0都是以实义出现, 或为本义, 或为引申义, 尚未发现其虚化为量词的用法, 其中:
(1) 科=条>既备, 民多伪态。5战国策#秦策6/条0为/条令, 条款0, /科0为/律令, 法规0, 二者呈并列关系, /条0为名词。
东汉时期, 表示/条令, 条款0的名词/条0后面开始出现数词:
(2) 古礼三百, 威仪三千, 刑亦正刑三百, 科=条>三千。5论衡#谢短篇6
(3) 科=条>三千者, 应天地人情也。5白虎通#
[4]
都曾有过论述, 认为量词/条0是由名词首先演
变为用于称量/条状物0的量词, 再进一步虚化为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0量词的一条线发展而来; 并且用于/条状物0时应先与/条0本义相关的/树木0类名词相搭配, 进而扩展到其他的/条状物0, 但魏晋南北朝时期找不到与/树木0类搭配的用例。刘世儒5魏晋南北朝个体量词研究6(1961) 引用一例:/皇后东面, 躬桑, 采三条; 诸妃公主各采五条; 县乡君以下各采九条, 悉以桑授蚕母, 还蚕室(宋书#礼志) 0。
此例中/条0所搭配的名词/桑0确为/树木0类, 但该句并非出自5宋书6, 而是5晋书6卷十九志第九, 5晋书6修订于唐代, 属唐代文献, 王力先生找到的最早用例也是唐代的, 而据刘世儒先生研究, /条0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 这不符合/条0的发展过程。为探其源流, 本文以大量的文献资料为基础(本文所选语料包括5诗经6、5尚书6、5左传6、5老子6、5庄子6、5荀子6、5墨子6、5论语6、5孟子6、5韩非子6、5吕氏春秋6、5史记6、5淮南子6、5刘向说苑6、5盐铁论6、5论衡6、5汉书6、5大藏经6、5白虎通6、5三国志6、5抱朴子6、5世说新语6、5后汉书6、5高僧传6、5齐民要术6、5祖堂集6、5全唐诗6、5法苑珠林6、5敦煌变文集6、5朱子语类6、5五灯会元6、5古尊宿语录6、5大唐三
收稿日期:2008-03-10
作者简介:孟繁杰(1975-), 女, 辽宁抚顺人, 厦门大学海外教育学院讲师, 博士研究生, 主要从事词汇学研究。
) )
卷八6
汉语的量词从产生到发展, /数0、/量0、/名0
[5]
三者的关系大致经历了五个时期, 见表1。
表1 /数0、/量0、/名0的语序演变
发展阶段
Ñ
Ò
Ó
Ô
Õ
(4) 、例(5) 、例(6) 属Ô阶段, 例(9) /数+量+之+名0是古汉语一种固定的表达方式, 不是/数+量+
名0的成熟形式。例(10) 、例(11) 同样出自东汉末年郑玄笔下, 但顺序不同, 例(10) 为Ô阶段, 例(11) 为Õ阶段, 这表示一直到东汉末年, /数0、/量0与/名0的语序仍然不稳定, /数+量0既可以位于/名0前, 也可以位于/名0后, 量词/条0还没有发展成熟。
另一方面, 一种量词的出现, 其对名词的选择总是经历由窄到宽的过程, 这是因为, 词义泛化是词义发展的一般规律, 当某种量词发展到一定阶段, 排除与之同义的其他量词竞争分流的现象, 其总的发展趋势是走向一般化, 结果往往是对名词的选择性越
[8]
来越小。东汉时期, /条0可选择的名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表示法律刑罚的名词(/法0、/刑0、/禁0等) 以及表示道路(/路0) 、绳子(/绳0、/纮0等, /纮0属/绳0的一种, 义为系于颔下的帽带) 的名词, 可以肯定/条0作为量词尚处于起始阶段。
我们认为/条0由名词虚化为量词的时代基本上确定为东汉早期, 或者严格地说不晚于东汉早期。再来看/条0由名到量的产生方式, 王力和刘世儒先生都认为其产生方式是从/本义0到/条状物0量词, 进而再次虚化为/分项的抽象事物0量词这样一条线的发展脉络, 但是从语料上可以看出, /条0首先是由本义引申为/条令、条款0义, 本义及其引申义均为名词, 之后分别从本义和表/条令、条款0的引申义分两条线虚化为量词, 由本义虚化而来的量词用以称量/条状物0(以下简称/条10), 由引申义虚化而来的量词用以称量/分项的抽象事物0(以下简称/条20), 二者只在实义上相联系, 虚化为量词后没有直接关系。
从本义引申为/条令、条款0, 大概是源于书写/条令、条款0的媒介。在发明纸张之前, 从商代开始, 人们主要是将文字书写于竹简上, 没有竹子的地方就用木片来代替, 称为木简。/简0为/细长形0, 与/枝条0的形状相似, 由此将写于长条形竹简上的/条令、条款0称之为/条0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是由借代而产生的引申义。
/条0用于称量/条状物0之初所搭配的名词为/路0、/绳0等, 这一时期尚未发现能够与/树木0类名词相搭配的用例, 这说明量词/条0并不是从称量/树木0类名词开始, 逐渐扩展到其他/条状物0的, 这与王力和刘世儒先生的看法并不一致, 似乎与人类对事物认知的一般顺序也有些相悖,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 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 量词由名词虚化而来时可选择不同的特征属性, 以/条0为例, /条0义为/树木细长的枝
词类组合名+数数+名名+数+名名+数+量数+量+名用 例马 五五 马马 五 马马 五 匹五 匹 马
以上(2) 、(3) 用例, 是/名+数0的语序, 为量词/条0产生的第一阶段。
与此同时, 表示同样意义的/条0之前也开始出现数词:
(4) 今大辟之刑千有余=条>, 律、令烦多。5汉书#刑法志6
(5) 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5汉书#地理志6
(6) 又增法五十=条>, 犯者徙之西海。5汉书#王莽传6
例(4) 为/名+数+量0的语序, 例(5) 、例(6) 均为/动+名+数+量0, 这三例中/条0位于量词的位置, 都已虚化为量词, 古汉语中, /名+数+量0作动词宾语的形式较为常见, 如:
(7)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廛兮。5诗经#魏风#伐檀6
(8) 负服矢五十个。5荀子#议兵6东汉时期, 由/条0的本义/枝条0而引申出来表示/条状物0的量词也开始出现, 如:
(9) 披三=条>之广路, 立十二之通门。5西都赋6
(10) 纮一=条>属两端于武, 缫不言皆, 有不皆者, 此为衮衣之冕。5周礼#弁师6(郑玄注)
[6]
以上两例转引自黄盛璋5两汉时代的量词6。(11) 条属者, 通屈一=条>绳, 若布为武, 垂下为缨。5礼记#杂记6(郑玄注)
[7]
转引自刘世儒5魏晋南北朝个体量词研究6。这三条用例/条0均为量词, 其语序分别为/数+量+之+名0、/名+数+量0、/数+量+名0。
从以上文献材料来看, 东汉是/条0由名词虚化为量词的时期, 但是, 语言的发展就一般情况而言, 口语和书面语总是有一定的时间差, 口语中已经开始运用的词往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在书面语中体现出来, 量词的情况应该也不例外, 西汉的文献典籍当中没有发现/条0作量词的用例, 并不能完全确定西汉口语中也没有量词, 有一点可以确认, 东汉时期/条0作量词尚不成熟, 处于刚刚产生的状态。一方面, 可以从/数0、/量0、/名0三者的语序上反映出来。例(2) 、例(3) 尚属于量词发展的Ñ阶段, 例)
条0, 其特征包括/树木0这一质料属性, 也包括/细长0这一形状属性, 早在先秦和西汉时期, /条0就已经引申有/长0的意义:
(12) 厥土黑坟, 厥草惟繇, 厥木惟=条>。5尚书#禹贡6
(13) 故木之大者害其=条>, 水之大者害其深。5淮南子#诠言训6
可见, /长0是/条0比较典型的特征, /条0虚化为量词时忽略了质料属性, 选择了形状属性, 因此, 量词/条0可以直接与长条状的道路、绳子相搭配, 而不必以/树木0类名词作为过渡。
第二, 先秦时期还有一个表示/树枝、枝条0的名词/枝0。5说文解字6/枝, 木别生条也。从木, 支[9]
声。0西汉时/枝0已虚化为量词, 可用于/竹木花草的枝条0。
(14) 越使诸发执一=枝>梅遗梁王。5刘向说苑#奉使6
到魏晋南北朝时表示这一意义的仍用/枝0:(15) 因取净水一杯杨柳=一>枝。5高僧传#卷第九6
在量词出现的早期, 量词尚不发达, 对名词的选择较为固定和单一, /一名多量0的现象并不多见, 既然表示/树木0类的名词已经有了量词/枝0, 就很有可能没有再虚化出表示同一意义的量词/条0, 这也可能是/条0成为量词之始未与/树木0类名词搭配的原因。
二 量词/条0的发展演变(一) 魏晋南北朝时期
魏晋南北朝时期, 量词/条0有了新的发展。语序方面, /数+量0与/名0的位置较为灵活, /名0位于/数+量0前为常见形式; /条10、/条20所修饰的名词均有所泛化。
这一时期, /数0、/量0、/名0三者的语序仍呈现一种混合交杂的现象, 既有/名0位于/数+量0前的用法:
(16) 夫事君之义犯而勿欺, 人臣之节匪躬是殉, 谨陈时宜十七=条>如左。5三国志#陆逊传6
也有/数量+之+名0的固定格式:
(17) 始其国俗未有闻也, 及施八=条>之约, 使人知禁。5后汉书#东夷列传6
还有/数量0位于/名0之前的用例:
(18) 舍其七=条>袈裟助费。5高僧传#卷第十三6
总体来看, 仍是量词发展Ô阶段的/名+数+量0占优势, Õ阶段的/数+量+名0的形式数量有所增多, 但不是主流形式。
名词方面, /条0搭配的名词范围有所扩大。原来/条20仅用于与表示法律刑罚的名词相搭配, 这一时期/条20语义泛化, 进一步引申发展到可与政事、时事甚至一般的事件等名词相搭配。而与/条10相搭配的名词除了东汉出现的道路、绳子之外, 还出现了表示/衣服0的/裙0、/袈裟0等名词。/衣服0类名词的/条状0特征显然不如道路、绳子明显, 但整体形状仍属/长条形0。这种对形状的要求不甚严格的名量搭配出现, 说明/条10意义进一步虚化, 只要是类似/条状0的形状即可与之搭配, 这也是量词走向一般化从而对名词选择性变小的开始。
(二) 唐代唐代/条0作为量词已经发展得比较完善, 语序上绝大多数已过渡到Õ阶段/数+量+名0的形式; /条10、/条20对名词的选择范围都有所扩大。
语序方面, 唐代最常见的语序为/数+量+名0:
(19) 皇帝与高力士见一=条>紫气, 升空而去。5敦煌变文集#叶净能诗6
(20) 忽见一=条>蛇, 师便酴断。5祖堂集#卷十五6
只有少数/名+数+量0的形式保留于文献当中:
(21) 赐远公如意数珠串六环, 锡杖一=条>。5敦煌变文集#庐山远公话6
名词方面, /条20增加了表示言语条文类的名词, 如:
(22) 所有要略住持教迹不决者。并问除疑以启心惑。合有三千八百=条>。勒成十篇。5法苑珠林#卷第十6
/条10搭配的范围明显扩大, 为方便说明, 把这一时期出现的名词按属性不同分为以下几类:
地理类:路、碧水
布帛类:绳、袈裟、帔木质类:杨柳、杖金属类:铁棒、索动物类:蛇其他类:云、气、焰
通过分类可以发现, 唐以前/条10只修饰前两类属性/地理类0和/布帛类0的名词, 这些名词均为静态的、无生命的事物, 唐代名词的属性范围开始扩大, 延伸到/木质类0、/金属类0、/动物类0和/其他类0。/木质类0名词确实是在唐代开始出现, 王力先生找到的最早用例也是唐代的, 这再次证明/条10修饰/树木0类名词是后起的。唐代时/条10首次与/动物类0名词/蛇0相搭配, /蛇0为有生命的生物, 而/其他类0中的/气、云、焰0为动态事物, 从
)
)
静态的、无生命的事物名词扩大到动态的、有生命的事物名词是量词/条10进一步虚化的表现。
(三) 宋元明清时期
自宋代以后, 量词/条0进入成熟阶段, 语序基本为Õ阶段, 与现代汉语相同, 偶尔会有Ô阶段的形式, 数量极少, 一般是用于需要对仗押韵的诗歌、唱词当中, 或者是用于账目的记录, 属于比较特殊的句式, 口语中已经很少出现。名词方面, 在唐代的基础上有所发展, 为方便比较各个时期/条0所选择名词的不同, 下面把四个朝代放在一起来写。
量词/条0各时期与不同属性名词的搭配情况见附表(由于/条20所搭配的名词数量不多, 不再细分小类) 。
宋元明清四个时期量词/条0发展演变有如下几个特点。
第一, 从/条0搭配名词的属性来看, 宋以后, /条10增加了/人体类0属性的名词。
唐代/条10开始修饰/动物类0名词, 虽然只出现了/蛇0, 但这是从无生命到有生命的转折, 宋以后/动物类0名词有所增加, 同时又从/动物类0进一步扩展到/人体类0, 至此, /条10所搭配名词的属性扩展为七类, 并一直延续至今。
宋代表示/人体类0属性处于起始阶段, 名词只出现了一例/脊梁骨0:
(23) 德山老人一=条>脊梁骨硬似铁, 拗不折。5五灯会元#卷七6
元代以后/人体类0名词迅速增加, 包括各种肢体、器官、性命、心理等, 如:(24) 状元若到红罗帐, 扯住新人一=条>腿。5全元曲上6
(25) 却又一=条>心儿想着, 若死住法儿不开口, 怕他心狠, 顷刻间就害了性命。5西游记#第八十二回6
(26) 如今倒闹了十几=条>人命出来。5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6
元代/条0开始用以称量人, 但只限于以/汉0为核心词的/汉、好汉、大汉0, 到明清时期, 这种用法也仍然仅止于/汉子、硬汉、猛汉0等/汉0系词族, 没有像其他属性词那样随时代发展而扩大范围, 可见, 用/条0称量人的用法不具能产性, 没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从/动物类0发展到/人体类0使/条10的搭配范围扩大, 语义更加泛化。
第二, 宋元明清时期, /条10由原来只用以称量具象事物扩大到可以称量抽象事物。
宋以前/条10修饰的各种属性的名词, 无论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 无论是无生命的还是有生命的, 都是可见、可触的具象事物, 宋以后, 有些名词通过)
引申比喻等途径产生了抽象的语义, 但/条10仍能与之搭配, 即/条10随着所修饰名词的语义虚化而
虚化了。
宋以前出现的/一条路0, /路0是表实在意义的/道路0, 宋代开始, 表示心理、意念等抽象意义的/路0也都可以用/条10称量, 如:
(27) 仁只是一=条>正路, 圣是行到尽处。5朱子语类#卷三十三6
(28) 自从今日, 脱下衣服首饰还我, 与你三=条>门路。5全元曲上6
(29) 晁盖庄上有三=条>活路, 我闲常时都看在眼里了。5水浒传#第十七回6
(30) 就是负固不伏的劲敌, 官兵初到之时, 也还许他一=条>自新之路。5醒世姻缘传#第九十九回6
这些显然都是由实义引申出来表示象征意义的/路0。
其他还有/气0、/肠子0等词, 唐代时/气0尚表示具象事物, 称/一条紫气0, 到元代便出现了表示抽象意义的/忿气0, 明代又出现了/杀气0; 元代/肠子0尚为实义, 明代的/一条忠厚怕事的肚肠0就转为虚义了, 清代表示虚义的/冷肠子0、/热肠子0也都用/条0来称量。
以上情况表明, 在名词意义由实转虚的发展演化过程中, 与之相搭配的量词也开始逐渐虚化, 量词的语义发展与其修饰的名词密切相关。
第三, 从/条10能够搭配的名词数量上来看, 宋、元、明三个时期呈递增趋势, 但到了清代, 数量明显减少。
新事物、新名词的增加是量词/条10所搭配名词迅速膨胀的社会原因。随着社会的发展, 一些原来没有的新生事物出现, 这些事物如果具有/条状0特点, 人们往往采取相似类推的思维方式, 用/条0来称量。如古代没有/桌子0、/凳子0, 人们席地而坐, 宋代出现了/台倚子0, 元代出现/凳0, 明代出现/坐具、桌子0, 这些新生事物由于具有/条状0特征而一概使用量词/条0。再如/裤0, 古代有/裙0无/裤0, 后来出现/裤0, /裤0是两个/条状物0相连, 应该说不具有/条状0的典型特征, 但/裙0与/裤0同属下衣, 属同一个语义场, 根据相关类推的机制, 由/一条裙0类推发展到/一条裤0也在常理之中了。词义不断泛化是量词/条10所搭配名词迅速增加的内在原因。泛化是词义发展的一般规律, 随着词义的泛化, 其意义的内涵越来越小, 外延越来越大, 从而导致搭配范围扩大。/条10本来是称量/条状物0, 其名词应该具备/细长0形状的特征, 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 不具/长条0特征的名词也可以用
/条10称量, 这就使得/条10所搭配的名词范围增大。唐代由/绳0、/路0到/裙0、/袈裟0就是这种情况; 宋元明清时期, 这种情况依然继续。如宋代/动物类0名词中的/蛇0、/龙0、/蚯蚓0等等比较符合/条状0特征, 到了元明时期/牛0、/犬0、/鳌0这些不具/长条0特征的动物也可以用/条10称量, 这就是/条10词义泛化的结果。
但是, 语言在发展演变过程中, 本身也具有调节与平衡的功能。由于人们对事物特征认知的角度、方法不同, 同一名词会出现多个量词与之搭配的现象, 这种现象的产生是量词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如称量名词/刀0的量词, 宋代出现/一柄
[10]
刀0, /柄, 柯也。从木, 丙声0。作为量词用以称量有/把儿0的东西; 元代除了有/一柄刀0, 还出现了/一把刀0, /把0与/柄0同义, 都是从/刀有把手0的特征出发选择的量词; 明代/刀0的量词又增加了/条0, /条0是从/刀的条状0特征出发选择的量词。正是人们这种认知角度的不同, 产生了/一名多量0的现象, 这种现象虽然使语言表达更加丰富, 但同时
也会造成冗余信息, 因此, 这种现象存在的时间不会过长。/名0与/量0之间会产生竞争与选择, 其结果便是在竞争中分流, 在选择中淘汰, 通过竞争和选择, /刀0的量词最后只剩下了/把0, 淘汰了/条0和/柄0, 清代语料中已不见/一条刀0的用法。另如/桥0, 明代语料中/桥0的量词可以是/条0, 也可以是/座0, 清代只保留了/一座桥0的用法, 这都是/名0、/量0之间竞争选择的结果。从语料上看, 明代是/一名多量0现象比较兴盛的时期, 因此量词/条0所搭配的名词数量也大量增加, 而清代时量词多已分流, /名0与/量0的搭配较为固定, 这也是为什么清代名词数量缩小的原因, 当然也不排除部分旧事物、旧词语消失而引起名词数量减少的现象。量词/条0在现当代基本延续了宋元明清时代的语义和用法, 只是具体名词有所差异, 此处不再赘述。
/条0由名词虚化为量词, 并进一步发展泛化的过程可以用图1
表示。
) )
附表:宋元明清时期量词/条0的名词搭配情况
朝代
意义
名词属性地理类布帛类木质类
宋
条1
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其他类
条2
地理类布帛类木质类
元
条1
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其他类
条2
地理类布帛类
条1明
木质类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
条2
其他类事、计、条文地理类布帛类木质类
清
条1
金属类动物类人体类其他类
条2
路(理路) 、巷、街、胡同、道、江、河、镇市
被、衣裳、裤、裙、领子、绦、线、绳、带、绢、手帕、手巾、汗巾、搭膊、搭包、布袋、口袋根、凳、柱、杖、棍、棒、箍、杠子、藤锁链蛇、龙、狗
命、身子、腿、胳膊、舌头、嗓子、眉毛、辫子、肠子、心肠、心、好汉痕、缝、字画、烛、封条
搭 配 用 例
路(路径、正路、心路、活路) 、巷、沟、水、黄河线、丝、绳、带、白练、绦、手巾、裙、袈裟、布衲杖、竹片、棒、木、篾束、台倚子铁、索、钱贯蛇、龙、蚯蚓脊梁
蜡烛、痕、脉络
路(血路、门路、活路、红尘路、长生路) 、巷、街、道、水、江、河布衾、被、裙、领、系腰、裹肚、绦、褡、带、白练、绳、线、手巾柳、柱、杖、棍、棒、根、槊、竹竿、坐木、凳、扁担、梁索、枪、矛、剑、戟、金蛇、蟒、龙、牛
命、腿、臂、眉、筋、脊骨、肠子、好汉蜡烛、焰、火、霞、气
路(门路、生活、活路) 、巷、街、道、胡同、港、溪、涧、水、河、岭、冈、桥
毯子、被、衣、裙、裤、布衫、绦、绫、绢、带、缎子、布、玉环条、线纵、线搭、搭膊、挽手儿、手巾、汗巾、帘儿、布袋、褡裢、搭包、抹布、绳、线、丝
坐具、桌子、凳、柱、杖、棍、棒、竹、担子、扁担、藤、槊、木、枝、篙、船铁、钢、索、链、刀、枪、矛、银、金蛇、蟒、蛟、龙、鳌、蜈蚣、犬、牛命、腿、臂、骨头、肚肠、心愿、心、汉日影、火、雾、焰、气、边、痕
律令、赏罚、物事、目、条文、计
刑法、戒律、大过、罪、计、条文
事、告示、主意、计、对策、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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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 王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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